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笼罩着母性淡淡的温柔光芒,淑雅忽然觉得这样的周姨娘,实在柔和得如江南三月的微风,轻轻拂面而来,微醺得让人陶醉。她含笑低低问道:“可是姐姐有孩子了?”
周姨娘面色微微一顿,轻轻摇摇头,低声对淑雅道:“是冯妹妹有了。才不到两月,还说不上是不是喜脉,千万别声张,前三个月的小孩最娇气。”
淑雅点头,她知道有这风俗,只是怀孕的不是周姨娘,这让她有点吃惊,因为看周姨娘的那个神色,倒像给自己的孩子做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周姨娘专注于手里的绣活,偶尔轻声细语的答话。末了,将临晚饭的时候,淑雅便告辞了。
阿南送了主仆两人,转过头见周姨娘放下了手里的绣活,低声问道:“姨娘,这连姨娘你看如何?”
周姨娘微微一笑:“虽然年幼,但瞧着还是一个可交之人。”
阿南微笑道:“奴婢瞧着也是那般,她的丫鬟宛月瞧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听谈话,为人尚可,就是没见到那个碧萼,今儿听说她把云烟臊了一顿,可把奴婢笑死了。奴婢在云烟那里可没少吃嘴上亏,如今来了一个比她厉害的人,看她如何。”
“还能如何,只是遂了你的愿吧。”周姨娘笑笑:“连妹妹是不知缘由,等时间长了,自然会瞧出来爷对杜妹妹的看重。”
阿南撇撇嘴:“说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家生子,老爷也不过是碍着那事才带她来敬川的。”
周姨娘瞥了她一眼,微带严厉,阿南静了声,周姨娘又绣了几针,这才道:“可惜了一个忠仆。”
淑雅回了房,碧萼遣小四儿去领了饭。三素一荤一汤,虽然做的不错,但却不合淑雅的胃口。淑雅看着桌上的菜叹了一口气,往后再想要像未嫁前那般自在,只怕是不能了。
时光漫漫过了一月,期间韩越泽也到过淑雅房里两次,只是淑雅病着,不能伺候他,就是脱衣穿戴,也都是经了宛月的手。
韩越泽一声不吭地迈进了淑雅的厢房,淑雅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的起身相迎,韩越泽冷着脸看她:“白家的药你也吃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
淑雅将他迎到外间的八仙桌坐下,亲自给他倒茶,面露苦涩道:“爷不知,我这是在闺房里带的病,自从我生母去了后,便染了这病,大夫只说要用药养着。”
韩越泽看她站都有些气喘的样子,便让她坐下:“听说是替连府祈福才去的?”
淑雅垂下了头,微微点了两下。韩越泽倒没什么好说了,想着淑雅倒不似长寿的样子韩越泽没说什么,入了夜便倒头就睡。第二日也不用淑雅从旁伺候,直接让宛月给自己穿了公服便走。
淑雅等他走了,这才让宛月到门前守着,碧萼拿来了一个包药的油纸,淑雅打开了一个小瓷瓶,瓶口对着油纸倒了下去,不多时,密密麻麻如黑芝麻般的小蚂蚁便从瓷瓶里爬了出来,循着某种味道爬上了油纸。
淑雅等了片刻,便勉强能辨别出纸上的寥寥字迹。过了片刻,忧色上眉。
朝廷赈灾不利,平峰与淮安皆有饿民暴动,一路南下。起义军烧杀掠抢,比强盗更加的残暴淑雅的心一跳,她想起了那个在淮安赈灾的人。在饿民的地界,不管你是不是赈灾,只要有粮,便没有好下场。
淑雅的心噗噗噗直跳,一阵阵心寒。心中求神拜佛,只愿那两人平安便好。
“连妹妹!”房外传来冯姨娘的声音,淑雅与碧萼快手快脚将那张爬满了蚂蚁的油纸匆忙关进了一个匣子里,冯姨娘迈进了厢房,到了里间见到碧萼站在柜子边若无其事的转身,那样子,似乎刚刚放了什么东西。冯姨娘面色如常,笑着道:“今儿是德玉的生辰,姐姐想着要大办一场,宴席已经开了,咱们走吧。”
淑雅笑着道:“姐姐稍等,我拿礼去。”
冯姨娘微笑点头,淑雅拿了一个小匣子,里头装着一支极精致的蝴蝶金钗,两人相携往长风亭而去,长风亭上已是摆了一桌,亭下两桌,准备给有头脸的奶娘婆子备的。
众姨娘给秦氏行了礼,送上了礼,这才坐下,一时开宴,因席间有了冯姨娘,所以笑语不断,淑雅偶尔也跟着说两句,末了侧头低声问周姨娘道:“有些日子没见赵三娘了?”
