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谋

章节62


“啧啧,这雨怕是没几个时辰停不了。”大哥站在窗户前,往外头望了一眼,又瞟了我一眼。“这冬雨凉煞人啊……要是寒气入了骨……”
我装作没听见,直愣愣地伸手去取温在火炉上的酒,险些被烫个正着。妙音一把阻止了我的手,揶揄地笑道:“既然心疼,干嘛不让他进来?”
娘朝大哥使了个眼色。大哥会意,开门走了出去。
我挺忐忑。没过一会儿,大哥回来了,却是一个人。
“他走了。”大哥有些不自在。“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一包糖饼,早已没了热气,却一点儿也没有被淋湿。
南瑞人跟杞国人口味不同,这儿也没有糖饼这样的点心。大哥倒是会做,但做出来的味道完全不同。刚来时我遗憾了好一阵,后来也曾向安锦抱怨过,他说等过些日子清闲下来了,他亲手做给我吃。
我取了一只饼,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嚼。虽然已经凉了,这滋味却正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糖饼夫君,和妖怪夫人,这一辈子,永远都在一起。那时地上积满了雪,一脚一脚,踩出一串深深的脚印。他背着我,我抱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虽然冷,却很幸福。
他害怕我离开他。可是,我怎么能离开他,怎么离得开他?
从家里出来后,我直接去了宁王府。宁王即将远行,府中收拾得一片凌乱狼藉。姜云翘要去的那地方叫饶州,离都城很远,听闻还频发地震,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这次表面上看是赐邑,实际上却是惩罚。那些平日里巴结讨好的官员们,看到她失了势,避之唯恐不及,连府里的下人们也走了大半。那些热热闹闹的奇珍异兽们,自然也早已被送走的送走,放生的放生。整个宁王府显得无比萧条寂清。
唯有阿福,依然天真无邪地笑着闹着,让我看了一阵心酸。姜云翘见我来了,把阿福交给了驸马,陪我到处走走。
“怎么有空过来?”虽然潦倒,她却依然笑得挺坦然舒畅。
“来看看阿福。”我朝她笑笑。“怪我么?”
她摇头。“早说了各凭手段,成王败寇,输了就输了,干嘛怨天尤人?不过金杯那件事——”
“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我摇摇头。“听说饶州那地方不太好,你过去之后,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差人跟我说。”
“放心吧阿遥,我是去就邑,又不是去流浪,你担心什么?”她笑了起来,望了远处的驸马和阿福一眼。“唯独对不起他们,要让他们跟我一道吃苦。”
“那夏之渊呢?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她笑容微敛。“带他一起走。把他留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他肯么?”以夏之渊的脾性,绝不甘心就这么失败。姜云翘如今失了势,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别的靠山。
她面带苦涩,摇了摇头。“不肯又如何?我一定要带他走。他不是你家安锦的对手,留在奉朱,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她又看了我一眼。“阿遥,我会不顾一切地保住他的命,所以——请你和安锦,就手下留情这一次好么?我可以发誓,只要我还在饶州,他就永远别想离开饶州一步,绝不可能再对你们产生丝毫威胁。”
“让我跟他谈谈罢。”
如果不是因为我和安锦之间的这场冷战,他怕是早就已经动手对付夏之渊了。我抢在他之前见夏之渊,也是想给云翘一个保住他的机会。
夏之渊被云翘派人守着,步步跟随。看到我的时候,他还显得挺平静。
“你是来看看我输得一败涂地的样子?”
我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想死,对不对?”
他挑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原来是来谈条件的。说罢,什么条件?”
“绝子酒。”我盯着他的脸。“给我解药,我保你一命。”
他微愣,做大悟状。“原来是因为这个。这算得了什么大事,安锦不能生,换一个男人不就好了?”
“你真不想要命了?”我冷笑一声。“就算云翘护着你,我和安锦要杀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你没了命,那才真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他收拾了笑容,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要命?只可惜,绝子酒根本没有解药。你要是不信,尽可以把我的命拿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在两章内完结……
我知道这两章一定会引起大家很大的争议~~其实不管对于安安或者遥遥,他们的环境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影响,但其实心里的伤痛却是无法抹去的。安安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很多东西,他也是人,也会做出错误的决定。遥遥也一样。人是脆弱又坚强的动物,爆发这么一次之后,才能让两个人再次地走回彼此身边来,找到最初的美好。
七十五章 重新开始
云翘一行离开的时候,正是腊月隆冬。虽然我向泓帝求情,想让云翘留到过年之后再走,泓帝却坚持要给云翘应有的惩罚,令她及早离开奉朱。他甚至还教训我说,为人君主者,必然得冷酷似铁,赏罚分明。唯有如此,才能得人信服跟随。
泓帝这一位君王,不像杞皇那般虚伪阴狠,也不像那般颜或的狡诈机敏,他宽严有度,在政事上挥洒自如,在私事上亦有智慧。但他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严酷无情,却独独对我有着护犊般的包容宽厚。也许是出于对我母皇宣帝的亏欠,他对我的慈爱纵容超过了对其他的任何一名亲人,不仅执意将皇位相传,甚至还默默容许了安锦的小动作,只是对我进行了提醒。他甚至还对我言明,再过段时间便将皇位传予我,让我学着开始做一名真正的帝王,当然,前提是我必须得处理好安锦这么个难题。
按照泓帝的意思,我应当立刻着手将安锦暗中的势力尽数拔去,待即位后再将他禁足在后宫,不得轻易出宫露面,更不得参与政事。一旦发现他还有动作,便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我实在很难想象安锦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每日只等我“宠幸”的样子。失去自由,失去爪牙,对他而言一定比死都难受。于是我据理力争,试图劝服泓帝相信安锦他绝没有对我取而代之的野心,但最终也没有说服他。相反,我极力为安锦说话的行为令泓帝痛心疾首。他甚至给我下了最后一道通牒,如果三个月内我还不行动,他会自己动手,替我剪除这个威胁。
其实要动手并不难,安锦在暗处的那些安排我大半都知道,只要我动动手指头下几道密令,明着对付也好,暗里剿灭也罢,一网打尽也不是难事。但我不想,也不能这么做。
这种事,原本应该由我和安锦商量,共同进退。但自从我们冷战以来,他屡次试图接近我,都被我让人给拦了下来,拦了这么几次之后,他也渐渐不再动作,平日遇上了,他也只是避在一旁幽怨地瞧我,不敢轻举妄动。而我们之间生疏了这么些日子,我也拉不下脸来跑去找他商量,最终只好这么僵持着,下不来台。
三个月。每每想到这个期限,我总是心乱如麻焦虑不安。我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一定得通知安锦让他着手准备,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我终于忍不住,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溜到了他的房间门口。他的房间里还点着灯。我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举手欲敲,却听得里头传来一个女声。
这么晚了,他房里居然有女人?!
