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天河水里,摇曳着两条月华粼粼的龙尾。
应龙之尾银白如玉,鳞片上闪着蓝光,如流星洒在了绢帛上。而雪龙之尾纯白无瑕,就像是深海明珠磨成了粉,表面上隐约散发着淡淡的珠光。
润玉迷瞪地望着姑射,只见璀璨星光斜斜照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是夜空照亮了她,还是她点亮了夜空。
姑射怡然:“润玉,你是怎么想到在天河曳尾的?这里可真是绝妙的地方。”
“我本是夜神,数千年来都在此布星挂夜,每夜忙完便是凌晨了,我有时便懒得回宫,索性就在这里曳尾入眠。”润玉顿了顿,“只不过那时,我出入皆是一个人,夜夜当值,也没有心思欣赏星汉灿烂之景,远不及现在有你与我一同分享这浩瀚星汉。润玉心中欢喜,难以言说。”
“那在我回家前,我可以经常陪你一起泡尾巴啊。”
自师父魂归归墟后,姑射无需再戴着姑射神人的面具,便慢慢恢复了女儿心性。她与师父姑射神人固然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到底她做不到如师父一般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无悲无喜、无牵无挂,她骨子里还是那条喜欢温暖的小雪龙。
雪龙调皮地用尾巴拍打着河水,在夜空下洒出一片璀璨星光。
润玉不由看痴了,感叹道:“龙儿的尾巴真美!”
“润玉的尾巴也甚是雄伟!”姑射回以夸赞。
她觉得这条尾巴似乎比归墟时摸到的那条尾巴又壮大了许多,大抵是现在空间开阔,应龙之尾得以显现出完整的样貌。
姑射看着自由舒展的尾巴,呢喃道:“我已有三千余年没有在他人面前显露过真身了……”
因为八荒皆知姑射神人在得道前乃是人族的一位隐士,她既然要接替师父的身份,就决不能暴露出龙的真身。
润玉轻轻搂过她的肩膀,坚定道:“龙儿无需再隐瞒身份,过几日我便昭告天下,姑射神人参悟大道,已然超脱六界、涅??归于虚无,而你,只是你自己。”
姑射:“其实我已然习惯,倒也无需……”
润玉:“龙儿不用勉强,润玉明白一直伪装成另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你就做你自己,便已经很好、很好了。”
“那好,谎言终究是要被真相取代的。”姑射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在我们做凡人的那一世,润玉你要是早知道我不是传说中的忘情道祖师,还会选择把我记忆中的你抹去吗?”
这个问题把润玉问住了。“我……我不知道。那件事是我的错误,我不该简单地将忘情当成摒绝感情,更不该以神的优越擅自替你做决定。对不起。”
“润玉上次已经道歉过了,何须一再道歉呢。你说不上,便说不上来吧。忘记你的那四年里,我在世外桃源,武学更精进了许多,可见没有润玉,我照样也能活得很好。”
润玉不可置否,“龙儿洒脱独立,恰是润玉最欣赏的。”
姑射道:“爱本该是一件快意的事。若它让人觉得不适,那就索性弃了。对于刚才那个问题,我渐渐有了答案:即便我不是修忘情道的雪神,而你也不晓得渡情劫这等事,没有那分开的四年,那时候的润玉与小龙女也不可能相守一生。”
“为何?”润玉倒是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
“因为那时你深受情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怎么可能立刻再次飞蛾扑火呢?”姑射望向遥远星辰,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而我,竟简单地把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死等同于情爱,也是错得离谱。”
润玉一笑,如朗月入怀,清风拂面。他凝视着身边的她,轻轻询问:“那现在,润玉可还有机会?”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白天紫微殿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帝王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走来了这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白衣少年。
这可如何是好?姑射的尾巴一下子害羞地蜷缩起来。
“不管龙儿给不给我这个机会,润玉都会继续对你好,或许有一天,你会重新喜欢上我。”润玉执起她的一缕青丝,放在唇边,闭目一吻。“我爱你。”
如果爱就像她曾经理解的那样,仅仅是能为对方付出生命,那么她也能为师父付出一切,那样的爱和润玉的爱一样吗?姑射不得其解,问道:“你的爱,是什么?”
润玉道:“我对龙儿的爱,不是寂寞,不是占有欲,也不包含得失与算计。龙儿若接受我,我一生只会娶你一位天后,珍你爱你,永不相弃。而你若拒绝我,我亦不会强求。龙儿,我不仅想和你一起曳尾于天河之中,更想将我的过去和将来都与你分享、和你一起看遍六界奇景、和你一起尝试那些未曾尝试过的趣事……”
姑射看了一眼不知不觉中已经卷到她的腰间的银尾,羞赧之下,立刻变回人身。
“润玉……如果你能把你的尾巴从我身上放下再说话的话,我可以考虑。”
润玉干咳两声,也变回了人身。
他仿佛被自己的尾巴给背叛了一般,耳朵、鼻子纷纷泛起了一圈红色。
翌日午时。
氐娇一脸荡漾地来到了书房太常宫,拨开了天帝案几上的奏折。
“陛下陛下,感觉怎么样?”
润玉放下笔,起身道:“说话没头没尾的,什么怎么样?”
“你真的要娇娇说出来吗?哎呀,怪害羞的。想当年……咳咳,六千年前,我从归墟出来放风三十天,头一件事,就是去凡间最好的青楼物色三五个绝色,然后……”
润玉打断道:“氐娇!请注意你现在的身份,在书房跟天帝大谈青楼之事,成何体统!”
