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温如玉

    
    营帐之中, 宽大的书桌上堆满了小山样的战报。
    桌后躺着个少年，窝在椅中，腿翘在扶手上，颇不君子的坐姿叫帐中大宁将领瞧了纷纷暗自摇头。
    许卓正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叠战报, 另一手取了桌上的糕点，边吃边看着。
    尹和看着这一幕, 又把目光投在一边坐着的公子瑾身上, 他背脊挺立，这般坐着微垂着眸的样子儒雅万分, 长袍宽袖、闲雅从容。尹和收回目光, 想着明明都是一个师父, 怎么教出的徒弟差距这么大呢？
    这师兄二人现在成了军中士兵们敬仰的对象, 经这二人手摆布的兵法和战术皆有奇效，大宁与云昭这番僵持不落弱势, 有不少是他们的功劳。
    军中甚至带进来几个美貌侍女，专门服侍这师兄弟二人。娇俏婀娜的侍女立于两人身后, 不时递上新鲜瓜果, 摆上几盘精致糕点。
    “公子, 请用。”公子瑾身后一侍女身子微微凑近, 递上盘糕点在桌上，水眸盈盈望了过来, 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情意来。
    只可惜公子瑾专注手上书籍, 只点了点头, 眼神未曾离开。侍女不由有些失落地站起身, 缓步退到他身后。
    公子瑾不曾碰这盘糕点，许卓往这边瞥了瞥，扁扁嘴知晓那侍女心思，便打个哈欠指着道：“诶，我师兄不吃拿给我！”
    他怎么会让这些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侍女来接近师兄呢，阿瑜不在，他可得替她看好了。
    侍女张了张嘴有些委屈，这盘糕点可是她亲自做来给公子的。只是许卓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她又不敢说什么，半皱着眉头将糕点呈到许卓身前的桌子上。
    许卓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下一口点点头道：“嗯，味道不错。”
    说罢，便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放进盘里不再理会，晃悠着腿看起战报来。侍女见了暗暗瞪了眼许卓，越发气急起来。
    许卓本是耐不住的性子，一直在帐中，又没几个人说话，便觉得烦躁无聊的很。
    “渴了，来杯茶。”许卓目光不曾离开纸面，伸着手道。
    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放在了他手上，许卓呷了一口，手拿开立刻有侍女上前接过茶杯放在桌上。
    “热了，给我扇扇风。”许卓不耐地拿着战报扇了扇，一旁的侍女忙过来，拿着轻罗小扇替他扇起风来。
    “头疼啊——”
    “许公子可要休息？”许卓身旁年纪稍大些的温婉侍女上前，纤纤玉手搭在头两侧，轻轻按揉起来。
    他这番闹腾，便是一直沉浸在书中的公子瑾都将头抬起了，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许卓撇了撇嘴道：“李睿什么时候把阿瑜带回来？在这里太无聊了！”
    “许公子，你怎可直呼皇上名讳！”尹和瞪过来，厉声喝道。
    许卓看了一眼他，皱起眉闭上眼喊道：“啊，头更疼了，师兄我们回谷吧！”
    给许卓揉着的侍女凝?O抿唇笑了笑，许卓眼睛睁开一条缝恰好看见她脸上笑容，凝?O敛去笑容，又给他按揉起来。
    尹和与许卓二人互相看不顺眼，索性也不再管他，只对着公子瑾拱拱手道：“公子，还请稍安勿躁。如今战事紧张，我等自不可乱了阵脚，还需静心等待才是。”
    公子瑾眉眼沉静，不点头也不摇头，倒让尹和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这段时间让别人忙活这么久，人家就这一个条件，自己这边还拖拖拉拉这么久，尹和自己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这时外头有士兵来报，打断了尹和的不自在：“将军！将军！”
    尹和干咳一声，站起身来貌若严厉地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的？”
    帐中侍女们见有军情来报，纷纷行礼后退出了营帐。
    小将领目光落在这几名美貌侍女身上，偷偷瞥了几眼才笑道：“好消息将军，我军与云昭军在二十里外弥江交战，一支箭竟射中了殷华霖！”
    “什么？”尹和一惊，问道，“此事当真？”
    弥江乃是淮水支流，水流较为和缓，河道也不宽，两军曾在此处多次交战。
    那小将拱手道：“我等在此战结束之后才知晓，殷华霖被流箭射中胸膛，现在不知伤势如何。”
    公子瑾听了垂下眼眸，不管殷华霖伤势如何，此事定会动摇云昭军心。而此时云昭皇宫遭遇劫难，恐怕消息已传到淮水军中，此次腹背受敌，李睿怕很快便会趁此机会带回九瑜了。
    实际上李睿本可以直接让尚家出兵，只担心殷华霖恼怒之下两败俱伤伤了九瑜，这才以此举施加压力，让殷华霖自己将九瑜送上。
    “啧啧，真是倒霉，被流箭射中。”许卓幸灾乐祸道，“这下云昭遭殃了，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尹和瞥了眼他，提醒道：“许公子，云昭军力强盛，我军虽几次取得优势，这最后的胜负也不是那么好说的！”
