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角斗士

    
    对战意大利的前夕，沈剑苦口婆心向约翰解释，自己的状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至少前两节开球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约翰的回应依然如故，在被一直烦扰之下，他甚至想把沈剑轰走，以前也没见这小子有如此强烈的表现欲，怎么自从当上主力以后居然比高翔还爱要强？
    后来当然还是王金磊出马，直接掐着他的后颈肉，像提着一只猫咪，硬是给他塞回住处。
    “别去干扰他了，明天还有比赛，让他消停一会儿吧。”老王笑着撸起袖口坐在床上，顺道弯腰下去把沈剑的裤腿也卷了起来：“让我看看，你小子的伤势究竟怎么样。”
    沈剑本想反抗，口中也在不停说没事，但王金磊刚一弯腰下去，沈剑却忽然变得有些木讷，这就像肌肉记忆，就像完全改不掉的习惯，往昔历历在目浮现出来。
    曾几何时自己也经常在比赛里受伤，老王也总是像一个老父亲，除了严厉的教导之外，也会在细枝末节处灌注慢慢的关爱。二人沉默不语，沈剑任由他的粗糙大手揉捏在自己小腿上，虽然两年未见，独处时却不知从何聊起。
    不知何时，王金磊的白发已从两鬓杂然丛生，虽然坚实的胸膛和臂膀依旧，但蹲坐久了还是能听见粗重的喘息。
    “其实我也觉得，这点伤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我还是支持约翰的意见，明天不允许你上场。”王金磊忽然打破沉默，埋着头慢慢劝道：“暂时休息一场，无论是对你还是大家来说都算好事，比起一个劲在场上卖力，静下心来看看队友们的发挥也不错。”
    “这有啥好看的？平时天天都在一块训练，看吐了都快…”沈剑皱了皱眉，当然不太理解王金磊的深意，他继续辩驳道：“最后两场比赛了，关系到是否能成功晋级的问题，为什么这种时候让我休息？”
    “我知道你很希望队伍冲进甲级，也想在今年状态正盛的时候创造新的历史，但比起这些，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在单纯的享受进球和胜利的感觉之外，又有多大程度上愿意真正去成就团队而付出？”王金磊的声音不大，沈剑听完久久没做出回应。
    他本来想说，自己冒着受伤的风险去打球，这么不要命的风格，不就是在全力付出？然而这话还没到嘴边，却忽然被自己否决了。
    沈剑知道自己沉寂了太久，从青年队时期，甚至追溯到孩提时代，其实自己一直都只是那个寻求表现力的孩子，如今终于登上聚光灯的中央，那些极端而躁动的情绪正在悄然萌芽。
    虽然他不像李勇那样去否定别人，也逐渐改掉了以前独来独往的习惯，但随着如今在队里重要性的提高，沈剑也难免变得过于依赖自身发挥。
    就比如之前受伤的那场，在匈牙利队的全盘攻势之下，沈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用自己极致技巧打破困局，而不是与队友们通力协作。
    当然，某些特殊情况下，的确需要一个点位展现出尖锐，只不过在沈剑真正达到自身的天花板之前，这些东西可能并不是首要考虑的。
    “别想太多了，今晚就早点歇息吧，我已经给你留出了一个好位置，明天咱们一起去现场看比赛。”王金磊最终说道：“一个强有力的团队，并不能永远依靠单点持续发力，我觉得大家打到现在早就有了这种觉悟，无论谁都只需要尽到自己那份力。”
    尽管沈剑心里仍然有点不太乐意，但他还是把王金磊的劝告听了进去，对比起最后一场芬兰，意大利的实力还不算特别难以接受，至少在全员正常发挥之下还有三成胜算。
    回想起来，自己从队伍里的板凳小弟，忽然间变成人人敬仰的核心，前后的心境差异已经难以去类比。沈剑虽然适应起来很快，他当然并没有刻意要忽略其他队友，却也难免会变得一味注重自身发挥，这种转变带来的影响也会深远而持久。
    次日下午，沈剑在王金磊的带领下来到前排的观众席，同行的自然还有那几名青年队新人，这些少年能有偶像的陪同一起看比赛，早已激动得手舞足蹈。
    沈剑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坐在观众席好好看完一场比赛了，平时看视频复盘再多，也没有亲临观众席的这种感觉。
    毕竟观赏竞技项目本身就是一种享受，那种未知也是刺激感官的一环，虽然没有亲身参与的紧迫，却又带着另一番期待的滋味。
    “虽然是队友们打球，你也大可不必如此紧绷嘛，放松心态去欣赏比赛就好。”王金磊耸了耸肩，让沈剑放下心中的诸多杂念，实在憋得慌可以和少年们交流交流。
    不一会儿，随着比赛正事开始，双方站好阵型，沈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手，就如同自己也站在冰面上，手上仍然拿着球杆。
    这种感觉确实有点奇妙，就好比上一刻还在战场上，然后猛的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刚从梦境中醒来。等到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依旧，自己却已是局外人。
    随着比赛进行，沈剑的神经也一直紧绷，身边两个青年队的孩子不停对场上选手的表现发出赞叹，还时不时转过来向他询问着什么。
    沈剑几乎全程没有回应他们，这倒不是懒得搭理，主要也是沈剑自己还没从紧张的赛事氛围里缓过劲，仿佛看比赛比打比赛更让人心跳加速。
    这场比赛打得很激烈，直到第三节的末尾两分钟，老将吴岳伦最终一发远距抽射，也算是给全场来了个一锤定音。中国队以一分之差艰难取胜，身边的少年们也都高高举起手臂欢呼，沈剑则忽然长舒一口气瘫坐在位置上，勉强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错嘛，看来大家都超常发挥了，你怎么还愣着啊？”王金磊忽然拍了拍沈剑的肩膀，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等会儿可别板着脸啊，大家赢了比赛，你只需要送上祝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