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战境

    
    强队的待遇就是不同，就当这些被训练得精疲力尽的球员们刚走到场边时，经理人们和后勤人员就立马蜂拥而上，给他们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运动饮料，为他们搭上消过毒的毛巾。
    “我也想要小姐姐给我擦汗。”柯原酸了。
    卡尔瞥了他一眼，很想提醒一下柯原好好想想自己队伍里的女生，除了清帆都是些什么类型的……
    他们两个也看见了之前那个叫清水浅的二年级队医了，他正拿着瓶消毒喷雾四处给别人清理伤口。
    临近比赛了，谁也不敢再出什么大岔子，然而大家大多数都是十八九岁热血方刚的青年，再怎么小心，难免都会有些磕磕碰碰的，擦破皮的事情依旧时有发生。这种小伤虽然无伤大雅，但是还是会影响到队员发挥的，他们也怕小毛病不注意会变成大毛病，因此也不敢怠慢，每次流汗之后还是要给球员们的伤口消消毒的。
    他这个矮矮的个子混在女生经理人堆里倒是一点都不违和。若不是天择在分工上非常严谨仔细，其实这个活 大可以由经理人来做，好歹女生经理人还要更加细心一点。
    “我去，你别喷到我嘴巴里啊？”这不，一队的中场沧琼连连“呸”了几口，慌忙推开清水浅，然而医用酒精溅进嘴巴里舌头上的那种酸麻感并不能这么快就消除。
    “哎呀，干嘛那么大反应呢？你这个口子在脸上，我不稍微往下移一移，不就要喷到你眼睛里了嘛？溅到眼睛里更加有你好受的。”清水浅话虽然是这么说的，语气意外地温和，简直和卡尔柯原之前见到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沧琼差点就要信了：“你不能把喷嘴调调小吗？”
    “帅小伙子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脸，怪我咯。”
    其实他们这些一队的精英们倒也没有摆太多的大架子，休息时间各个都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的。训练的时候绷紧神经就够了，一直这样紧张兮兮的，就太累了。
    唯独樱弘明显和他们并不合群。
    他一个人默默地从人群旁边走过，随手接下了经理人的饮料和毛巾，便把手一挡，表示拒绝再进行进一步的交流。他一个人走到了长椅的末端坐了下去，猛灌了一口饮料，把脖子上的汗一把擦干，便低下头去把毛巾搭在了自己头上，全身放空。
    他的这一头长发虽然是被束起来的，但是依旧是不太方便运动的，比起短头发，这种垂下来的低马尾更加容易在脖子里面捂出汗来。
    他的气息已经逐渐平稳下来了，却依旧不肯与旁人有更多的交流。
    “新来的这个人好会装啊……”被无情赶走的那位经理人小声地朝同伴抱怨了一声。
    她们还是更加喜欢那种会说骚话性格又很随和的男生，虽然各种小说电影里面性格冷酷的男生都有一群迷妹，但是就现实来说，与这样的人相处下来可是非常累的。
    更何况，虽然樱弘的长相并不算差，但是配上这一头长头发还是太像女生了一点，难免有人会对他这种形象有所微词。
    这群女生经理人们私下里也幻想过，如果樱弘剪了短发的话，应该会是非常清爽帅气的。可是这个话不能当他的面讲，这样可是会被这个“冰山”狠狠地瞪上几眼的。
    别看樱弘就是一个冰山，但是他的嘴皮子功夫怼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刚入队第一天就说哭了一个跟他开玩笑喊他“姐姐”的妹子，所以后来大家集体都不敢招惹他。
    可是人家厉害啊，人家牛逼啊，靠着实力一路冲到了队伍核心的位置啊，人家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不仅是经理人和后勤们是这样的，樱弘的队友们也是这样的。自己笑脸盈盈地迎过去，只会得到樱弘一张冷脸，还说不定会被回怼一通，谁高兴去招惹这个来路神秘的怪人呢？这样下来，全队几乎只有萨米特队长这种老好人会跟樱弘讲话。
    照道理说，这种情况已经构成了非常严重的队内矛盾了，然而，这种“矛盾”又与普通的“队内矛盾”并不同，因为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场上的表现。在赛场上，樱弘与队友之间的交流一点也没有少，大多数都是靠着球来的，该出手传球时就出手传球，即便刚刚才与传球的对象吵过架，该服从指挥的时候也非常服从指挥，跑位非常积极，完全将自己融入进球队的打法之中去。因此，虽然可能有很多人私下里对樱弘表示过不满，场上依旧身体十分诚实地将球传给他，与他配合。樱弘也没有一次辜负过大家的期望。
    这个打法跟樱弘的性格大相径庭，一点也不“独”。
    也就是说，一直这样下去，就算教练不出面调解，让这个“队内矛盾呢”一直存在着，也根本无所谓。
    这种状态，非常的微妙。
    围观的卡尔作为一个局外人倒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想着反正现在是休息时间，跟别人打声招呼应该不关紧。
    于是他站在场边，张开了双臂，奋力朝着樱弘挥舞了起来：“小弘啊！小弘！”他用“小”字称呼别人拉近关系的习惯还是没变。
    樱弘把盖在头上的毛巾又往下拉了一拉，把自己的脸给埋得更深了。
    也不知道樱弘有没有听到，他的队友倒是听见了。
    一队的替补前锋朝圭左顾右盼。“小红？这里哪来什么小红？”
    “咳咳，应该是那一位。”另一位一队替补前锋湄华江在他旁边提醒了一句，然后继续闷头擦汗，避而不语。
    这一回，朝圭总算是明白了。只见他脸部的肌肉轻微地抽搐了几下子，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怒。
