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女游戏]到底是谁杀了我

9.赤乌神大祭后(一)

    
    正经人商祈九的书房由王后亲自布置。买自上殷城的八角红木书桌由副大陆技艺最精湛的匠人制作,看似质朴素雅,实则每一寸都经过了精心打磨,桌脚上还由雕刻匠人雕上了槐花式样。
    只可惜放得东倒西歪的书籍、笔墨纸砚、各类杂物和糕点遮盖了它本就不凸显的华贵。
    四面墙上都打制了高大的书柜,上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书籍。纸质大陆百科全书全集,厚重神秘的古籍,各国正史野史,民间小说与游记,使用条件不明的技能书,毫无排版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写炼金配方集,以及商祈九最讨厌的各类教科书。
    而她最喜欢的则是书桌上摆着的一块黑色砚台。内部光滑如镜,外部则满是神秘美丽的纹路,像是一种未知的远古文字。它显然不仅仅是一块普通砚台,而是一个被封印的高阶物品,在它周身流动的法术气息有时甚至会强烈到隐约发出悦耳的声响。
    它是王后送给女儿的三岁生日礼物,据说是从来自主大陆的旅行商人手里买来的。
    把这样的礼物送给只有三岁的女儿或许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从主大陆远道而来的旅行商人是极其稀少的,而且这样一个神秘封印物品即使在主大陆也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王后会迫不及待地将这个价值连城的东西送给小女儿,也实属正常。
    有人敲门。
    商祈九飞快打开门,把半个身子伸到外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然后一把把人抓进屋,啪地关上了门。
    元归舟站在她身后。
    没有走去书桌前的意思。
    商祈九僵硬地转过身。
    他把手撑在她肩膀两边,俯下身来。
    湿热的气息让商祈九面红耳赤。
    她眼睛一闭,强作镇定道:“我们是来谈正经事的!你别不正经!”
    元归舟忍俊不禁。“我知道。”
    他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转身大步走向书桌。
    商祈九松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他,却又愣在原地。
    刚刚沐浴完的元归舟穿着宽大的睡袍,但这睡袍要么是过于宽大,要么就本来就是这种……风格。
    她可以看到水珠从他发间滴落,落在形状优美的锁骨,流经散着热气的健壮胸膛,然后往更深的地方流去……
    云香绝对是故意拿这种睡袍的!
    见她还站在门前直勾勾地看着他,元归舟摆出一张正经脸,道:“你正经一点。”
    商祈九悲愤交加。
    等她终于调整好心情坐到书桌边后,商祈九正色道:“在你说之前,我要先说我取得的一个小小进展。”
    元归舟挑眉。
    商祈九得意道:“我知道黑衣人是谁了。”
    元归舟配合地好奇问:“是谁?”
    商祈九把手臂撑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道:“祁望之。”
    然而元归舟点点头,没有半分惊讶之意。
    商祈九低落道:“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元归舟道:“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今天才确证是他。”
    商祈九郁郁地趴在桌子上,闭眼道:“好了,开始你的故事吧。”
    元归舟却没有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哑声道:“坐好。”
    商祈九慢慢直起腰来,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浴袍,也很宽松。当她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它只勉强能遮住该遮住的地方。
    她轻咳一声,道:“不如从今天祭典的分组开始。你怎么在布条上做的手脚?”
    元归舟皱眉调整了一下气息,像是在忍耐些什么。“不是我做的手脚。”
    “不可能是巧合。你不是那种依赖巧合的人。”
    “是太子做的。”
    商祈九一惊,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个手脚?”
    终于把刚才的画面从脑海中暂时删去,元归舟笑道:“因为我做了一些小动作,让他想调查我。”
    商祈九眨眨眼睛,本想问他做了哪些小动作,但又觉得那些“小动作”可能很复杂,于是没有问,转而问道:“可太子又是怎么动的手脚?”
    元归舟道:“通过祁望之。其实我之前只是料定太子会想方设法接近我,但我没想到分组居然真的可以被祁望之控制。”
    “于是你确证,祁望之就是黑衣人。”
    “没错。”
    “可你一开始是怎么发现祁望之可能与太子有关系的?”
    “说起来很简单,我给太子制造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然后,这些麻烦被祭司殿解决了?于是你怀疑太子和祭司殿有关系。祭司殿最有权力的人是大祭司和左右祭司,而显然在这三人中祁望之最像黑衣人。”
    “不是。”
    “……啊?”商祈九失望道。
    元归舟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捏完以后又舍不得放手,就顺势开始揉她的头发。
    他继续道:“太子和祁望之很聪明,他们没有动用祭司殿的势力去解决这些麻烦。那些事情的解决,在表面看来跟祭司殿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怎么怀疑上祁望之的?”
    “说起来很复杂。总之,虽然他们把每一件事都解决得很漂亮,单独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但那么多事放在一起,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
    商祈九茫然道:“……啊?”
    元归舟一笑,道:“打个比方。你要抓一个盗窃团伙的头目,然后你布下诱饵,抓到了三起案件的作案者,据说这三个人都是那个团伙的成员。甲是个客栈老板,偷了住店的官差一件外套,说是因为被官差辱骂,想报复。乙是个乞丐,偷了路人一块金子,说这些有钱人把财产暴露出来就活该被偷。丙是个惯盗,潜入胭脂作坊偷了些化妆用品,说是因为这些化妆品很贵,他可以拿它们卖个好价钱。”
    商祈九道:“看上去就是三起很常见的盗窃案,而且互相之间没什么关系。”
    “所以需要更多信息。你又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其他一些事情。比如最近有一个权贵入了狱,可能会被处死。比如监狱里来了一个新的狱卒,他最近输了一笔钱,被人追着要债。”
    “所以呢?”
