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清洗车间。”
“哎, 没错, 加热设备隐藏在最底下, 没有明火,锅炉中的热水也无法直接接触。我们使用了双重安全防护——啊,这边是温控。”
“目前温度控制在八十三摄氏度,这是多次试验后确定的最适合温度。驯鹿的长毛只在锅炉里煮上十分钟,柔软后立刻从这个通道滤出,然后进行烘干和染色。”
“对,那是我们的女工。她们挑选出瑕疵品, 染色不完全的驯鹿毛,柔软度不够的硬毛, 都要挑出来。非常能干, 我们其实提供了检测用的仪器,但她们光凭一双手,就能摸出哪些成功哪些瑕疵。”
这是当然,这些女工们来就在奴隶主手里干这活。以前她们如果挑不出瑕疵品, 管事手下一顿胖揍至少,挨饿也是必须的。
黄飞舟、张小雨, 第七国际的一行人, 跟在李老狗身后, 听这个驼背老头子指指点点。他们从穿着蓝色制服的女工们身边路过, 那些原本一般唠闲话一边工作的女工们就底下头, 压低了声音。
等他们走过, 那些女工声音又大起来, 叽叽喳喳像是一群小鸟,还有人对着他们的背影笑。
第七国际到底不止是干经销商的,张小雨和黄飞舟对视一眼,先开口问:“看起来真不错,我家里也有几个年轻女孩儿,她们待遇怎样?”
“欧总怎么说的来着?”李老狗想了想,“标准作息,八小时工作制加每晚两小时晚自习学习。每五天休息两天,但晚上的学习不会断。我们提供每日三餐、住宿,每日三十个贡献点,每季度四套新衣,还有职工孩子免费教育。没办法,没有金票嘛,只能用这些待遇当工资了。”
“……”
黑市分部一行人无言以对。
就算是去做天赋者的高级扈从,待遇也不会比这个好了。
这个看着和蔼的小老头阴毒地炫耀完,还不放过,说:“这是普通工人待遇,小组长待遇更高一筹。每季度六套新衣,日贡献点五十。”
黄飞舟忍不住打断,他记得他离开之前,这些人口中根本没有提过贡献点这个词。
“李老先生,贡献点做什么用?”
“哦,是工资来着。”李老狗说,“我们有商店,里面有些东西,用贡献点可以买。”
世界树集团的商店吗?等会儿一定去看看。
黑市分部一行人都在心里想到。
他们又转进另一个车间,刚才见面后匆匆告辞的欧总正好在里面。
这个广阔的车间,是食用菌培养车间。营养液从一边灌入,灰白色粉红色的菌丝生长飞速,简直比摄像里快进100+的春天植物还快。
欧翡纹和其他人都穿着白大褂,戴手套,还有防护眼镜,走在一坨坨白云似的菌毯之间。黄飞舟看到他对着一块菌毯指了指,其他人立刻把菌毯下巨型培养皿拆下,合力搬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站在透明隔离墙外,黑市分部一行人一脸“这是啥?”的表情。
“蛋白质工厂。”李老狗低声解释,想了想,又问,“你们知道蛋白质吧?”
“鸡蛋里的那个?”黑市分部队伍里一个人茫然问。
能知道鸡蛋里有蛋白质,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饱学之士。李老狗其实也是刚学习的,但概念小老头了解得很快。
他想了想,说:“没错,这些都能当鸡蛋吃。”
黑市分部一行人看着眼前菌丝的生长速度,一个个眼里放光。
张小雨已经问出来:“这个……种子能卖吗?”
李老狗照着欧总给他的资料回答:“我们倒是想卖,但这个的培养条件比较严苛。刚刚你们也看到了,有个洗手没洗干净的操作员把霉菌带了进去,那么大一片菌毯都不能吃了。给你们,你们怕是没有这样的环境啊。”
张小雨并不放弃,“如果我们努力建立这样一个工厂……”
资料里没有这个的应答,李老狗看向欧总。
绿发的外星来客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解开白大褂的扣子。等走到一行人面前,他的白大褂已经搭在手臂上,被欧翡纹拉平了最后一个褶皱。
这人气势实在太盛,他停下时,黑市分部里不少人默默后退了半步。
当然,更有可能是,这个人身上有某样东西,让他们实在觉得格格不入。
“黄市长。”欧翡纹对黄飞舟点点头,又看向另一边的干瘦女子,“张部长,你刚才说的是购买菌种?”
“……是!”张小雨也觉得自己为这个青年心脏打鼓,“这可不可以……”
“可以,”欧翡纹回答地利落,“没问题。”
黑市分部一行人面上露出笑容。
“这样的话,是确定合作了?”欧翡纹又问。
黑市分部一行人笑容顿住,他们本来还想在这间事上拿捏一下。
片刻,张小雨道:“具体条件,我们还想和您商量一下。”
欧翡纹看向李老狗:“产品看完了?”