    “你憋丢人了。你又没什么有用的屁话跟他讲，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柯原一把把他给拽了下去。柯原这么脸皮厚的人都感觉到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了。
    卡尔重新坐下之后依旧是笑嘻嘻的。“既然见到了，跟朋友打声招呼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只在新人选拔的时候碰见过，但是卡尔已经完全把与自己说过几句话的樱弘当作朋友来看待了。
    虽然，对方似乎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想起他的名字来。
    自来熟太可怕了。
    樱弘的肩膀微微降下来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紧盯着地面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球鞋。
    “你今天的表现依然很不错呢，”萨米特的声音非常温和，“你看，其实新人里面都是像卡尔这样为你感到自豪的。队伍里面有你们这些新人来接我们的班，我真的很放心了。”
    萨米特，天择高级中学Ex-ball社的社长，校一队的队长，他竟然是这么看待的。显然他对樱弘非常看重，也并没有对樱弘一入队就抢走了本来最有可能属于自己的核心位置而感到任何的不满，反而非常看得开，非常大度。
    樱弘罕见地做出了反应，他直起腰来，抬眼盯着萨米特，紧闭的双唇里吐出了几乎听不见的两个字：“谢谢。”
    他把毛巾从头上摘了下来。
    好巧不巧，刚刚还在一边站着的朝圭突然凑了过来：“哟，你们在聊天呢？哈哈哈，挺稀奇的。”
    他的话似乎只是无心之语。
    萨米特毕竟还是个队长，对于每一个队员都要十分地关心。而且，他和朝圭认识得蛮久的了，是同一届入社的，也在二队和一队搭档过蛮久了，所以他们两个之间关系还挺亲密的。他扭头笑着问朝圭：“今天射门练得还不错吧？”
    “我觉得还行，不用必杀的评级已经可以有S+了。但终究还是比不过你们这些正选大佬啦。”朝圭虽然是在笑着回萨米特的话，但是眼睛的余光总是时不时地往樱弘身上瞟去。他的面部肌肉又有些轻微地抽搐。
    萨米特倒是挺欣喜的：“诶？不错诶，和我一样了。你好好练的话，回到正选应该不成问题的，加油咯。”
    樱弘一句话都不高兴讲，“唰”地站了起来，提着毛巾就朝着毛巾回收箱走去。
    “啊？这么快就休息够了吗？”萨米特有些意外地伸长脖子够过去看樱弘，有些茫然。刚刚还好好地说着话呢，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樱弘把毛巾往回收箱里一丢，然后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去，而是站到了运动场边，做起了手臂的拉伸运动。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有些心不在焉。
    “队长你管他做什么哟，他这个人就跟座冰山一样，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一站在他旁边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气。”朝圭夸张地做了个鬼脸。
    现在樱弘走了，他倒是敢大胆在背后说话了。不过，这个也是大实话，萨米特也知道的
    “你别叫队长了……你突然这么正式怪奇怪的，明明我们两个是一起入队的……再说队伍里面也没有几个人是正儿八经地喊我‘队长’的……”萨米特捂脸。
    朝圭倒是一脸坏笑：“我偏叫！队长队长队长！”
    “我服了你了！”萨米特受不了这一套。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有太多不足的，自己当个队长能把大家服务得好好的已经谢天谢地了，根本不奢求任何回报。别人要是真的带点尊敬对待自己，他反而觉得自己万分难堪，承受不起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份赞誉。
    队伍可真的是难带。萨米特又开始愁了。
    后来，朝圭和萨米特又草草地聊了几句，便散开了。
    湄华江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朝圭看，朝圭正笑嘻嘻地重新朝自己走过来。湄华江右手端着饮料瓶在嘴边却迟迟没有喝下去，满脸都是“你小子搞什么事情呢”的表情。
    朝圭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队伍难带啊，”坐在一边看风景的卡尔没头没脑吐槽了这么一句，“所以我是真的佩服索菲前辈的。”
    “我去！我服了！你这都能想到她！我敬你！”柯原拱手作揖。
    显然，他对于卡尔的话抓错了重点。
    “所以，他们现在都在休息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这块场地了？”卡尔又扯到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上来了。
    他的思维完全是跳跃性的发散的，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也就柯原这种同样思维没啥条理性的人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这能行吗？也不知道他们休息多久啊。”
