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雨娥眼神中流露出讥诮。
    “没能成为我，就这么让你不甘心吗？”
    “我不需要成为你，我比你更优秀。”离光脸色阴沉。
    她手掌抹过腰间的木牌。
    这是一件中品储物法宝。
    她从中取出一个竹条编成的蛐蛐罐，里面传来微弱的虫鸣声。
    见到这个东西，雨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离光对着蛐蛐罐吹了口气，红色的烟立马包裹住了里面的小东西。
    低弱的虫鸣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像是锋利的小刀划过琉璃，发出的声响使人毛骨竦然。
    雨娥的身体如同筛糠一样抖着，白皙的皮肤下像是有无数的蛊虫爬过。
    她眼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心脏传来的疼痛犹如万虫撕咬。
    可她纵使疼得满脸是汗，也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她不想向离光示弱，更不想在心爱之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正在经受折磨。
    因为他会愧疚的。
    徐有庆是何等聪明的人，雨娥眼中闪过的痛楚岂能瞒得过他。
    他了解雨娥的性子。
    当初二人分别，说过从此以后再不相见，她就一定不会食言。
    可既然她来了，就一定有隐情。
    离光手里的那样东西，就是原因！
    徐有庆双目赤红着大喊道：“住手！”
    “就不！”离光拒绝道，她再次吐了口气，罐中的蛊虫嘶叫声愈发激烈，痛苦。
    她脸上露出嗜虐的笑。
    雨娥表现的越是顽固，就越能激发出她的施虐心理。
    她恨雨娥，恨雨娥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她的光荣。
    雨娥扑倒在地，身躯不断地颤抖，纤细手指在坚硬的地面抓出道道血痕，嘴角不断有鲜血流下。
    她抬起苍白的脸，对徐有庆挤出一个微笑。
    她没有说话，眼神却已吐露出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安慰。
    我没事。
    徐有庆心如刀绞。
    是我害了她。
    “你住手吧！”徐有庆悲愤大喊，然后弯下腰，额头深深贴在地上，无力地说道：“求你了。”
    离光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既然有庆哥哥都这么说了，我就饶了她这一回，但是下不为例。”她俯视着雨娥，面露不屑。
    “以前我还有些嫉妒你，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叫人失望透顶。你应该感谢洞主的宽宏大量，饶了你一命。”
    这双子母控心蛊是陆蜀鱼给她的。
    竹篾笼子里装的是子蛊，雨娥体内的是母蛊。
    子母连心，刺激子蛊，母蛊便会有所感应，撕咬宿主的心窍经络。
    子母控心蛊是千禧洞折磨高境界修士的手段之一，一般不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可对雨娥这种将妖母赠予敌方的叛徒来说，他们可没多少顾虑。
    不如说，这样的惩罚在千禧洞众人眼中，还是太轻了。
    离光抓住雨娥的头发，把她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冷冷地说：“如果不是你还有些用处，我早就把你炼成蛊坛子了，所以最好人情自己的身份，说话之前，仔细斟酌。”
    徐有庆愤怒的瞪向离光，恨不得立刻把她大卸八块。
    雨娥虚弱的向离光瞥了一眼，眼神里透露出无言的讥讽。
    离光脸色阴沉，身上闪过一道浓重的杀机，她腰间竹筒内的蛊虫们纷纷尖叫了起来。
    她竖掌为刀，缓缓靠近雨娥的心口。
    她想把这个女人的心挖出来。
    追焰一个闪身来到二人跟前，抓住离光的手腕。
    “洞主吩咐的事还没办完，她还不能死。”
    离光甩开追焰的手，丢下雨娥，冷哼道：“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雨娥软软的瘫倒在地。
    追焰能够理解离光心里的怨气。
    不止是她，千禧洞内的所有知情人，没一个不对雨娥心怀杀意。
    如果不是碍于洞主的命令，与新任圣女云师的情面，雨娥根本活不到今天。