氐娇理直气壮:“大家都是男人嘛!这有什么关系!啊,难不成你们昨晚没有……陛下,你昨晚到底约雪神去干什么‘龙族爱做的事’了?”
润玉:“就是去天河曳尾罢了。”
“…………”
润玉又回到案几旁打算坐下,“好了,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吧?你速速走吧。”
“什么!?”氐娇气得跺脚,“昨天我为陛下铺垫了那么久,以为你好不容易开窍懂得约雪神私会,肯定要进一步吧,结果你就约她一起泡尾巴!?”
“姑射也与我一样,很喜欢这项活动。”润玉如实说,“我们相约以后夜里可经常一同去天河曳尾。”
“喂!!陛下这个笑是怎么回事?感情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夜就得出一个泡友的约定吗!”氐娇崩溃。
润玉:“泡友?”
氐娇一边转圈一边念叨:“就是泡尾之交!哎,泡尾之交说出去我都替陛下觉得丢人!啊——都说龙性本淫,怎么这两条龙纯情成这样。我为那位娶九个老婆的远古龙帝表示,真是龙心不古!良辰美景,陛下难道就不想做点别的事吗?”
润玉好笑:“还能做什么别的事?”
氐娇扶额长叹,“也是,就你这么个端方的性子,我写话本子多年,你还真就是万年男配角的命,还是走提亲大婚生娃的老套路吧。”
“对心爱之人,本该以礼、以诚相待,否则便是亵渎了真情。倒是你……”润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氐娇的鼻子,“你竟在天庭传播你写的话本!更有甚者,还雇佣新来的仙倌在群仙宴会上公然出售你的话本!莫不是水神一职太过清闲,本座给你布置的职务不够你的胃口?”
氐娇干笑道:“陛下误会了,那些话本子也不知是哪个英俊的神仙写的……”
“别装。”润玉清了清嗓子朝宫殿门外叫道,“邝露,你不是外人,不用站在门外等候。进来吧!”
守在门外的蓝衣仙子翩然而至。
润玉问:“水神私下传播话本一事,邝露怎么看?”
邝露道:“无聊,无趣,无用!”
氐娇急道:“小邝露,你明明也是我的忠实读者之一!我今天早晨还看到你偷偷拿了我刚写完的新稿来看,你不能这样评价我的伟大创作!”说着就摇了摇邝露的袖子。“你把我的话本藏哪儿了?”
氐娇在天帝面前公然扯她的袖子!
润玉皱眉道:“氐娇,放手!”
谁知,邝露的袖中“哐当”掉出一本册子,润玉拾起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三世情劫,一世婚变》……作者龙门小娇娇……主角锦花、凤虚?”
邝露:“……”
润玉:“……”
氐娇拿起天帝案几上未干的笔,在小册子封面上签上笔名,还给了邝露。“喏,还给你,就当是典藏版纪念了。”
邝露立刻低头道:“陛下,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看这些书的……”
氐娇:“喂,什么叫不是故意看的?看我的书很丢人吗?”
润玉摆手道:“邝露读闲书,你私下写书,只要适度,就都没有错。我只是提醒氐娇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莫要做得太嚣张。自你成为水神后,我每天都会收到弹劾你的折子。表面上是指责你肆意妄为残害先水神锦觅,实则是在弹劾我处事不公,任人唯亲。”
氐娇:“哼,那些家伙竟敢在背后说我坏话!我看他们并不清楚血灵子的来龙去脉,只是逮住机会就给陛下找不痛快罢了。被我逮着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神仙,我逮一个揍一个,看他们还敢不敢说!”
润玉:“自润玉登基以来,诸神六界对我的指摘就从未间断过。但那并不是一件坏事。”
氐娇问:“陛下难道不反感别人骂你?”
润玉道:“谁都喜欢听好话,我自然也不例外。但偶尔听听坏话,对整个天界来说确实是件好事。我即立誓让天庭脱胎换骨,就必须广开言路,决不能用武力或是权势让别人说不得话。父帝在位时,奏章里尽是歌功颂德之声,而那重重隐患危机皆藏匿于表面的盛世之下。那样的天庭,我绝不想再看到。所以娇娇,我告诉你有许多人指摘你,并非是希望你去报复他们,只是想借我的经验告诉你——唯一能让对你心存芥蒂之人后悔的方式就是用你的功绩证明他们的错误。”
氐娇若有所思。邝露了解润玉,道:“陛下授予仙上水神之位,并非是为了报答仙上为陛下夺回仙元,也不仅仅是因为仙上灵力高强。陛下看到了仙上不羁的外表之下的济世之才干,对仙上寄予厚望。”
氐娇想了想,又道:“诶,不对啊。小邝露你怎么知道陛下怎么看我的?是你自己看到了我‘不羁的外表之下的济世之才干’吧?”
严肃了几秒,又变回了氐娇。邝露“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氐娇乐了:“小邝露啊,你这么了解我,又对我赋予了这么高的评价,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邝露看向润玉:“陛下,这水神仙上邝露是带不动了!”
氐娇:“等等,上元仙子,我还没拒绝你呢,你先别急着放弃啊。”
邝露甩袖离去,气急之下,竟忘了润玉还在,并未行礼告退。
“邝露等等我!你带得动,不要丧失信心!”氐娇蹦跳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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