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神雕]双龙

45.琴瑟此生

    
    结果,吐了真言的人,反倒是没有喝下真言酒的润玉。
    润玉看看自己,有些啼笑皆非。他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保持清肃端正的样子,可偏偏在最爱的人面前糗态百出,被一箭射死的样子、半死不活的样子、傻瓜的样子、登徒浪子的样子,她都见过了。
    “我和龙儿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口不择言,有时脱口而出,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你呀,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儿。”姑射停顿了一下,嫣然一笑,“瞧我还说你呢,师父教我喜怒不形于色,我自己不也是在玉儿面前把从小到大的哭和笑都补齐全了。”
    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没有点灯,窗外透进来勉强能让人看到五官的微弱光芒。润玉用手臂撑着床笫,两人的身体之间相隔不过一拳的距离,就连心跳声也渐渐合上了一样的节拍。
    润玉在姑射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依依起身,将姑射一并扶起。
    “回天界后,大婚前,按礼数我们要分开避嫌。”润玉抱着她,下巴抵在她青云般的发髻中,“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姑射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凌霄宫挑选嫁衣时,邝露说的一句话,她说,天宫对天后要求不高,只要不逃就好。她突发奇想:“如果我在大婚前逃了,你当如何?”
    润玉将她往怀里又送了送,就好像她是大冷天的汤婆子。“我等你回来。”
    姑射轻声道:“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吗?”
    “不怕。”润玉紧紧搂着她,终究还是软下声来,“龙儿,你是开玩笑的。”
    他身上有着独特的味道,绝不会与别人弄混。像是静谧的沉香,又或是月光酿成酒的味道。
    姑射安稳地闭上了眼,喃喃:“七日后,大寒。”
    “大寒之日霜雪盛,便以天下白雪为证,你我白头偕老,如鹣如鲽,琴瑟和鸣。”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风雪是寒冷,夜归是跋涉,然“风雪夜归人”却是俗世中的温暖。
    风雪无阻,夜有归处,千帆已过,云开月明,夫复何求?
    七日后,大寒,食糯、喝粥、纵饮、做牙、扫尘、糊窗、蒸供、赶婚、赶集、洗浴,百无禁忌。
    昔日清冷的九霄云殿内挂满了红绡,十二只金乌翱翔九天,仙乐在花轿被抬上那九千重阶梯的那一刻奏响。青鸟、彩蝶绕梁而飞,鲜花铺满了整片地。
    九十九名仙童、仙女夹道而立,手上或撒银霜,或撒金箔,或奏箜篌,或吹玉箫。
    天帝头戴鎏金龙冠,身着正红绣金云锦婚服,他神色庄严,但在走下至高宝座的那一刻,略微踉跄,才显露出属于少年新婚的激动之情。他踏上繁华铺成的长道,双手颤抖,眼眶陡然发红。
    这会儿魇兽的定力倒是比天帝强,照样撒了欢地跑,跑到花轿前,用撒了金粉的鹿角掀开了新娘子的娇帘。
    在神使陆霜、冰灵等仙子的搀扶下,盛装华服的姑射仙子盈盈走出花轿。
    六界来宾皆屏住了呼吸——
    姑射身着广袖大红喜袍,面上覆了一片薄薄的红色鲛绡,她出尘的气质竟生生将一席热闹的嫁衣穿出了清净的味道。
    与雍容厚重的嫁衣不同,她的头上并未佩戴任何金银珠翠,独独佩了一根白玉雕成的龙尾簪,衬着她乌发如云,那玉龙簪仿若化为了一条九霄飞龙,瞬间活了过来。
    司礼神君高声道:“皇天后土在上,新人拜天地——”
    王座之上象征皇天,幽冥黄泥象征后土。
    润玉、姑射比肩而立,前后拜了皇天后土,这是最高级别的誓言,若非天不假年,此生永不相弃。
    坐在席上一角的邝露一直神情激动,在新人对拜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
    父亲太巳仙人在一旁给她递丝巾抹眼泪,一边说:“露儿,你莫要太难过了。天帝心里面肯定是有你的,不然这么多仙女儿,凭啥就给你一路封官晋仙?为父瞧你与那天后常有往来,她若是大度,就让天帝封你个天妃当当,也算是成全露儿你从少年时就种下的心愿。”
    邝露摇摇头:“爹,你什么都不懂,还是喝你的喜酒吧,谁说我难过了?只要陛下幸福,我就很开心……比任何事都开心……”
    婚宴过半,觥筹交错许久,也到了酒酣人醉之际。
    旭凤手持酒盏,走到润玉身前,道:“敬你。”
    润玉举杯,饮尽美酒,“弟妹没来?”
    “她现在只是一介凡人,不宜参与天家筵席。”
    “哦?”姑射没有提起锦觅参悟“冰雪造物诀”重塑凡人肉身的事,因此润玉倒不知锦觅何时变成了凡人。
    “她说,前世的纠葛太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情孝难两全,恩情还不尽。不如到人间做个凡人,至少可以痛痛快快,至情至性,方才不枉此生。”
    润玉问:“那你呢?旭凤,你的生命还很漫长。”
    旭凤笑了笑,只是那笑中带了些许寂寥,想起了往事,“兄长,记得那时,我替你杀死了穷奇后,对你说,你会带着罪孽,千年万年孤独着……时至今日,你已不再孤独。”
    九霄云殿上,仙乐的旋律变得舒缓,仙姬歌舞亦放缓了舞步。邝露许是喝了太多酒,一时收不住,哭得稀里哗啦;氐娇硬是拉着邝露喝酒划拳,仍是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剑仙独孤舞剑助兴,周围站着的鬼仙妖魔喝彩声不断;离湫眯着眼睛,似醒非醒,似醉非醉,一只手抚摸着身旁那只酒足饭饱、酣睡过去的小魇兽。
    而他的新娘,还在屋内等他。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已有了这么多人。
    孤独?或许他在仰望苍穹星汉时,仍会有感于几身渺小,但内心的充盈早已大过了孤独。
    旭凤轻轻叹了一口气,“孤独的宿命竟轮转到了旭凤身上。”
    润玉拍拍他的肩,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会。”
    旭凤有片刻的恍惚。
    “血脉的缘分,千万年都不会湮灭。你我是天生宿敌,亦是注定相伴的血亲,如今前尘已矣,六界太平。天界永远是你的家,而我,永远是你的兄长。”
    乐师班正唱到一首《短歌行》: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
    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
    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
    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
    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天帝大婚,至半,天帝悄然离席。西方寝殿,忽然出现了一道极为坚固的结界,仙侍皆不得进,三天后,日上三竿,赤阳炎炎,结界方才消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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