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718章 十月将近

    
    九月初八。
    这天上午,林黛玉难得没有窝在书房里,而是在院内焦躁又期盼的来回踱步。
    约莫辰时刚过【上午九点】,就听院门外传来了马车声,紧接着是雪雁欢快的呼喊:“姑娘、来了、来了!”
    林黛玉迫不及待的迎出门外,正撞见乔装打扮的焦顺缓缓勒停了马车。
    她也不和焦顺打招呼,径自绕到了车后,仰着头往车内看去。
    与此同时,邢岫烟也正好推开了车门,车上车下四目相对,林妹妹便忍不住激动的唤了声‘邢姐姐’,然后又连声催着雪雁去取木梯。
    这时候焦顺已经搬着木梯走了过来,原是伸手扶邢岫烟下车,却被林黛玉抢先了一步,然后挽着邢岫烟的手就往院里走。
    啧~
    焦顺咂咂嘴,讪讪的跟在了后面。
    那天连哄带骗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坏就坏在了他最后没忍住,亵渎了林妹妹那绝美的容颜——不过箭在弦上,又有谁能忍得住呢?
    说到底,他不过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
    等进了院子,林黛玉先拉着邢岫烟在客厅里问东问西,然后又带着她去了书房里,献宝似的捧出了《霸王别姬》的草稿。
    林黛玉会如此热情倒不奇怪,桃花巷的生活虽然衣食无缺,又有焦顺变着法子的哄她开心,但自小在荣国府伴着兄弟姐妹们一起长大的她,骤然独居久了,还是不免时常会感到孤独。
    见她如此,焦顺便笑着对邢岫烟道:“早先还担心她见了你们不自在呢,如今既好好的,索性你也常来就是。”
    邢岫烟自然没有异议,但心下却不免有些唏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没想到最终林妹妹还是成了自家老爷的人,而且还是见不得人的外室。
    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林黛玉则是白了焦顺一眼,挽住邢岫烟的胳膊撒娇道:“就算你不说,姐姐也会时常过来的,对不对?”
    邢岫烟笑而不答,只是宠溺的伸手轻抚她的秀发。
    见她两个自顾自亲近,焦顺干脆也不碍眼了:“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把烤架支起来——咱们今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着,径自出了书房。
    邢岫烟原本要跟出去帮忙,却被林黛玉给拦了下来,不由奇道:“妹妹跟老爷这是?”
    林黛玉那好意思明说,当下红着脸扯开话题道:“先不提他,我这里正好有一桩事情,需要姐姐帮着参详参详。”
    说着,便将自己与薛宝钗合着,以及前两天薛宝钗突然派人跟踪信使的事情说了。
    其实她自己早已经拿定了主意,准备等过两天就给薛宝钗修书一封,表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踏入荣国府半步,现在之所以会拿出来问邢岫烟,不过是慌乱之间胡乱找了个理由罢了。
    但邢岫烟听完之后,却点出了一个核心问题:薛宝钗下个月就要嫁到荣国府去了,届时若再和林黛玉频繁通信,又如何能保证做到滴水不漏?
    倘若贾宝玉又或是荣国府的什么人,顺藤摸瓜找到了这边而来,林妹妹又准备如何应对?
    这一下子倒把林黛玉给问住了。
    说实话,她最初是抱着验证猜想的目的,所以才会主动联络薛宝钗的,后来则是完全沉迷于写书之中无法自拔,所以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至于焦顺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
    瞒着荣国府的男人做点‘私事儿’,又有什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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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林黛玉捧着草稿,呡着小嘴儿愣怔半晌,一时不知该如何以对。
    她可没有焦顺那样的‘信心’,更不敢冒着被贾宝玉察觉到风险,如此一来,自然就只能放弃与薛宝钗合着写书了。
    可单凭她自己,真能把这本书写好吗?
    又或者……
    她将目光投向了邢岫烟,邢姐姐论文笔或许稍逊宝姐姐,但她久在民间,经过见过的自然远较宝姐姐为多,若请她代替宝姐姐……
    但犹豫再三,林黛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主要是不想让邢岫烟以为,自己是将她当做了退而求其次的代替品。
    然而自此,她心里就空落落的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似的,等送走邢岫烟后更是茶饭不思闷闷不乐,任凭焦顺怎么哄都不见效。
    后来焦顺干脆让邢岫烟打着回娘家照顾母亲的名头,搬来桃花巷小住了十余日,这才让林黛玉的心情渐渐转好。
    …………
    另一边。
    薛宝钗在度过了最初的惶恐不安之后,眼见连着数日并未见到林妹妹有什么‘反馈’,便渐渐安心下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失落与遗憾。
    或许从今往后,自己再也没办法联系上林黛玉了,自然也更不会有机会再继续参与编撰那部《霸王别姬》了。
    说来也怪,她先前虽也在这上面倾注了心血,但也并没有将这部看的太重,反倒是确认无法再继续参与之后,莫名其妙就总是想到书中的种种。
    以至于在‘断更’十来天后,她创作的热情反而达到了最高,甚至睡里梦里都是小豆子与小石头的故事,且梦中的小戏子并不是男儿身,而是一群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彼此两小无猜相濡以沫。
    每每从梦中醒来,宝钗都会怅然若失。
    就这么一晃眼,眼见已经到了九月底,朝堂上的局势在此期间也发生了相当大的转变。
    首先是工程院的考核章程订立好之后,报名参加考评的新儒寥寥无几,甚至不及报考匠官的五分之一。
    而在此背后,则是有数以十倍计的新儒,又默默转回了旧儒——升官发财哪个不想?但要让他们为了升官发财,用最激烈的手段直面地方士绅,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受此影响,原本看上去蒸蒸日上的新儒学派,短短半月后就只剩了一地鸡毛,连带着王哲王阁老也是声势大跌。
    与之相反,此一役焦顺非但正面挫败了王阁老,重新赢得了皇帝独宠,更趁机将拔高了工科的地位,可说是大获全胜,风头一时无两。
    这还不算,等到了九月二十二,皇帝忽然下诏表示要在十月份组建詹事府,以备册封储君之用。
    按惯例,正三品的东宫詹事将由翰林出身的六部尚书兼任,具体花落谁家暂时还未有定论,但正四品的少詹事的归属却几乎不存在任何争议。
    即便是瞎子聋子也知道,这个少詹事就是为焦顺量身定做的。
    短短三年间,从七品所正一路升到了四品詹事,跨越了多少人三十年都未必跨越的距离,虽说幸臣这玩意儿升迁起来本就不讲规矩,但还是引发了各方的惊叹。
    内中便有在葬礼时刚刚强硬了一回的贾琏。
    荣府东跨院。
    “怎么会这样?!”