    “于是你开始用手中这些信息碎片拼故事。”
    商祈九想了想,慢慢道:“狱卒缺钱,于是就有被贿赂的可能。那个权贵入狱,立马就来了一个容易被贿赂的狱卒。让人觉得有人在制造机会,想要解救那个权贵。”
    元归舟笑道:“对。那么如何到狱里救出那个权贵呢?”
    商祈九恍然大悟,兴奋道:“又想到那三起盗窃案。一件官差的衣服和一些化妆工具,这可以拿来乔装改扮!再加上金子……于是可以猜测,有人计划换上官差的衣服并易容,假扮成一个官差。然后走到狱里跟那个狱卒说‘喂,兄弟,我受人之托给里面那位私下带句话,钱给你,行个方便怎么样’……”
    元归舟挑眉笑道:“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可我的初衷不是抓一个盗窃团伙的头目吗……唉!等等!”
    元归舟笑着看她思考的样子。
    商祈九兴奋道:“这个盗窃团伙在偷易容改扮所需要的东西,同时有人调来了一个新的狱卒。那么我就可以猜测,我要抓的头目可能和某个有权力调动狱卒的人有关系,因为他们都在试图救那个权贵!”
    元归舟点点头,替她结了尾,道:“然后就布置新的局,看看那些有直接权力调动狱卒的官员,和可能说服这些官员做事的人里,那些最有可能跟盗窃团伙有关系。”
    商祈九想了想,又失望地说:“但也有可能,最后发现那些官员跟盗窃团伙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盗贼们偷的东西可能事实上跟去牢里救人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甲觉得官差那身衣服好看,乙喜欢金灿灿的东西,丙呢没事喜欢吃点胭脂水粉。而狱卒只是恰好被调到新地方。可能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在试图解救那个权贵。”
    元归舟叹了口气。“没错。很多时候,那些信息都只是看上去有关联而已。所以需要不断地检验拼出来的故事,放弃没有通过检验的那些,拼出新的可以解释目前信息的故事,然后再检验。”
    “……好复杂。”
    『玩家:……好复杂。』
    “实际情况比这更复杂。而且祁望之做事很小心,假如是他要解救那个权贵的话,光是调动狱卒这一步,他都会借由好几个人,绕七八个弯子。所以连一开始的拼故事都很难。”
    商祈九点点头,把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小声道:“怪不得没时间理我。”
    她的几缕头发垂下来,落在他手边。他温柔地把它们撩到她耳后。
    书房里摆着九盏灯光明亮的夜宫灯,照着青年清雅俊秀的脸庞。书房大门把所有外界的声音都关在了外面,书房里安静得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他那么近。
    商祈九抑制住想伸手捧住他的脸的冲动。“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总之你拿着信息碎片不断拼故事,放弃没有通过后续检验的旧故事,拼起可能的新故事,最后终于拼出了一个经受住了所有检验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告诉你,祁望之和太子走得很近。”
    元归舟在手里轻轻地拨弄着商祈九的碎发,道:“对。”
    商祈九突然笑起来,道:“我好像知道你是怎么引得太子想调查你的了。”
    元归舟笑道:“哦?”
    “你为了不断得到新信息,想必搞出了不少‘小麻烦’。而你搞出的这些‘小麻烦’,对太子和祁望之来说,不也就是信息碎片?虽然你做事谨慎,每一个‘小麻烦’都制造得很漂亮,没有嫌疑,但那么多事放在一起,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 商祈九得意地分析道,“他们也会拿着信息碎片拼故事,拼着拼着,就怀疑到你身上。于是今天把你和太子分到一组,好让太子试探你。”
    “没错。不过我想他们比我轻松一点。我怀疑上祁望之以后,刻意在那些‘小麻烦’里留下了痕迹,他们要找出我,不会太难。”
    “……我觉得我要是太子的话,说不定会怀疑你那根本就是在故意挑衅——‘喂,你好,我在调查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猜猜我是谁’。”
    “我觉得太子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他今天的态度在一开始,可真是说不上客气。”元归舟一点不伤心地说。
    “在问你今天试探太子试探出什么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商祈九认真道:“我们俩都在假山后面看着的。太子跟黑衣人祁望之基本没说过话。那他们是怎么讨论事情的?”
    元归舟笑道:“你以为他们每个带七日晚上见面,是为什么?”
    商祈九纳闷道:“联系呀,太子每天呆在自己宫里不出来,难道不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跟祁望之交谈吗?”
    元归舟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商祈九皱眉,看来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她试探着说:“‘春’守在太子寝宫。除非太子跟祁望之的频繁见面是父王知情并且许可的,否则……”
    元归舟摇摇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笑意慢慢消失。
    他从来没有那么严肃地看着过她。
    商祈九的心慢慢悬起来。
    许久,元归舟哑着声音,不确定地问“祈九,你相信我吗?”
    他在紧张。像那时在祈九树下向她求婚时一样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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