周姨娘面色一顿,冯姨娘回过头道:“连妹妹问你什么呢?”
周姨娘低声与她说了一句,冯姨娘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脸色平静的转过了头。
淑雅微微有点疑惑,冯姨娘当初可是对赵三娘高看一眼的。
周姨娘低声道:“这里不方便,回去与你说。”
淑雅耐着性子等宴毕,等秦氏走了,这才拉着周姨娘略略落后了几步:“好姐姐你就与我说吧,自半月前冯姐姐就再没叫三娘上门了。”
周姨娘眉间闪过一丝无奈,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吕秀才?”
淑雅点点头,这吕秀才有了正妻,不过正妻快要病死了,还是赵三娘出的钱治病,上次瞧着三娘,从言谈中感觉两人很是恩爱:“他怎么了?”
周姨娘眼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嘲讽,用一种莫名的语气道:“三娘跳井了。”
第六十章 人在屋檐下(七)
淑雅一懵,似乎没听明白周姨娘的意思。心空落落的,寒风灌入,让淑雅从里冷到外。周姨娘停下脚步,眼眸平静,低声道:“三娘遇人不淑,你也别为她伤心了。”
淑雅想起了三娘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提起吕秀才的时候,闪着羞涩的幸福,她本以为,三娘虽然不幸沦落妓营,但她却能遇到相爱的人,虽然对方有了正妻,但是三娘出钱给对方的正妻治病,不管病能不能治好,吕秀才总会记着她的情分。
那里想到淑雅话里有些勉强的平静:“不是已经说要娶三娘做填房吗?”还记得一月前三娘还道自己不能经常来府上请安了,因为要绣嫁妆了。虽然时间来不及,但是头盖总要自己亲手绣的。
淑雅十分羡慕她,羡慕她能嫁给真心相爱之人,羡慕她能穿着正红色的礼服,光明正大地与相爱之人举案齐眉。
周姨娘话里也带了两分苍凉无奈:“妹妹何必打听得这么清楚,总归是伤心事。”
冯姨娘不知何时从她们俩的身后慢慢走了上来,漫不经心道:“三娘有什么?卖身钱都叫对方花干净了,便是娶了,吕秀才也养不活她。”
周姨娘无奈的看了冯姨娘一眼,道:“吕秀才要娶薛六娘做填房,三娘做妾。下聘那晚,三娘穿着喜服跳井了。”
淑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三娘那般高洁清朗的性子,怎能忍下此辱?这天下的男人
周姨娘一把握住了淑雅冰凉的双手:“我说吧,妹妹你还是别打听的好。”
淑雅愣愣地任周姨娘拉住了她穿过了花园,走到了三进里。周姨娘想了想,先与冯姨娘道了别,然后拉着淑雅的手上了走马楼。
随着周姨娘轻柔而缓慢的上楼声,淑雅听见她慢慢道:“妹妹不必为此伤心,这天下的男子大抵薄情,便是情浓时,也有成是虚情假意。便是有那一成真心实意的,大多也会随着女子的色衰而爱驰。咱们女人,前辈子便是罪重之人,今生才投做女子来洗刷罪孽。”
周姨娘慢幽幽的调子似一阵若有若无的轻风,吹过了淑雅的耳畔:“咱们女人啊,这一辈子就不能奢望太多,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淑雅被她牵到了厢房,周姨娘微微一笑:“妹妹回去吧,别想太多。”淑雅目光呆滞的看她,点了点头。周姨娘看着碧萼从里间迎了出来,冲神色疑惑的碧萼点了点头,指了指淑雅,便转身离开。
碧萼在淑雅的耳边柔声道:“姑娘,回来啦。”
淑雅点头,碧萼似察觉到什么,扶着淑雅跨进了厢房,拉着她到床边坐下,温柔伺候着梳洗,旁的话一句也不多说。
淑雅慢慢地回过神,脑里仍然回转着周姨娘那句‘咱们女人,这辈子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吕秀才要娶薛六娘做填房,下聘那晚,三娘穿着喜服跳井了。’