李老狗连忙回答:“基本都看完了。”
“那好,我们世界树集团一直对这次合作抱有很大期待,”说着礼貌的话,欧翡纹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口中话语那样柔和,仿佛写着你们别把这些话当回事。他说,“正好是中午了,我听说这里的习惯是饭桌上说正事,一起去食堂?”
每到饭食,工厂里的几个食堂总会非常热闹。
随着工厂工作渐渐步入正轨,大多数熟人总会分开工作。吃饭和上课是他们一天里难得欢聚之时,工作时看不到的小团体一下子冒出许多。
工厂并不禁止他们熟人一起吃饭上课,甚至专门留出了饭后的休息时间。黑市一行人走进食堂,首先被声潮推到,又为面前生机勃勃的一幕动容。
这个时代,无论是奴隶还是平民,都麻木不堪,谁会笑得那样大声,又那样肆意?
作秀可做不来这样的东西。
世界树集团,的确不像那些必须打倒奴隶主,反而像是他们第七国际努力的方向。
愿意参加第七国际,他们到底是有信念、有理想的人。之前还有摩擦,现在觉得是误会了,立刻看欧翡纹顺眼起来。
一行人并没有和工人们隔离开,只是腾出了一张空桌子。端上来的菜和旁边桌子上的一般无二,但只尝了一口,黑市分部的人就觉得味道鲜美到他们快把舌头吞下去了。
第七国际这些年,当真条件艰苦。
就算是出来做生意、比较富裕的北地黑市分部,也是一样。
其实食堂的菜只是放够了油盐和谷氨酸钠而已。
黄飞舟前段时间吃惯了食堂菜,倒是没像其他人那样露出不堪表情。也只有他还有心力,和欧翡纹谈一两句。
原本在小口喝汤的欧翡纹放下碗。
“亚陆的局势?”
“是,”黄飞舟认真说,“我想知道,您这位棋手的看法?”
“电磁风暴结束,冰川期也要过去了,对于活下来的人说,这都是好消息吧。不过天气一暖和,三大都要进入扩张期,第七国际想在其中寻找什么机会吗?”
黄飞舟瞪大眼睛。
“冰川期……冰川期要结束了?”他猛地站起来,问,“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欧翡纹笑了笑,浑身上下没露出一点他是幕后推手的端倪,“黄市长应该感觉到了,最近的天气是不是异常暖和?”
“……的确是比往年暖和多了,”黄飞舟喃喃,“难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基地那边昨晚还发送了一颗气候卫星。
欧翡纹道:“今年有洪水,你们也早点准备。”
“当、当然!”黄飞舟兴奋道,“那么多冰化了,肯定一场大洪水。就算是南方也会有春汛……”
“是啊,”欧翡纹道,“我们世界树集团的产品可以充当最适合的救援物资,第七国际不多买一点吗?”
***
需要重新与中央商议,黑市分部一行人不得不离去。
他们带走了世界树集团的礼物,也将带回更多的生意。
黄飞舟留在了清荣,他名义上还是清荣的市长。
站在城外,欧翡纹把几条线放在心里反复翻开,确认一切都达到了预期。
接下来,还是用种田的借口净化周围土地,给世界树输送营养,准备世界树的升级。
一步一步,距离返回翡翠之星,越来越近了。
总有一日,他一定……
欧翡纹突然想起什么。
“边芒是今天回来?”
“是,边部长说他今天回来。”李老狗连忙说。
“来清荣一周了都没见到他人,有这么忙?”欧翡纹有点疑惑。
“……”李老狗没说话。
欧总过来之前,边部长每隔一两天,总会回来休息一次,还会顺便看顾工厂情况的。
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和欧总之间出事了。
李老狗猜到一些,但他不敢说。
这老头眼珠一转,做过治疗的眼睛清楚看到远处一个人望见他们,想要绕开。
只犹豫了一秒,李老狗喊道:“欧总,边部长回来了!”
——边芒?
心灵感应里回荡起熟悉的呼唤,想要偷偷跑掉的前超级英雄动作一僵。
听到声音不去看,这反应不正常。边芒一点也不想让他老板发现他的不正常,只能慢慢向那边转过脸。
欧翡纹站在树下。
他身后是一棵在大火里被烧得焦黑的老树,大伙儿都以为死了,没想到天气更暖和后,这棵老树仅剩一条树枝上,竟然抽出了几个叶苞。
如今叶苞已经神展开,阳光下浓郁的绿色仿佛画中。欧翡纹就站在树前,被风吹动的长发几乎与绿叶交融。
那是一般无二的生命色彩。
薄荷色的眼睛注视他,又一声呼唤。
——边芒?
边芒与他遥遥对视,分明空无一物的舌尖弥漫开一股甜味。
是薄荷味的清凉糖。
妈的,他想。
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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