破烂的剧场里,头顶残破的天花板向内投射出几注金色的光柱,阳光撒进黑暗的剧场内,火焰焚烧着建筑,木头被烧的噼啪作响,空气中传来了苦咸的血腥气息。
源稚生扶着胸口,像是刺秦失败的荆轲,靠坐在墙上,他盯着那明灭可见的身影,英俊的脸上爬满了呆滞,而在这表面之下却涌动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愤怒,迷惑,震惊,失落...
五味杂陈的情绪好像一锅大杂烩,源稚生合上眼睛,他有点累了。
“少主!”
铃木次郎从远处飞奔过来,刚才的打斗太过激烈,铃木次郎早就退到了人群里。
“少主,你还好吗?”
铃木次郎上前询问源稚生的身体状况,源稚生睁开眼,摇摇头。
他是天照命,是血统极高的混血种,体内的龙血能让他的身体素质超乎想象,还不至于被般若之鬼一脚踢成残废,他只是有点累。
无论身体还是内心,都有点累。
太多的信息涌入他的大脑,前所未见的般若之鬼超出了他的想象,而那个带着面罩的“佐罗”大英雄更是让源稚生无法形容他的能力。
源稚生虽然不是个自负的人,但是他清楚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混血种能与他匹敌,一个般若之鬼他需要纠缠半天甚至还落了下风,可那个“佐罗”居然赤手空拳地杀死他们。
那是他毕生难忘的一幕,他需要全力以赴应对的魔鬼,那个家伙居然像是拆玩具似的把他们硬生生地拆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极大地打击了源稚生的自尊,虽然他胜利了,但是这种感觉很不是滋味。
到不是想要埋怨什么...
就是这种感觉好比学生时代的课堂,你废了很长的时间解出一道极难的题目,你自信满满的上台和老师同学讲解你的解题思路,同学们对你刮目相看,拍手叫好。
可在这个时候你的缺课的同桌来到教室,他只是看了一眼题目,就提出了一个非常通俗易懂的解法,而你程序复杂的题目就被撂在一旁,同学们都只看到了你同桌亮眼的表现。
老师和同学围着你的同桌赞叹不已,而你抱着你的卷子在一旁黯然失色。
这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区别。
可源稚生从来都不认为他是个普通人,他身上的担子很重,说是精英中的精英,混血种中的皇帝也不足为过。
他无法想象那个人到底是谁,这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并且冷静下来。
源稚女将影舞者丢到一旁,手里的童子切落下,朝着受伤的零走去。
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的手脚四肢酸麻,大腿上传来撕裂的疼痛,胸口沉闷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有点喘不上气,雪白的小脸现在也沾染了血污,钻石般耀眼的衣裙也被地上的血渍染红,像是冰原上一朵染血的小花。
可就是这样的小花迎着北风,却还要挺直它的身子,向人证明她的不屈不挠和冰霜傲骨。
当她爬起来的时候,她的小腿突然发软,本就没站稳的身子栽倒下去,正巧被源稚女扶住,她落在了源稚女的胸口。
零的视线有点模糊,眼睛充血,脑袋也跟着晕乎乎的,但是她能听到耳旁胸腔之中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温暖的胸膛给与了她港湾一样的庇护。
她伏在男孩的胸口上,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人安心,而男孩身上散发的气息是如此的清新,像是春日里躺在阳光明媚的大树下,拂过的微风会带来鲜花的香气。
她平静的脸颊下藏着一抹细微的弧度,好像在这个时候让时间暂停,多停留一会,多贪恋一下这种让人安心的气味。
“没事了。”
源稚女轻声地呢喃,手臂环住女孩柔软的腰间,手指慢慢地摩挲她的细腻光滑的玉背。
他的目光微微向下,发现零的衣裙早就被鲜血浸湿,血液还在沿着洁白的大腿流淌滑落,源稚女想要掀起她的裙子看看伤口,却被零抓住了手,那冰冷的目光中带着坚强。