淑雅不去看碧萼担忧的眼神,只听着窗外的夜风,似乎夹带着断断续续的鸣咽,心里漫上了一层层同为女人的悲凉,
“睡吧。”碧萼听不清自家姑娘淡淡的话里带着何种情绪,闻言也只是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守夜。
寂冷清廖的夜晚,体会不到夜人的悲凉,冷风萧瑟,鼓动得映在窗上的树影,狰狞得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淑雅睁着眼看着床顶,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一丝睡意。
碧萼在大清早便叫醒了淑雅,淑雅梳洗了一番,便带着她出了厢房,下了走马楼去二进里给秦氏请安。昨夜里韩越泽似是歇在了二进里,淑雅也没心探听他睡了哪个姨娘,冯姨娘有孕,他在二进里能歇的地方,除了周姨娘,便是秦氏。
淑雅一来,门口的婆子看见了她便道:“还请连姨娘稍等,夫人今日起的晚。”
淑雅微笑点头,站在门外半晌,才让婆子请了进去。
秦氏今日情绪有点低沉,见了淑雅,等她行完礼才道:“都是自家姐妹,两三日来请次安便可。不必天天来。”
淑雅起身道:“夫人虽然体谅,我却不能不懂规矩。”
秦氏一笑,接着房外响起了冯姨娘的笑声:“都是因为妹妹你天天来,所以我们这些懒骨头也偷不得懒!不跟妹妹一样,岂不是显得我们没规矩!”
淑雅装作窘迫的垂下头。秦氏的笑容在微微一滞后便道:“你想偷懒便偷懒,连妹妹脸嫩,何必嘴上不饶人!”
冯姨娘笑嘻嘻的与秦氏行了礼,周姨娘跟着她一起来,看见了淑雅便微微一笑。秦氏等众姨娘都到齐请了安,才端了茶。众姨娘告退,冯姨娘拉着淑雅道:“这几日都是到你那里,今儿咱们一起到周姐姐那里让她请杯茶!”
淑雅点头应了,周姨娘道:“你想来便来,难道我哪里还缺你一杯茶?”
冯姨娘翘着嘴角道:“谁知到你那里还有没有茶,爷天天到你那里去,只怕有好茶也都拿来招待爷了。”
淑雅一听就明白了,昨晚韩越泽是歇在了周姨娘这里,不然冯姨娘也不会大清早无缘无故的给人小刺吃。周姨娘不理她,只是亲热的拉着淑雅的手:“我便是有好茶也要留着等连妹妹来再泡,免得进了你的肚子,倒成了牛嚼牡丹了。”
冯姨娘一甩帕子,冷眼道:“我与你姐妹怎说也快八年了,你如今倒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当我稀罕!”说罢转身便要回自个的厢房。
淑雅叫她弄得一愣,周姨娘倒是脸色平静道:“咱们去喝茶,不理她。”说罢牵着淑雅的手就进了房门,淑雅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周姨娘与冯姨娘相处已久,想必两人是知道对方的性子的,看周姨娘对冯姨娘使性不放在心上,便也安心坐下。
周姨娘让阿南泡了杯淑雅喜欢的清茶来,指着八仙桌上的点心道:“我知道你是喜欢桂花糕的,我特意让厨房里的婆子做得清甜点。”
淑雅心中微暖,府里的规矩,爷晚上在谁的院子里歇了,第二天谁便能点一次自个喜欢的菜和点心。她也不客气,笑着道:“也就姐姐想着我爱吃的,当初在闺房里没把这种东西当回事,如今嫁了,有许多地方倒不顺心。”
周姨娘眼里含笑,“想你闺里主母一定对你很好吧,我上次也听冯妹妹说了,敬川这里的世家女儿少,主母都把女儿当金疙瘩捧着。若是让我跟冯妹妹说,一定觉得嫁了更好。”
淑雅咬着糕点点头笑,周姨娘忽然低声道:“妹妹,听姐姐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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