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旧事

    为了让末无端舒心，他很认真去听那些鬼魂们扯什么家长里短，心里已经把这些下等灵物们挖苦了个遍，脸上却要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来，在最后云淡风清的说一句“心有牵挂，便不枉活一世……”
    源离憋得难受，末无端也憋得难受，憋笑憋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源离是装的，只是装成这样，也真是为难他了。她再为他心忧，也禁不住这样的笑话。
    装了几天，源离装得抓肝挠肺，生临尊天的意念主导的时候，他喜静，现在魔神的意念主导，他就喜欢热闹。
    末无端也从他心神不宁的小表情中看出他实在闲不住了，一天得了空，决定还是带他去放放风，比如整个鬼府最大的青楼，男女雌雄通杀的风月馆，永夜阁。
    阴司逛妓院的，多。天神逛妓院，上次已经发生过。两口子一起逛妓院的，老鸨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是叫姑娘呢，还是召清倌啊？
    末无端要了最大的包房，阴财票摞在桌上，“阁里最好的，男的女的都叫上。”
    这是要玩儿大的呀。伤风败俗的见多了，今天又被刷上新高度，老鸨心领神会，招来四男四女八个艳鬼，把门关得死死的，深怕谁来打扰这两位主的“雅兴”。
    如果不是忌惮末无端发火，源离一定会直接砸了永夜阁，一个“活口”都不留。但他现在只能干瞪着那四个死鬼给末无端斟酒谈笑。
    四个女鬼在源离身边莺莺燕燕了好半天，源离话也不搭一个，只盯着另外一头不眨眼。末无端干脆一招手，把那四个女鬼也招过去，一群鬼围着喝酒划拳好不热闹，只留源离在一边凄凉。
    那边笑声越来越欢快，源离觉得耳朵都要聋，眼也要瞎了。玩得高兴，他们又开始摇色子，输的喝酒。阴间的酒与阳间的酒不同，阳间的酒不醉鬼，阴间的酒不醉人。
    几轮下来，有几个已经喝得上头，嘻嘻哈哈推搡起来，那些清倌本就穿得宽松轻薄，拉拉扯扯间肩脖胸膛都露出来了。
    末无端还没注意，源离却像是被针扎了眼。
    哗啦啦，房中幔帐飞舞，八个男鬼女鬼被裹成了粽子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你干什么？”末无端刚摇了三个六还在高兴，转眼面前几个就在地上打滚了。
    “我看他们冷，多穿点儿。”源离嘴硬。
    末无端觉得源离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冷？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鬼会冷？”
    源离寒冰似的眼神像尖刀要把那几个家伙捅个对穿，咬牙切齿问道：“你们冷不冷？”
    那四男四女对上源离的眼睛，寒从心起，哪里还敢与这位天神对着干，都抢着答，“冷，冷死了，多谢大神关怀……”
    ……
    在回去的路上，末无端非常不爽，三个六啊，必赢啊，全让这家伙给搅和了。
    源离跟在身后安静了一路，终于在后面憋出了五个字，“别这样对我。”
    这句话说得哀怨极了，像是末无端这个负心鬼已经搂着新欢耀武扬威把他扫地出门。
    末无端转过身来，对上源离，他和她隔了近十步，应该是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停下来了。
    源离把手紧紧握成拳头，低着头看自己脚尖，他的声音低落难受极了，“我知道你是在惩罚我上一次逛青楼，我再也不会了，别这样对我……”
    末无端确实是故意带他去青楼的，本想着让他尴尬尴尬，却没想到这家伙几乎是要心碎了。末无端陡然觉得自己像是犯了罪，往别人真心上捅刀子的大罪。他的神情哪里还有魔神的半点嚣张跋扈，简直就像是……末无端的心一抖，就像是当年那个欲说还休的天神。
    源离也猛然发现自己现在这样特别不魔神，而像之前追在自己身后那一位，闷骚。
    这下，两人面对面，是真尴尬了。
    “咳咳”末无端干咳了几声，心虚地打破了沉默，“那个，你别误会，我就是想找个地方玩儿个色子……”
    鬼才信，专门跑青楼丢色子。不过末无端也确实什么都没做，所以这话到也算是理直气壮。
    玩色子？信了你的邪！不过末无端已经给了他台阶下，绝没有不下的道理。源离脸上一笑，抓起末无端的手腕就往另一处去了。
    要摇色子，自然还是要去专业的地方，赌坊。
    鬼声鼎沸的赌坊在源离踏进去那一刻就消停了，赌鬼们输得溜光的惨景还历历在目，今天只怕又要重现。
    源离却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牵着末无端走到中间一张桌子，小心翼翼道：“自己摇，还是赌大小？”
    末无端看着一群石雕样的小鬼，哪里还有心情考虑这个。她不说话，源离便替她决定了，“那咱们先赌大小吧。”
    说完，冷着脸对庄家道：“那就开始吧，快摇。”
    庄家哪里敢不听，颤颤巍巍拿起色盅晃了几下，又战战兢兢放到桌上，“请……请大神下注。”
    末无端却没听见，还在环顾四周的小鬼们，他们不敢动，又不敢走。
    源离瞪了赌鬼们一圈，道：“都愣着做什么，该怎么玩，就给我怎么玩儿。”
    此话一出，赌鬼们赶紧四散各自围好桌，哭丧着脸被迫赌博。
    源离笑着拍拍末无端的手背，“我们玩儿我们的，这次咱们赌大。”
    ……
    末无端与源离从赌坊出来的时候，这家赌坊已经宣布倒闭了。末无端看着跟在后面拉满阴财票的大车，又看了看手里的那张地契，整个鬼都还懵里懵懂。
    上次源离是强迫所有赌鬼和他对赌，这一次是逮着庄家不撒手，后果都可以用极其惨烈来形容。今天源离还免了庄家一大半的债务，不然赌坊老板也得卖身为奴。
    回到府宅，末无端把罗刹叫来，让他把那一车钱拉走，“给兄弟姐妹们分了吧。”罗刹两眼冒着金光，心道没想到这天神还是个财神，不枉我做牛做马当孙子，货真价实的天神爷爷啊。
    没过多久，鬼府出了怪事，连鬼帝都管不住的赌鬼们竟然有高达六成戒了赌。有赌鬼透露，他们已经感觉不到赌博的乐趣了，被强迫赌博的心理阴影只怕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