    许卓摆了摆手：“待把我们家阿瑜平安带回来，你们就主动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踱步到墙上挂着的地图上，指了指那处不起眼的支流峡口：“落英崖，好名字，日后史书上记载这一战，定写的恢弘无比！想想数万精兵无声无息借此处饶于敌方背后……”
    许卓说着，兴奋的脸色又一下焉了下来，凑到公子瑾身边嘟囔道：“大宁的史书，怎么会写咱们两个？”
    公子瑾看了一眼他，知晓师弟并非爱名利的性子，只是在这军中无聊的很了。
    他心里微叹，药谷为隐世门派，本不该插手凡尘俗世，只多年前玉夫人出谷，与昔年的九文乐、殷华霖之父殷承延结为好友，游历三国。
    三人互隐去了身份，如同侠士一般，一路走来行侠仗义，救死扶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者为南理隐世药谷的弟子，一者为大宁靖安侯爷，一者为云昭的皇子。
    此间，玉夫人与九文乐生出了情意结为夫妻，却不知殷承延亦对玉夫人有意，三人就此分道扬镳。玉夫人与九文乐回到大宁，成亲而后有喜，只她幼年便身中奇毒，服下霜华草后师父以为毒解无碍，不想在生下九瑜之后，那毒却复发了。
    唯一一株霜华草已经用去，留下的种子想要催生太难太难。
    殷承延自一直暗中关注玉夫人，知晓此事后因云昭宫中有续命之药，又因自己的私心，便将玉夫人掳走置于宫中。经此等等，从上一辈到这一辈，药谷便在这其中纠缠不清了。如今因九瑜，药谷亦插手两国之间。
    当年那隐世不问俗世的门派，已沾染红尘。玉夫人是，自己亦是，如何撇的清呢。
    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怎知其中人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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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怎么样了？”营帐内，卫永宁抓住处理好殷华霖胸前伤口的大夫，厉声问道。
    那大夫被他抓着领子吓得抖了抖，而后恭声道：“那一箭直入胸膛伤到肺腑，伤口到底是深了些，短期内怕是难好，需好好休养才是。”
    卫永宁听了深深皱起眉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殷华霖。皇上体质本身偏弱，又受了这一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了。
    “将军不必太过担忧。”大夫见卫永宁脸色难看，忙又道，“皇上的伤只要卧床好好休养是能大好的，只是这段时间万不能再劳心劳力，更不能再亲临战场了。”说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卫永宁。
    卫永宁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大夫这才退到一边守在殷华霖身旁了。
    殷华霖长长的眼睫颤了颤，而后睁开露出一双浅色如浸在冰水中的眸子。他看了眼一旁的卫永宁，声音有些虚弱：“朕无碍。”
    卫永宁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外头士兵忽然来报。
    “何事？”殷华霖问道。
    “皇、皇上，昭华公主传来消息，废后其弟尚明朗多年前从府中逃出，如今，如今带着军队将皇宫给包围了！皇宫禁军不足，恐支撑不了多久。”
    殷华霖与卫永宁皆是脸色一变。
    “尚明朗……”殷华霖念出这个名字，便要起身。
    “皇上，不可——”一旁大夫仓皇制止。
    殷华霖觉得胸前一痛，缓了缓才坐起身子。
    “报——”账外又有士兵前来。
    殷华霖与卫永宁对视一眼，那士兵进帐呈上一掌长的细长竹筒。卫永宁从他手中接过，在殷华霖点头后揭开上头封口，打开竹筒，取出里头纸张来。只瞥了一眼，卫永宁便皱了眉，而后将纸张递交给殷华霖。
    殷华霖拿过一看，只见上头写着：将九瑜送回，尚家自会撤兵。
    他冷笑一声，将纸撕碎：“大宁何时竟潜入我云昭，李睿果真是好手段。”
    卫永宁道：“皇上，如今淮水战事吃紧，回宫路程遥远，恐我大军无力回宫支援，不若——”
    他没有再说下去，殷华霖也明白他意思，无非是将九瑜送回大宁。送回一个女人，便能解除危机，多划算的事情。
    “你真当朕把毓妃送回去，皇宫便无忧了？他既然有手段带军混入云昭，有这一次，便有第二次。”
    卫永宁垂眸，此话虽不假，但也足见九瑜的价值了。最起码已经可以看出，那李睿对九瑜的在乎了。
    “尚明朗一事，朕自有决断。”殷华霖转过头不再多言。
    待走出账外，卫永宁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深吸一口气，招来了齐申：“你快马加鞭回京都将九瑜带到淮水来，告诉她皇上愿将她送回大宁。”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