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东布里亚特人来说,9月17日的夜晚,是悲伤沉重的。
当夜色笼罩在苍茫的林间草原上。
当东布里亚特人在营寨中点燃一堆堆的篝火。
往日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营寨里,气氛却像凝固一样,无比沉闷。
特别是在大台吉的营帐内,更是安静到令人窒息。
那些平日里高贵嚣张的那颜们,如今都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坐着喝闷酒,场面十分压抑。
直到许久之后,疲倦不堪的顾里达才略带哭腔,说:“想我东布里亚特人,与号称‘勇冠天下’的索伦人,打了几百年仗,也是互有输赢,不分伯仲。
可万万没想到,今天,我……我们竟然在湖西野人的手上,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输得那么的惨,我们真……真是辱没祖宗啊!”
说完,他潸然泪下,悲伤到不能自已。
老大流泪,小弟们自然跟着伤心。
尤其是损失最为惨重的八大部落,他们的那颜,此刻想死的心都有啦!
唯独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的吉格海和桑巴热,两人只顾低头喝酒,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他们的内心却是惊涛骇浪的,回想着上午的一幕幕,依然怕得要死。
可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搞不清楚。
为什么那些清脆的砰砰声,和震耳欲聋的轰轰声,响起来的时候,离他们远达一百步的勇士们,也会被打倒在地上,鲜血直流地哀嚎至死?
勇士们的死伤,实在是太惨、太血腥啦!
城头上只是响过三次轰轰声,和四次砰砰声,六千步兵就被打死打伤三分之一。
剩下的虽然都跑了回来,可人人惊魂未定,胆气全失。短期之内,不可能有再次出战的勇气……
“大台吉,我们退军吧,”图里山忽然从座位站起来,伤心欲绝地说,“上午,我哈儿干部一千好儿郎出战,只回来678人,其中一半带伤。不能再打了,大台吉。我图里山求求您,给我哈儿干部留点种子吧!”
“我也主张退军,”秋罗佐也红着眼睛站起来,道,“我查儿努德部今天战死103名勇士,另有165人受伤,折损率快高达三成。大台吉,如果您不退军,以后对湖西人的战斗,我查儿努德部说什么也不会出战!”
“我也要退军,此次我部死98人,伤108人,不能再打啦!”
“我部死伤155人,要打你们自己打,反正老子是不再打的,明天就退兵回老家!”
“……”
大帐内,八大部落的那颜们纷纷起身,主张退兵。并且声称不会再战,要为自己的部落,留下几个种子。
上午一战,东布里亚特人死975人,伤1634人,伤亡率占参战士兵的百分之二十三!
更要命的是,战斗结束之后,大周方面居然好心地允许他们,把战死者的尸体和伤员们,全部搬运回来。
尽管,顾里达知道,这是湖西人给他挖的一个大坑,目的是打击东布里亚特人的士气。
可他也不得不跳进去,否则就是冷酷无情,见死不救,会倍受部民们的唾弃。
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人去把死伤者都搬回来。
这一搬不要紧,可当搬回来的死伤者的惨状,被其他士兵看见后,不少人忍不住,当场就吐得一塌糊涂。
军心士气,再一次受到严重的打击。
“退什么退!”
八大那颜主张退兵,吉格海再也受不了,他板着脸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如果明天就退兵,想想你们受伤的儿郎们,能有几个活着回到部落?”
那颜们都沉默了,因为他们清楚,儿郎们的伤,绝大部分是伤在腹部和头部。如果一路颠簸的话,恐怕会死得更快。
“等十天吧,”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顾里达,这时候悠悠地插话,说,“十天之后,等受伤的儿郎都没事啦,我们就退兵,返回部落。”
十天后,重伤员应该会死得差不多,那个时候再退兵,能减少很多累赘。
再说,他还打算在这短短的十天时间里,找回一些面子呢——既然武力不能让野人们低头,那咱们就筑台宣誓,从此平等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了吧?
……
同一时间里,乌兰乌德镇守府的办公室内,烛光明亮,人影绰绰。
一场小型的军事会议,正在平平淡淡的氛围中进行着。
“请,各位营长,请过来尝一尝罗刹国的葡萄酒。”
打了胜仗,张天昭红光满面。
他指着公事桌上五只晶莹剔透高脚酒杯,对四个营长说:“这酒可是从叶尼塞斯克督军府里缴获的,好东西可不多,不尝一尝会遗憾终身的!”
说罢,他端起其中一杯,慢慢地晃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风度翩翩地跟营长们碰了碰杯,道:“为国王陛下贺,为胜利贺,干杯!”