    “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妹妹，千禧洞有你们两姐妹，真是我们的福气。”离光对雨娥讽刺道。
    她忽然换了一张笑脸：“你们两个虽然年岁差了不少，但模样身段都很相似，一看到她我就想到你，恨不得把她的皮扒下来，自己穿上。”
    “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我得感谢上苍把机会送到我的眼前。”离光阴恻恻的说：“等我们抓到了她，取回妖母，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在你面前，被我活活折磨死的。”
    雨娥双眼射出怒火与仇恨的光芒，像是两把尖锐的剑，狠狠刺在离光的脸上。
    “你敢！”
    虚弱的女人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咬碎石头一样吐出了这两个字。
    离光毫无畏惧，掩口娇笑道：“我好怕啊。”
    她又换了一种口气，带着挑衅意味说道：“放心，我会给你留个好位置。”
    她抬眼望向外面。
    “就是不知道，你的好妹妹，舍不舍得你这个姐姐，到底会不会来救你。”
    雨娥在心中祈祷。
    希望云师不要来，走得越远越好。
    但就像她牵挂着云师一样，云师又岂会放得下她。
    离光大笑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你有个好妹妹啊。可惜是个傻子。”
    雨娥望向洞外，心中充满绝望。
    在那里，有一道窈窕身影缓步走来，她背对着初升的朝阳，步伐坚定。
    为什么要回来！
    雨娥大声喊道：“走！走啊！”
    “别乱叫。”离光一记道法封住雨娥的嘴巴。
    姐姐对妹妹所有的担心都被堵在嗓子眼。
    云师来到他们面前，静静说道：“放了我姐姐。”
    离光笑道：“好啊，只要圣女大人跟我们一起回去，得到洞主原谅，自然可以姐妹重聚。”
    云师摇头道：“我不会跟你们一起回虎伏山，我来，是要带我姐姐和徐有庆离开。你们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阻拦。”
    离光哑然失笑。
    “追焰，我是不是听错了，圣女大人好像在威胁我俩。”
    追焰道：“你没听错，她就是这么说的。”
    离光歪过头，上下打量着云师。
    “出去一趟，境界没见长，胆子倒是大了许多。中原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追焰道：“有勇无谋。”
    “对。”离光露出阴森的笑容来，“只会说大话，逞匹夫之勇的人，通常都会死得很惨。”
    洞窟内的岩壁忽然蠕动了起来，岩石像是融化一般变换了形状与质地。
    腥臭的绿色粘液从每一个角落里渗透出来，洞窟深处吹来一股险恶温热的风。
    洞口猛然关闭，阳光被彻底拦截在外。
    这座洞穴，竟是一张巨口！
    无数的虫类从黑暗中爬行出来，像是一张不断增长的地毯蔓延至云师脚下。
    追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叛徒云师，我等奉洞主之命，缉拿你回千禧洞，生死不论！”
    离光咯咯笑道：“小丫头，还不快跑？哦，我忘了，你跑不了。你和这两个人一样，都无处可逃！”
    “逃？”
    黑暗中亮起一道火光，像是太阳将黑夜烧出了一个洞。
    云师幽幽说道：“该逃的人是你们，我说过，挡我者死！”
    火光升起，金色火鸦猛然振翅，洒下光明。
    靠近云师的蛊虫，在这片光明中像是消融的积雪般化为乌有。
    黑暗里到处点亮火光。
    虫道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他，是他的火焰！
    追焰剑指向上一抬，虫群堆积形成高墙海浪，朝云师拍去。
    火鸦发出一声尖唳，拖着长长的金色火光，射穿虫海，撞向追焰与离光。
    追焰瞳孔骤缩，双掌向前一推。
    漆黑雄浑的道法罡气如同乱刀一般朝前方推去，与那只火鸦相撞到了一起。
    火焰在他面前平铺开来，灼热刺眼的光亮，挤满了他的视野。
    被光亮照到的地方，纷纷燃起了火苗。
    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灯光般的火苗，连成一片火海。
    洞内的一切，尽数扭曲起来。
    空气中响起一声尖叫嘶鸣。
    追焰沉声道：“忍住！”
    他双袖如布袋，打开之后，涌出大量蛊虫，像是黑色的波涛，源源不断地冲向火焰。