她不想让源稚女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哪怕是伤口也不行。
她的力量比起源稚女来说微不足道,但是那股坚强的力量里透着一种倔强劲,源稚女最终还是没有检查她的伤口。
零松开抓着他的手,可源稚女趁着零没有注意,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
毫无前兆的动作让女孩发出了惊呼,她略带羞愤地看向源稚女,可源稚女就好像没看到她的眼神似的,径直地向人群走去。
零的胸口微微起伏,她捏紧拳头在源稚女的胸口锤了一下。
可这样做的下场又让她感到后悔,因为这让她显得特别女孩子气,她试图观察源稚女的神色,可他带着面罩,又一言不发,鬼知道他的心底到底怎么想。
渐渐的,她好像开始接受这个冒犯的动作,把头缩在了他的肩膀处。
阳光下,源稚女踏着尸体横陈的歌剧院,头顶的破碎的天花板上投射下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零的白色礼裙被鲜血染红,而源稚女踏过尸体,好像是白马银枪的骑士单枪匹马地过关斩将,从反派手中拯救了小公主。
“真是浪漫的童话故事。”汉高坐在最里面的主席台评价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昂热从黑暗的歌剧院里看向光明的地方,苍老的眼中闪着狂热之色,“他活成了我最渴望的模样,像我的故人。”
汉高侧脸,歌剧院深处的光线很差,他只能看到昂热的黄金瞳在微微闪烁。
“你还在想梅涅克·卡塞尔?”
“他是英雄,我不能和他相比,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而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昂热轻叹,在剑桥的日子是他人生最阳光最灿烂的时间。
汉高一说到梅涅克·卡塞尔,就会让昂热想到剑桥的一切。
他已经一百三十岁了,按照道理他这个年纪的人就算没有入土,也基本准备好了棺材,躺在床上给子孙后代讲过去的故事。
可昂热不太一样,他甚至能坐在自己的棺材上喝威士忌,和子孙后代嘻嘻哈哈地讨论女孩穿哪种颜色花纹的蕾丝好看。
不过,这并不代表昂热不念旧,事实上,他每年都会回到剑桥去看看,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他认识的人了,学院也翻新了很多次。
每次学生看到昂热,都以为他是个来参观的外人,昂热也自然懂得那种目光,他可不会说自己是1897年毕业于剑桥神学院的人,如果这么做,那他大概会当做疯子被赶出去。
他走在学校里,年轻的学生们每个人手持一部电子设备,他们不再讨论诗歌,研究艺术和宗教,反而是一心地想要钻到大都市里寻求一份金融行业的工作。
那些曾经让他倾慕到两眼发青光的年轻女孩早已和他们的丈夫合葬入土,现在的女孩不穿那种漂亮的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她们同样也不会再坐在树下研读雪莱的诗篇。
昂热和那些人擦肩而过,好像一个穿越了百年孤魂再一次游荡回了他魂牵梦萦的学校。
那里是他存在过的地方,有他的朋友,有他喜欢的女孩,所以他记得这里的一切,每次走进那边,飘荡的白裙和传颂的诗歌仿佛都能鲜活起来。
“我没能握住手中的剑,我也抵挡不住时间带来的改变,时间和龙族一样可恶,它带走了我的女孩,改变了我的学校,而龙族带走了我的朋友,我现在是孤独一个人。”昂热的雪茄猛烈地燃烧。
“所以你也打算向时间复仇?”汉高觉得可笑。
“不,时间是无法阻挡的敌人,如果龙族的历史有朝一日真的被终结了,那时间也会杀死我。”昂热将燃尽的雪茄丢在了地上。
他能掌控着时间的力量,受时间的眷顾老而不死,可他对时间表现出的态度像是一匹白眼狼,或许没有人比他更痛恨时间带来的一切。
当时间从身旁走过,剩下的只有孤单和虚无,一切都不存在了。
昂热挑起眉毛,望向破烂的天花板,深沉地回忆过去,可下一刻,他的雪白的眉毛就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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