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中夹带着咸腥的气味,可以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和远近海鸟的叫声,海水蓝得摄人心魄,从浅蓝渐变到深蓝,蔓延到天边,仿佛升上了天。
这里的一切美丽,都是西海国主的骄傲。氐娇身着西海鲛人族的飘逸服饰,却披了一身金闪闪的链子,头上戴着用海底珊瑚、夜明珠、碧玺、砗磲、等七种宝石镶嵌的王冠。他长年累月被海风和阳光滋养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而那深邃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海妖那般妖冶。他的唇角惬意地扬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定海神针。“雪神,继续等吗?”
姑射仙子的视线从远方收回,淡淡问:“等谁?”
“当然是等那位管闲事的天帝陛下啦!别说你不想等他!”氐娇看了一眼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姑射感叹,“女人心,海底针。”
姑射催促:“我们快走吧。”
氐娇口中默念,随即用定海神针轻轻在空中那么一画,海浪就慢慢从两边分开,海水中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降落在两人面前。身形攸地一现,只见润玉身着一身白袍,绣着银龙暗纹,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一条线缝。布料贴合他挺拔的身姿,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在阳光下,白如霜,柔如雾。原来,这就是鲛绡,鲛人仅靠月光和海水就能织成,那么美丽,那么奇妙。人穿上了鲛绡制成的衣服,便是泡到海水中再出来,衣服也不会沾水而变得沉重。
“姑射仙子,氐娇国主。” 润玉一揖。
“陛下果然来了!”氐娇绕着润玉转了一圈,“陛下这身鲛绡做的衣服来头不小吧?这等成色、这等绣工,便是最善纺的鲛人,也需要织很久。”
“这身衣服是润玉在母亲的洞府中找到的,应是她生前为我所织,对我来说是无上珍宝。”
“我想起来了,说起来,陛下也算是咱们鲛人族的亲戚。那……陛下手中拿的这件衣服又是什么?”氐娇小孩子似地抢过润玉手中的衣服,抖开一看,不由惊叹,“这件更美!不过,怎么是女装?难不成陛下的母亲富有先见之明地预料到男穿女装是将来的风尚?”
润玉从容接过衣服递给姑射,“姑射,氐娇国主说得对,润玉穿女装总是不妥。可这件鲛绡裙同样也是润玉在母亲的洞府里找到的,母亲的一番心意润玉不敢辜负;今日恰好要前往海底,鲛绡制成的衣裳最易于出行,可否就请姑射顺便帮润玉这个忙,试试看这件衣裳?否则衣裳总是被摆在箱子里无人穿,无异于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他猜到如果直接送给姑射,姑射一定会拒绝,所以说得好像自己委屈巴巴、全天下只有姑射能帮他这个忙似的。姑射看着冷若冰霜,实则吃软不吃硬,她瞧了瞧那衣裳上绣的纹理,显然和润玉身上穿的那件是一对,略有些犹豫,却没有直接拒绝。
“润玉,令堂织绡一定很是辛劳,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就给了别人。”
“除却姑射仙子,天下还有谁能将素白穿得如此出尘绝艳?”润玉温柔道,“家母若在世,一定也会很乐意看到姑射仙子穿她织的衣裳。”
姑射从前久居极北雪山,对神界发生的事所知甚少,方才知道润玉的母亲已经辞世。她心头一软,使了个诀,换上了那身素白鲛绡衣裳。
流光溢彩的鲛绡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妙的渐变霞光,映衬在她冰雪般的肌肤上,清若雪夜梨花,艳若碧海珊瑚,清艳不可方物。
润玉在广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蓝色鲛珠手钏,蓝色的大海在他的眼中恍然间变成了绿色,又变成了洞庭湖,遥远的回忆顷刻回到了眼前。
母亲,你若见到姑射,也会很喜欢她吧?