    之后他双手掐诀，身体荡开一圈圈道法涟漪，所过之处，虫群变为了晶体。
    在火光的照耀下，洞内一片明亮。
    本命神通：血肉转换！
    追焰可以将所有血肉之物，转变成其他物质，并且还能够保留血肉之物原有的特性。
    火光在水晶的折射下，投射到不同地方，完美避开了追焰与离光的位置。
    但离光的手臂，还是被先前的太阳金焰照射到，变得一片焦黑。
    离光抬起手掌，掌心中生出一株枝叶血红的小小榕树。
    榕树枝繁叶茂，散发出浓厚的血气。
    离光念念有词，腰间竹筒中涌下大量血色蛊虫。
    榕树的枝条像是捕食的蛇群般射向虫群，宽大的叶子将一只只蛊虫包裹起来。
    血管一样的叶脉流动着红光，蛊虫眨眼生机枯竭。
    这些被夺走的生机流入榕树，在顶端的叶子上凝聚成一滴鲜红的血液，散发着浓郁的清香。
    离光将这滴血液弹到追焰被灼伤的地方，伤势瞬间痊愈，只留下一道黑色的疤痕。
    本命神通：造生树妖。
    离光在千禧洞的地位十分特殊，她的战力可能不是最强的，但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她的神通树妖，可以剥夺其他活物的生机，给人补充血气、灵气。
    离光沉声道：“小心，那火焰有古怪。”
    她培养的蛊虫血气之旺盛堪比虎豹，那么多蛊虫凝聚的生机灵气，足够把一名濒死的金丹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治疗那火焰造成的伤，竟依旧未能完全治愈。
    “把却魄与子庚伤成那样的，就是那火焰，那名火法修士一定在这里！”离光猜测道。
    “猜的不错。”
    一双白皙手掌抓住离光双手手腕，力道之大直接捏碎了她的骨头。
    女人显露出身形，双手下压，强迫离光跪在她面前。
    追焰下意识地对那人出手，却在对上女人目光的时候，身体猛然僵硬住。
    二人体内的本命灵蛊宛如陷入冬眠般蜷缩了起来。
    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情，“云师”眨眼逼近追焰，长剑斩落。
    雪白剑气顷刻间将他淹没。
    “你是……妖母！”离光艰难说道。
    那绛紫色的深邃眼眸，还有那独特的气象，是升境妖母本人。
    “为什么！”离光大恨。
    为什么妖母会与他们合作。
    妖母冷冷道：“我没必要向你们解释。”
    “下去吧。”
    语言化为敕令，离光如遭重击，身形下坠，砸穿了地面，一路落向深渊。
    假扮成洞穴的妖兽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
    “云师”来到徐有庆面前，解开飞剑万相的神通。
    他对徐有庆伸出手，微笑道：“我来救你了，庆哥。”
    “小弟。”徐有庆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嘉年扶起他说道：“有什么话，等离开了这里再说。”
    雨娥看向妖母。
    那张脸，确实是云师的脸。
    妖母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气象消退。
    云师扑过去与雨娥紧紧拥抱，她心疼的呼喊着姐姐。
    看到雨娥受苦，她感同身受。
    嘉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
    这里距离莽砀山太近，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惊动西南的修士。
    正当嘉年几人准备撤离时，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们哪儿都去不了。”
    像是在说着某个绝对的真相。追焰迈步间，几个闪身重新走了回来。
    他衣裳略微有些凌乱，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地面摇晃，开裂。
    一道血色长虹高高跃了出来。
    离光饱含杀意的目光，冷冷落在嘉年他们身上。
    嘉年心情沉重。
    即便妖母与太阳金焰，都能克制对方。
    但抛去这些因素，他们依旧是千禧洞三灾，境界仅低于洞主陆蜀鱼的强大修士。
    “就不能心想事成一次么。”
    嘉年面露苦笑，但目光坚定。
    他手握飞剑万相，太阳金焰在他眼中燃烧。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厮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