    贾琏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一忽儿咬牙切齿,一忽儿面露惧色。
    他原以为皇帝都转而支持新儒学派了,王阁老绝无失败的道理,而那狗奴才必然成为明日黄花。
    谁承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倒好,那奴才眼见就要成为潜邸从龙之臣了,如今仗着宫里有贤德妃在还好,若是等到新皇登基,那狗奴才岂不更要无法无天?
    他两个男盗女娼沆瀣一气倒罢了,若是记了仇,又或是嫌弃自己碍眼,暗中施些手段,自己只怕冤都没处喊去!
    想到玉树临风英明神武的自己,很可能会与某三寸丁谷树皮一个下场,贾琏心中就不寒而栗。
    但要让他就这么卑躬屈膝的服软,他又实在是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作奸犯科的是那对狗男女,却怎么反而要自己向他们低头服软?!
    不可能,绝不可能!
    贾琏正下意识想要拂袖,忽就见秦显进来禀报,说是王夫人想请二爷明儿出面,亲自护送二姑娘去庙里清修。
    “知道了。”
    贾琏不耐烦的回了句,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他本就和迎春不亲近,如今知道迎春曾做过什么,就更不可能对她有好感了。
    不过这事儿倒提醒了他,或许可以通过妹妹们找个台阶下——这三丫头不是年底之前,就要嫁给那焦顺了吗?自己做为大舅哥出面接洽,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就是一时想不出,等到时候见了那狗奴才,该怎么不失体面的服软。
    不对!
    自己这不叫服软,只是识时务者为俊……
    也不对!
    应该是说是卧薪尝胆以待天时。
    这狗奴才爬的越高,将来指定摔的也就越惨,自己只需蛰伏起来等着看他的下场就好。
    如此自我安慰之后,贾琏顿觉天宽地广,对于战略性低头服软也没那么抗拒了。
    于是趁热打铁去了大观园,准备打着询问明天行程的名义,先打探一下探春与焦顺定亲的相关事宜。
    途中路过竹篱花障编的月洞门时,正瞧见贾宝玉掐着朵大波斯菊,在那里念念有词:“去、不去,去、不去,去……”
    贾琏停下脚步,扬声问:“宝玉,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什么。”
    贾宝玉下意识把那波斯菊藏到了身后,但旋即忽又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琏二哥,你是去过苏州的,还亲自主持了林姑父的葬礼,可知道那附近有什么地方是能藏人的?”
    贾琏顿时明白他方才是在做什么了,当下不耐烦的道:“你趁早死了心,别说你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即便没这事儿,家里也绝不可能让你去苏州找林妹妹的!再说了林妹妹虽好,怕也越不过宝钗去,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你早干什么去了?要是一早请老太太出面做主,林丫头又怎么会不告而别?”
    说完,径自拂袖而去。
    贾宝玉在原地愣怔了良久,颓然一扬手,将被扯下半边花瓣的波斯菊抛到了水里。
    琏二哥说得对,若是自己一早就竭尽所能,林妹妹又怎会不告而别?
    就这般,怔怔看着那波斯菊顺着水流缓缓飘下,贾宝玉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忙追上去费力的将那残花又捞了起来,珍而重之的捧着来到了桃花林中。
    他左顾右盼,循着往日的记忆找到一处小小的土包前,不管不顾直接用手刨了起来,不多时,就从土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包袱。
    回想着当初林黛玉葬花时的情景,再想到如今桃花依旧在,尹人却芳踪难觅,一时不由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恰巧彩霞与彩鸾从此经过,听到哭声十分好奇,便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等发现是宝玉跪在地上哭喊黛玉,彩鸾下意识就想上前扶起他,却被彩霞给拦了下来,悄声道:“你没事儿招惹这小祖宗作甚?他哭他的,咱们走咱们的,只当没见过就是——不然沾上了准没好事儿!”
    彩鸾却存了三分怜惜,指着宝玉道:“你瞧二爷哭的多伤心,我若是林姑娘,见他如此衷情于我,只怕早就回心转意了。”
    “那是因为你不是林姑娘!”
    彩霞嗤之以鼻,又冷笑道:“再说了,眼下是为了林姑娘,以后还不定是为那个姑娘呢——你信不信,如果现在不告而别的是薛姑娘,他多半也会哭成这样,压根儿不管林姑娘看到了会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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