我怒极攻心,抓耳挠腮地气得在原地团团转。这才分房一两个月,就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我思前想后,这件事实属家丑,不可惊动外人,只能找个最贴心可靠又不会胡乱八卦的帮手来替我冲进去捉个奸。这个帮手,非元宵莫属。
元宵显然很乐意担当这样的重任,被我从窝里扒拉出来拉到安锦的窗下之后,它毅然决然地后退了好几步,右后腿刨了刨土,起跑,加速,冲锋,狗身一跃——被卡在了窗户上,凄惨地嗷嗷大叫了两声。
我扶额,心中羞愤难当。怎么忘了它最近又发福不少……
门突然被猛地打开,安锦站在门口,身形挡住了屋内的光线,神情挺模糊,不知是喜是悲。
“阿遥……”他唤了一声,音调有些怪异,像绕过了九曲十八弯才进了我的耳朵。“真的是你?”
我仰首挺背,冷着脸咳了一声,无视元宵的求救声,朝门口处挪了挪。“我看见元宵朝这方向跑,所以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走近了些,我装作不经意地试图从他身体和门之间的缝隙往里头望,无果。
他挪了挪,挡住我的视线。“阿遥,你来找我?”
他极尽灿烂地对我笑,大概又觉得自己笑得太过了,努力硬要把这笑压下去,反倒让这神情显得有些僵硬。
我朝窗户那指了指。“我说了,是来找元宵的。”
“好,那你进来再说。”他往里一让。
正合我意。我想也不想地冲了进去,雄纠纠气昂昂满心愤慨。
屋内果然有一个女人,正站在窗边看着元宵的半截身子发呆。不过——
“雀儿?”我愕然道:“怎么是你?”
她回过神来。“夫人?我说这元宵怎么突然往窗户上扑了过来,原来是您指使的?”
“当然不是!”我赶紧撇清关系。“都是它自己的主意。”
元宵可怜兮兮地朝我嗷嗷了两声。我赶紧上前,跟雀儿合力把它从窗户上又给拽了下来。元宵脱了力般趴在地上,大有些英雄老矣的悲壮。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哭笑不得的安锦,小声问雀儿。
雀儿眨巴眨巴眼。“您跟大人闹别扭分房睡,他担心你睡得不好吃得不好,所以特地找我来问问。”
我心头微热,面上还不放松,执着地不肯回头看他。
雀儿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安锦。“要不……我先带元宵回去?”
雀儿把元宵拉走,房里又只剩了我们两个。我偷偷看了看他,发现他正柔情万千地盯着我看。见我望他,他快步上前,被我一瞪又顿住脚,指了指凳子讷讷道:“……坐着说罢。”
我摇了摇头,正色道:“其实,我的确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我将泓帝给了三个月期限要我对付他的事详详细细对他一说,他却没什么反应,只垂着眼平静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你来找我,就是为这个?”
“当然。你打算怎么做?”
他笑了笑。“什么也不做。”
“那怎么行?”我有些着急。“即使我不动手,泓帝他自己也会动手!你不做些布置,一定会被他——”
“没关系。”他突然出言打断了我的话。“与其让泓帝动手,不如你做罢。我不会做任何安排,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赌气道:“别想用这种自损的方法让我原谅你。你要是什么力量都没有了,只会落得失去自由被困在后宫的下场,懂不懂?”
“我愿意。”他却像有些欣欣然。“只要你别再不理我,我怎样都可以。”
我噎了噎,又去瞪他。越瞪他还越来劲,居然又朝我凑了凑。“阿遥,我愿意。”
“我——我不跟你说了。”他身上的槐花香隐隐飘进我鼻子里,令我一阵心慌意乱,索性起身,退了好几步。“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说完这句,我夺路而逃。
话我是带到了,但安锦只是看上去心情好了些,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高了些,其余的动作一概没有。他显得挺悠哉,我却心急如焚。难不成他这回还真打算自毁爪牙了?如果他真的不打算做任何事,我只能赶在三个月期限之前先动手,这样还能为他留下些余地,否则等到泓帝出手,怕是连个渣也不剩了。
然而我正要动手,南瑞国东部却突然爆发了一场地震。这次地震的波及范围甚广,其中就包括了云翘的封地饶城。
这回地震灾情严重,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和伤亡。地方官员将灾情,受灾地区和受灾民众数目呈报户部后,泓帝立刻决定委任钦差携带救援物资和医疗队伍前往灾区查探灾情并赈灾抚民。
我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前往。
一方面,我作为南瑞皇室,作为储君,于情于理都应该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挺身而出,为南瑞人民做些事;另一方面,云翘去了饶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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