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温如玉

    
    北苑之中冷冷清清, 住处糟糕，吃食也是同样。
    每天由宫女过来打开大门底下的隔板，递进来一天的饭菜。不过两碗水和几个干硬的馒头, 也不知是放了多久的, 偶尔能闻见馊味。
    文姝虽是个宫女，在宫里长大也不曾受过吃食上的苛待，早先伺候的主子们心情好了也总有赏些珍馐的时候，这冷硬的干馒头却是不曾吃过的。
    心情郁郁地将吃食端回屋子，文姝坐在地上, 看到尚宴如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边，拿了吃食缓缓回到自己的屋子。
    “也不知她怎么吃得下的……”文姝收回目光, 低声嘀咕了一句。
    九瑜拿起盘中馒头道：“你吃得下, 人家怎么就吃不下了。”
    “文姝是奴婢，她原先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啊！”文姝拿过九瑜手上的馒头，将馒头上头干硬开裂的外皮撕掉，“说起来废后果真不同凡人，若我落了她那样的境地, 早受不了屈辱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了。”
    九瑜不爱在背后谈论旁人的事，何况那人还就在两人隔壁, 她无奈地看文姝一眼道：“你再撕，这馒头可填不饱肚子了。”
    她将这馒头外皮撕去，来来回回那馒头摧残的只剩一半了。
    “这馒头又干又硬, 娘娘怎么吃得下。”文姝仍撕着馒头, 觉得差不多了就递给九瑜, 自己吃起了那干硬的外皮。
    九瑜从她手里夺过来那碟子馒头皮，将手中馒头掰开一半给了文姝：“吃吧。”
    文姝一怔，犹豫了下才接过馒头默默啃了起来。
    “从前我待过比这里更糟糕的地方。”九瑜想到当初在岷州自己被关在牢狱中，潮湿阴暗肮脏不堪。相比下来，北苑这地方虽然荒凉，总比大牢中要好。
    “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呢？想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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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滔淮水，起源自高山于巍峨处奔腾而下，冲刷出云昭与大宁的分界。此处峡谷众多河道弯曲，两岸皆是悬崖断壁，万顷波涛呼啸，扑击在两侧绝壁之上。
    淮水北侧，太阳初升，岸边水汽浓厚。
    殷华霖看着水雾中日光下隐隐折射出的七彩光芒，唇紧紧抿起。他眸中蒙上阴鸷，若不是水流太过湍急，若不是两岸绝壁高耸，他早想率兵直接从此处横渡，切入大宁军队后方，让云昭的号角声震动山谷。
    如今两军只能在水流断层地势平缓之处短暂交锋，而那大宁军队不知得了谁指点排出的兵阵难缠万分，几次交锋云昭都吃了亏。
    大宁士兵体格不若云昭健壮，兵器甲胄也比不上，其优势在于人数够多。云昭军士虽各个骁勇善战，却因大宁诡谲的兵阵被分散开来，战线拖长优势便丧失殆尽。
    殷华霖来到淮水之后，立即看出若是此番下去定是一场拖延战，而云昭的后备怎比得上此时准备充足的大宁。
    他同卫永宁重新排兵布阵，遏制住了劣势，本来军中有些颓丧的情绪也因为皇上的亲自到来重新高昂起来。
    殷华霖想着朝中有昭华管理事务，自己也不必急着回宫，在军队多待几日，与卫永宁好好商讨一番接下来的作战。
    “皇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殷华霖转过身去，见是参将齐申，问道：“何事？”
    齐申脸色有些为难，上前来在殷华霖身旁低声道：“下头传来消息，是有关毓妃娘娘的……”
    他恭敬地站在一旁，把近些日子皇宫里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卫永宁。
    只不过淮水距离京都有半月之遥，这些消息由人快马加鞭传来，也已经是数十日前的了。
    殷华霖听他说着，脸色慢慢变差，眉峰蹙起半晌才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听说是被公主关进了北苑。”齐申偷偷瞥了瞥殷华霖，他得到消息知道久病不起的毓妃竟是在装病时也不由惊讶了一下，想着她能瞒过那么多太医也是种本事了。
    而更重要的是，眼前君王受了欺骗，该会是何等的勃然大怒。他可没忘了九瑜是如何受宠，让殷华霖叫来了整个太医院为她诊治，此事由宫中传到朝中，引发过不少猜测。
    若是寻常妃子也就罢了，然而九瑜身份特殊，她虽在宫中深居简出不声不响，暗中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如今这番，却是有些可笑。
    令齐申有些奇怪的是，殷华霖只是蹙着眉，眸中情绪翻涌复杂，要说有多少震怒却谈不上的。
    转而一想也就释然了，君王能宠着一个女人，却不代表真能上几分心。云昭历代君王都是弑父杀亲之辈，外表如何内里都是冷情冷性，先帝那般宠爱玉夫人已是从未有过的，殷华霖又怎会如先帝一般再次为一个女人破例呢？
    殷华霖沉默了一阵，看着淮水道：“如今军中局势稳定，给朕备马回宫。”
    齐申眨了眨眼，一时愣住，心中种种想法猜测都顿住了。等反应过来殷华霖说了什么时连忙领旨，心中却万分触动。
    皇上真的会因一个女子，这就回宫了？齐申暗自咋舌，猜测他大概是太过愤怒，回去惩治毓妃的吧。
    齐申躬身就要退下，殷华霖又叫住了他：“等等！”
    他停住疑惑开口：“皇上？”
    殷华霖沉声道：“叫卫永宁过来。”
    齐申不敢质疑，立马下去。
    待他走后，殷华霖听着不远处练兵的鼓声号角大作，眯了眯眼。如今云昭军局势稳定，他留在此处也无多少必要，待卫永宁过来交代一番，自己便能回宫了。
    九瑜……原来病了那么多时日，朕为你的担心，不过一场欺骗吗？
    殷华霖扯了扯嘴角，一早就知道的，那个女人心里头早就有人了。
    他只是惊讶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人耍的团团转。
    殷华霖不知道自己急切地想要回宫是作何，是去惩治那个戏耍自己的毓妃吗？他眉头紧锁，竟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