    “有一会儿是一会儿呗。”
    “别了别了吧，人家几十号人在休息区盯着看呢，你不嫌尴尬吗？”
    “那哪能啊？小柯，你不是还想在校队大佬面前秀一手的吗？机会来了呀！”
    “不了不了，我改变主意了。”
    “你这么大的个儿就怂了啊？”
    “你才怂了呢！这叫战术回避懂不懂啊？”
    ……
    他们俩才刚互怼上劲了，突然“咣”“咣”两击，一个文件夹就扇他们脑门上了。文件夹确实也不是什么重物，但是他们总觉得被扇了这么一下，能听到脑壳里的海水在晃荡晃荡。
    柯原和卡尔二脸懵逼。
    什么情况？有刺客？他们俩一直在这旁边吃瓜看戏唠嗑美滋滋的，咋突然窜出来个人打他们呢？
    他们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大叔面孔。
    那满脸的肌肉抵不过岁月松弛了下来，愈发深重的法令纹却更给了他那张脸威严的感觉。
    此刻，他正手里拿着文件夹，叉着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两个小子，就如同高傲的猛虎俯视猫咪一般。
    这不是Ex-ball社主教练李嘉图先生吗？刚刚一直没注意到他，他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卡尔和柯原局促不安地对视了一眼。
    现在咋办啊？
    是要站起来还是咋地啊？
    他们两个互相挤眉弄眼。
    “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吗？”李嘉图教练没心思等他们两个的心理活动，直接就发问了。
    这个口气算是李嘉图教练比较好的了，他平日里严厉地很，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搞些虚情假意的东西，经常口不择言。卡尔以前就听说过，李嘉图教练经常就会当着大家的面把一个人给骂得狗血淋头，无论这个人平时有多优秀有多高傲，只要犯了错，从无幸免。
    天择队的成员们都有一颗坚强的内心，这样才能在这个教练手里呆下去。
    但是，从来没有人举报过李嘉图教练。一是他虽然严厉但也没有过分体罚过任何人，二是他说的确实都对，也是最有利于球队继续发展下去的，每个人对他都相当地尊敬，只是他的方式过于极端了一点而已。
    “我们不是观摩学习吗……”柯原依旧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话说，他们两个也在这边看了这么久，这也是李嘉图教练默许的。就算是之前他们两个制造噪声污染被清水浅叨叨的时候，这个教练也从来没有出面阻拦过他们。可是偏偏是这个休息时间，世界一片和谐一片清净的时候，李嘉图教练却突然亲自出面赶客了。
    要赶他们走，不是应该早赶他们走了吗？为什么等到现在了？这就跟买了条短裤，没拆封的时候不去退钱，反而是穿了十天半个月了再去退钱一样。
    李嘉图教练拉下了脸：“学习也都学习够了吧？那还不可以滚了吗？你们是打算在这里生根了啊？”
    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别管有理没理的了，趁这个怪脾气大叔没有真正发飙的时候，走为上策才是最佳的选择。
    说不定人家就是临时改变主意了呢？说不定人家马上要有什么不可泄露的秘密武器要训练呢？本来嘛，一个队伍的训练情况就属于队伍情报机密了，能让他们在这边围观也算是看在他们都是同校的份上法外开恩了，都看了那么久了，马上都要吃午饭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柯原明显还想说什么，卡尔一把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
    “这……那……”柯原一脸懵逼。
    卡尔倒是一边拖拽着柯原，一边遥遥地给李嘉图教练点头哈腰：“教练辛苦了！教练加油！”
    最终，这两个人终于消失在了运动场边上。
    看到这一幕十分解气的清水浅低声嘟囔了一句：“毛病。活该。”
    天择的训练节奏是非常固定的，训练半个小时休息十分钟，训练的半个小时中间有一次两到三分钟的小休。这个节奏与Ex-ball的正规标准场比赛是一致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适应比赛，调整至最佳的备战状态。
    目前天择队的这个是十分钟的大休，现在时间还没有过半，显然教练这一次来，是借着这休息时间来跟大家分析分析之前训练出现的问题的，以及交代下一阶段训练计划。这虽然是休息时间，但依旧要听得非常认真。因为，时间是非常宝贵的，一刻都不能浪费。
    所有人注视着教练走过来。但是他们该坐着还是坐着，该站着还是站着。李嘉图教练虽然非常严厉，但是有一点很好，就是并不在乎那些礼仪上的表面工程，坐着听或者翘着二郎腿听他讲话完全没问题，只要你把他的话全都一字不差地听下来就行，毕竟休息时间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这是时候还要为了点所谓的礼仪站得脚累，得不偿失。
    大家其实也都想听一听教练是怎么说的，虽然他们这个教练脾气很坏，但却是“话糙理不糙”的典型代表。
    谁知，李嘉图教练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二队就地解散吧，以后也不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