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比赛的时候,我也会看着你。”
简明摘下他的护面,之前那像是不把江暖推下深渊就不罢手的气势没有了,他清浅地笑着,还是她的大哥哥。
“走吧,回去了。”陆然站起身来。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线铺满大街小巷。
路边的行人,还有树荫都笼罩在同样的光晕里。
江暖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大概是因为她难得沉默,陆然反而先开口了。
“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要是输了,会不会哭鼻子?”她的手指轻轻敲在玻璃上,“对战乔毓凌,我一定会用尽全力。越是尽全力却无法取胜,就越是会难过吧?”
“我还记得你爸爸说过的话。”
“什么?”
“人生并非赛场,切莫贪胜。其实我觉得,在赛场上,也不可贪胜。”
“如果对胜利没有执着,怎么不顾一切呢?”
“我记得自己对你说过,我本来对击剑已经很厌烦,一点热爱都没有。”
“现在呢,现在还是一点热爱都没有?”
“当你靠近我,接近我,然后远离我,让我不得不费尽心力接近你,你不觉得这就像是一轮对峙么?你逼近,我防守反击,你退离我的进攻距离,而我只能继续逼近。我期待着的,并不是把你逼出边线,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渴望被你击。这就是我因为你而爱上击剑的理由。宁愿华丽地迎向交锋的瞬间,也绝不犹豫徘徊。这就是我和你所追求的最完美的状态。”
陆然的声音很平和,这仿佛是早就存在于他灵魂深处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却源自于她。
“我总算明白了。”江暖轻轻地笑了。
“明白什么?”
“明白自己那么喜欢你的原因。”
良久,陆然没有一点声音,沉默得让江暖不开心。
难得我这么直白地表达对你的欣赏,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江暖刚要回头,陆然的手伸过来,用力将她的脑袋摁进自己的怀里。
吃完了晚饭,江暖继续靠在床上看乔毓凌对阵张锦阳的比赛录像。
只是此刻的她,不再去关注乔毓凌的速度有多么,反应力有多敏捷了,而是关注她每一剑的走势,闭上眼睛用一种平和的心态来想象如果自己是张锦阳会如何应对。
当她下楼照例要去买酸奶的时候,却发现老爸已经拎着一袋酸奶来看她了。
“跟爸爸下去走走。”
“好啊。”
这是自从进入全国比赛之后,老爸鲜少以“爸爸”的身份来要求她什么。
父女俩走在酒店后面的绿荫下,蚊子嗡嗡绕着他们,冷不丁就在江暖的小腿上咬了一个包。
“明天的比赛,爸爸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赢。我更希望你去体会你的对手。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为什么不希望你成为运动员吗?除了这条路走起来很辛苦之外,如果把赢当成击剑的目标,你就慢慢厌恶这个运动。”江怀的声音是平静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因为江暖成绩在年级里哪怕落后了几名就绷起脸的父亲。
“我知道的,老爸。其实在我的心里,我觉得你不是一般的运动员。”
“那当然,你老爸是去过奥运会的。”
“不,我是说……从小就听别人告诉我,佩剑是瞬间胜负的运动,但是老爸你的每一剑都把所谓的瞬间刻在那里了。就算时间过去了,那道印子还在那里。我想像你一样,不是追求胜负,而是追求那个最极致的瞬间。直到有一天,我到达自己认为最完美的那一剑。”
江怀的眼眶似乎在发烫,他搂过女儿,笑了。
“你是我的小暖吗?”
“怎么了,老爸?”
“我的小暖……怎么好像忽然长大了?”
“长大本来就不是变得懂事而复杂,而是明白怎样实现心里面的天真。”
当她不再忐忑,不再因为未知而犹豫的时候,她睡得很好。
第二天起来,和一会儿把牙膏碰到地上,一会儿找不到鞋子的赵楠楠不一样,江暖一如既往地刷牙洗脸,穿上运动衣。
“江暖,你不紧张吗?”赵楠楠问。
“紧张啊。紧张才能认真啊。”
江暖将自己的包往背上一背,就走了出去。
第81章 此时彼刻
饶灿和程豆豆还有其他同学们一如既往地兴奋给力。
陆然拍了拍江暖的肩膀, 指着观众席。
江暖抬起头来, 发现不仅仅是同学们,还有妈妈和外婆也来了!
妈妈不是说她要上班的吗?