姑射发现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后,她面子薄,就率先走进大海道:“快走吧。”走了一阵子又回头,似嗔似恼,“润玉,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护着你,我只管自己走。”
“润玉有数。”润玉强忍住才没有笑出来。这性子简直和龙儿一模一样,那时候她明明是个少女,却喜欢装出一副老成、严厉的样子,说些吓唬人的话。其实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绝不会把自己当做柔弱的女人看,反倒会冲在前头。
三人走进海里,海水从他们头顶上慢慢闭合,成群结队的游鱼就在眼前游走,水草和珊瑚随着海底暗潮的律动舒展着身子。
姑射头一回踏足水底世界,周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样新奇。氐娇与润玉知道她喜欢这些,也故意放慢了脚步。
“这种鱼叫金凤鱼,身子红红的,额头上还有块金色的斑……那是灯笼鱼,就像是海底的灯笼一样……”氐娇饶有兴致地介绍着水族的成员们,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处红珊瑚林。一片赤红绵延百里,隐约可以看到穿过珊瑚林,是一片点缀着明珠的城池,相距很远依旧醒目。“那便是西海第一城了。我的王宫也在那座城里。你们要是能完整地从归墟出来,我就请你们去那里做客。”
润玉:“完整地出来?这样说也太悲观了吧。”
氐娇难得严肃:“寻常人进归墟肯定出不来。我说的话已经在你们是上神这个前提下打过折扣了。就算是你们,去一趟,缺个三魂四魄出来,变傻瓜痴呆缺心眼,也是正常事。”
润玉:“……”
姑射问:“那归墟的入口在哪里?”
氐娇道:“雪神放心,送佛送到家,我肯定会把你们送进去再离开。归墟的入口千年一开,大门会在今天傍晚的潮汐之时开启。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姑射挑了一块石头坐下,喃喃道:“距离上一次开启,已经一千年了……”她始终不愿说出她想要前往归墟的目的是什么,但润玉看得出来,她有心事。
就连向来嘻嘻哈哈的氐娇此刻都不说话了,莫名让人生出一种他们不是在等待潮汐,而是在等死的错觉。润玉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便将自己在典籍中读到的关于归墟的记载结合自己的理解分享给二人。
“所谓归墟,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归墟境有五座山,东方瀛洲,西方员峤,南方方壶,北方岱舆,中央蓬莱。归墟本是虚无,那其中的具象亦是想象。人有五觉:形、声、闻、味、触。又有五感:心感,触感,意感,人感,情感。是以这五座山的成因,大抵会与这些感觉有关。”
姑射夸赞:“你看的书真多。”
润玉想了想,觉得不对:“其实润玉不止喜欢窝在房里看书,也经常去四海游历,并不是一个无趣之人。”小时候旭凤好动他好静,天宫里总有人嘲笑他是个书呆子,虽说现在想来那些人只是想找个由头嘲笑他,但在姑射面前,他自然而然地想展现一个文武双全的形象。大抵这个习惯就和女子碰到心上人后会特别注意容颜一样。
姑射直白道:“我没有说你无趣啊。”
氐娇终于又笑起来:“哎,现在我是由衷得希望你们两个能回得来,跟你们两个一起玩儿,可真是会教人上瘾。”
润玉:“我们并没有在一起‘玩儿’,氐娇国主。”
氐娇的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却又很快恢复了笑容:“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了,叫我娇娇就好。”
黄昏已至,潮汐逼近。
海水的暗潮一下子变大了,甚至冲散了鱼群。氐娇大喊:“不好!这是海底地震!而且这次地震来势极猛,来不及躲避了!”
三人的运气显然不怎么好,正赶上千年一遇的归墟开启,又逢海底震波。
润玉变化出龙尾,将姑射紧紧圈住,又伸手去够氐娇,谁知须臾间三人中间就崩裂出一条极深的海沟。
潮水汹涌,灯笼鱼和明珠草都不见了,海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娇娇!!”
姑射醒来后,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怎么睁都睁不开。她感到自己枕在一片柔软的东西上,像是一根巨藤,圈住她的身体,护住她的后脑。由于看不见,她只能伸手去摸,好像是鳞片,略有些湿滑……
既然能感到湿滑,说明这里已经不是海底了。可这又会是哪里呢?姑射一边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一边自然地抚摸着那手感很不错的靠垫,然后发现,那根裹着她的东西忽然动了动。
“啊!”
“姑射,是我……”这是润玉的声音。听声音,他好像很局促、很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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