尔后,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石保成和其他三个营长,尽管都穿着红黑帅气的上尉军官服,看上去也英武不凡,颇有魅力。
可他们前不久还是草根,哪里经历过这种流行于后世的高级场面,立刻手忙脚乱,学着端起酒杯,与张天昭碰杯后,竟然不知道说句“干杯”,就把酒一口喝完。
好在石保成还算机灵,喝完酒后,亡羊补牢地说了一句:“我们也为北海伯爵贺!”
“多谢石营长,”
张天昭风度十足地向他微笑、点头、言谢,再把酒杯轻轻地放回桌面上。
他的动作举止得体,有说不出的韵味,与常人有着云泥之别的高贵气息,瞬间外泄无遗。看得四位营长赞叹不已,又自惭形秽。
喝过胜利酒,军事会议就算正式开始。
张天昭示意营长们坐在公事桌前的高背椅上,说:“诸位,我们已经打退东布里亚特人第一次进攻,根据我的猜测,在没有搞清楚我们的底细前,他们是不会对我们发动第二次进攻的。
现在,你们要畅所欲言,说说面对着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我们是放他们舒舒服服地回老家,还是把他们全部留下来,聚而歼之呢?”
“聚而歼之,这不太可能吧?伯爵大人,敌人可比我们多六七倍,又把我们包围在城池中,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们,怎么留?”二营营长黄满江疑惑地说。
三营营长陈浩杰也同意他的观点,并补充道:“北海伯爵,敌人还有四万匹战马呢,可以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就是想留下他们,也拦不住呀!”
“可惜啦,我们在这里连一匹马都没有,”骑兵营营长汤伯恩惋惜地说,“如果有一个营的战马在乌兰乌德,这场战就会好打许多。”
石保成也点点头,无不遗憾地讲:“在火力上,我们比敌人好得多。可在数量和机动力上,则远远比不过敌人。在这种情况下,想把敌人留下来,难度太大啦!”
听完营长们的发言,张天昭忽然神秘兮兮地笑着说:“如果,我们把东布里亚特人的战马废掉,你们还有没有信心,把敌人全部留下来呢?”
“伯爵大人,您不是在说笑吧?东布里亚特人的营寨,戒备森严,我们怎么可能废得掉他们的战马?”
“我可没有开玩笑,”张天昭笑意浓浓地说,“我手中有一小袋马血。如果把它注射到敌人的战马内,那战马会在三个小时里生病。
然后,病菌传染给别的战马,七天之内,足可让敌人所有的马匹感染生病,迈不动脚步,失去作战能力。”
张天昭所说的那小袋马血,就是一个月前,他从车臣部所遗留下来的那匹病马中,采集到的。
马血到手以后,张天昭让卫生兵在远离安国城的地方,做过五六次试验。
试验表明:一匹健康的战马,体内注射进病马的血液后,会在七天内,感染它周围所有的马匹,并让它们迅速发病,失去作战能力,甚至是死亡。
得到结果的张天昭喜出望外,以致他足足花了两个晚上,才想出一个能快速解决东布里亚特人问题的办法。
那就是以征收贡赋为借口,派使者去用语言激怒东布里亚特人,让他们的大台吉纠集大军,前来乌兰乌德讨伐大周王国。
然后,坚守城池不出,造成与东布里亚特人长期对峙的局面。期间,派出密探,乔装打扮地混进敌人的马群中,注射毒血。
等敌人的战马发病后,再主动出城作战,寻找战机,消灭敌人的大军。
到那个时候,失去战马的东布里亚特人,就犹如失去了爪子的老虎。人数再多,再剽悍,在大周的火枪火炮面前,也只剩下投降的命运。
最后,用投降的俘虏作筹码,强迫东布里亚特人屈服,干干净净地解决东布里亚特人的问题。
听完张天昭的解释,营长们的心中,顿时泛起阵阵的感慨。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有多缜密的心思?才会在看见一匹病马的时候,就能迅速地想出一个,能把东布里亚特人坑死的好办法呢!
或许,他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吧,不然,他的灵魂,又如何能够被老祖宗选中,去天堂经历许久?
面对这样的天选之人,除了紧跟他的脚步,追随他,为他冲锋陷阵,以换取高官厚禄,子孙富贵外,还会有别的更好选择吗?
于是乎,营长们看张天昭的眼神,就如同后世的铁粉看见偶像,两眼放光,崇拜得不要不要的……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据说,有人在镇守府外,看见到北海伯爵的传令兵哈钦林,当时,他穿着黑色的东布里亚特人衣服。
然后,趁着浓浓的夜色,哈钦林悄然无声地离开乌兰乌德,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潜往东布里亚特人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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