而且她一直不是很在意自己除了学习之外的东西。
外婆虽然一脸懵懂,看着馆内那么多条剑道,每个人又穿着相似的击剑服, 她四下张望着,找不到江暖。
江暖用力地挥手, 妈妈拍着外婆的肩膀指着江暖的方向, 江暖立刻转过身来, 给她们看自己背上的名字。
“她们来看你, 不是为了看你赢,是为了看你击剑的样子。”陆然说。
“嗯, 我知道。”江暖的眼里热热的, 她太清楚外婆年纪这么大, 不远千里来看她的比赛是多么不容易。
还有简明,他穿着西装, 正在给其他运动员们派发矿泉水。
从前江暖觉得自己样样都不如陆然, 觉得自己总是被拿来和他比, 就好像在他的阴影下低着头。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 只有对自己在意的东西坚持, 别人才能认同她的优秀。只有不在乎别人是否认同还能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 那么所谓的阴影也就不存在了。
运动员开始检录了。
江暖来到父亲的身边, 父亲轻轻笑了一下:“昨天下午,简明和陆然教你的已经够多了。今天我不是你的教练, 我想作为一个父亲,看你的比赛。”
江暖转过身,看见了乔毓凌。
身着击剑服,手握着剑的乔毓凌和在更衣室里还有赛道边看见的帅气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表情是从容而淡定的,略显臃肿的击剑服却无法掩盖她挺拔,隐隐透着一丝孤绝料峭的气质。那双小腿修长而富有劲力,它们移动的速度不仅仅,甚至无法轻易预测方向和节奏。
她向江暖略微颔首,周身有一种持重庄严的气场,让江暖第一次体会到所谓“敬畏手的剑和对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赛场外,何韵和张锦阳并肩坐着,何韵轻轻撩开自己的长发,张锦阳单手撑着下巴。
“你觉得乔毓凌对江暖,谁会赢?”何韵问。
“论实力和经验,应该是毓凌会赢。”张锦阳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扣了一下。
何韵笑了:“你不肯定哦。不然就不会用‘应该’这个词了。”
“我以为自己能给江暖下马威,但是差点被她挑下马。我以为你能赢江暖,没想到你输了。”
何韵闷着声笑了。
“所以我们心里面觉得毓凌会赢,可是又忍不住期待江暖会创造迹?”
“且看看前三剑会是个怎样的情况吧。通常情况下,第一次和乔毓凌做对手,会适应不了她出手的速度。”
“没错,那是男选手级别的。她和简明在同一个俱乐部经常一起练习,和陆然最好的一次成绩是15比14。”
此时,江暖和乔毓凌都摁下了自己的护面,站在了线上,相对而立。
在这一刻来到之前,江暖曾经有无数的想象,但是当她的剑尖指向乔毓凌,她发现这只是自己人生必经的阶段。
裁判示意开始,乔毓凌瞬间奔袭到了她的面前,一剑甩劈而来,仿佛要将江暖所在的空间一分为二。
“啊——”程豆豆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第一次看乔毓凌出剑的张主任完全闭不拢嘴。
但是江暖却直接将剑反手立在了自己的面前,不偏不倚挡下了乔毓凌这一击。
只是她的心跳还没从高处落下来,乔毓凌的第二剑已然点了她的手臂。
。
除了“”,江暖想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乔毓凌的剑。
只有全身,从腿部的步伐到腰背的发力以及手臂这一切都配合协调,才能达到这样的神速。
裁判示意乔毓凌得分,她淡然地退了回去。
一边走,一边捏了一下剑尖。
“毓凌的第一剑就主动出击,而且速度绝对是她的最佳状态。但是江暖竟然挡住了,这让我很惊讶。”何韵眯着眼睛说。
“所以毓凌才会刚开始比赛,就去整理剑尖了。这说明她很看重自己的对手。”张锦阳回答。
江暖习惯性地抬了抬自己脚尖,又放下。
她知道,下一剑乔毓凌的速度会更。
这一剑,江暖主动出击,她卯足了自己的力气弹向对方,她确定自己的脚步甚至于每一步的幅度都是最精准的,她认为从下肢到上身挥剑的速度都绷到了极限,她的剑劈了出去,剑尖直接利落地点向了乔毓凌的护面。
“喔……”张锦阳骤然坐直了背脊,因为从视觉的角度来说,江暖的这一剑太完美而且太有气势,如果当初和她比赛的时候,江暖也是这样一剑点出去的话,自己根本无法避开。
但是乔毓凌的移动没人看清,她向后的那一瞬,侧颈,这一剑的剑尖没有点她的护面,但是她却在后撤途压住了江暖的剑,顺势忽然向前。
江暖连续三个后撤步,敲击在乔毓凌的剑上,但是她猛地从下向上一挑,出人意料的角度,剑尖甩在了江暖的身上。
2比0。
“看起来毓凌领先了两剑,江暖刚才那么有利的进攻都被反击了,但是我们设想的狼狈却完全没有。”何韵开口道。
“关键是速度。江暖的速度起来了。也许她本来就有这样的资本,但是就好像一百米冲刺一样,身边没有一个世界纪录级别的对手,自己很难超过那个记录。”
第三轮,江暖和乔毓凌就像是拼速度一样,互相劈向对方,仿佛电子的碰撞,倏然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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