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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愁驱了甄志丙,亦是伤心难受。一路回走,脑中尽是这几日两人融乐之景。她决意要他断情,却终也是担心。行不多远,便又偷偷折了回去。
甄志丙仰天而卧,似笑非笑,失神许久,才慢慢爬起。拾了长剑,收好密函,踉跄往前山而去。
李莫愁暗中跟随,确也怕他一时想不开,再寻短见。直至跟到山门,几个全真道人接应,才略微宽心,独自隐去。
再回茅屋,心中免不了一番起伏。往事历历,当日三人温馨,却似再也不回。她身有旧伤,又添新痕,端是心神俱疲。简单收拾一番,便自歇下。
一睡甚久,直至日上三竿,才起身落地。
时近午时,方觉饥肠辘辘,昔日留下米面早已发霉。李莫愁无奈一笑,便自下山,于山脚小镇吃了饭食,又买了米面。一番来回,便是半日,再回茅屋,已经月朗星疏。
行至茅屋远处,却见屋外空地上侧立一人。那人青衫长褂,身负巨剑,左手却似抓了何物端详。
月下树影婆娑,稍远难辨。李莫愁悄然逼近,霍然一惊,那人手中所持,竟是自己换洗衣物。更甚贴面摩挲,十足癖恋之状。
“什么人!”李莫愁双足一点,出口喝问,手中麻袋随手一抖,新买米面便如天女散花般向那人劈面打去。自己一掌拍出,顿要趁势取那登徒子性命。
这一喝凭空而去,那人似受了极大刺激,身形竟是顿住不动,只怔怔转过身来。此时月光落在那人脸上,竟映出一张最熟悉不过的面容。
“过儿?”李莫愁心摇神驰,呆呆望着那人,脱口叫道:“过儿,是你吗?”她提气一赶,身形已经落在跟前,掌势化去,顺带将人一抱。那铺天盖地的米粒和白面,恰好尽数洒在两人头脸。
这人正是杨过!
李莫愁甜甜一笑,眼中却流下泪来,说道:“过儿,是你,我不是做梦吗?”她自那日误会遁走,心中无时不刻想着杨过。此番人在眼前,却是不敢相信。
杨过似在遐思,被人一唤一抱,自也回神。顿时起臂一抱,将她一搂,激动道:“姨娘,是我,是我。”他一声喊完,竟是俯下头去,在李莫愁花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欢喜道:“姨娘,不是做梦,我终于寻到你了。”见她身形似乎憔悴了许多,心中矍然而惊,关切道:“那日你不告而别,我好担心。你,你这些日子好么?你的毒伤,都好了么?你……”
杨过还待说什么,李莫愁已经吻了上去,硬生生吃掉了未曾出口的话语。
朱唇软舌,兰气星眸。
两人一番激缠,直羞得明月躲入了云影中,花光依缩在松岩间。
李莫愁贴在杨过胸前,双臂环住他腰身,脉脉说道:“过儿,那日我误会了你,赌气而去,教你担心了。你不许生我的气,好么?”她甚是女儿之态,全然没有了往昔傲然之姿。
杨过又在她额头上吻一下,温柔道:“不会,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李莫愁娇羞道:“那你抱紧我。”杨过笑道:“我不正抱着你么。”李莫愁嗔道:“我要你两只手都抱着我。”
杨过忽的一顿,却依旧只将左臂收紧,口中不语,唯独眼泪缓缓落下。
李莫愁惊觉有异,抬眼一扫,突见他右手袖子空空荡荡,惊呼:“你的右臂?你的右臂呢!”
杨过任她挣脱而去,望着她一脸惊怒,却是苦笑道:“没了,教人砍去了。”
“不!不!”李莫愁霎时疯了一般,立马又将他双肩扶住,急摇喊道:“是谁?是谁做的?告诉我,是谁,是谁!”
两人自杨过幼时,便无隙同乐,即便无这层男欢女爱之情,李莫愁亦是全心全意的关怀着他。此刻见他失了一臂,定要问个明白,也好寻了仇人,杀尽杀绝。
杨过苦笑道:“算了,是我命不好,不怪别人。”他想着,郭靖总归对自己厚爱,又和李莫愁交情匪浅,若真让她知道是郭芙砍了自己的手臂,定要惹出太多的尴尬来。
李莫愁恨道:“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又凌然道:“过儿,你别怕,就算仇人是大罗神仙,我也帮你讨回公道!就算我赔上自己性命,也要斩下那人一条手来!”
对于李莫愁,杨过的一条臂膀,当真比她自己的生死更胜。她固执要问,并非寻仇这般简单,更有一时无法接受,想要宣泄心中憋闷之气。
杨过深知李莫愁性子,多言无用,顿时心念转了转,忽的沉脸道:“你执意要问,是心中受不了,对么?你介意我是个残废之人,是么?”
语出伤人,并非本意。杨过只想李莫愁回转神思,从仇恨中解脱出来。
“不!不是的,我不是的!”李莫愁果真回转心思,急急解释。她感受杨过话中冷漠,顿悟自己多问已经伤了他,立马又将他抱住,好生说道:“我不问了,不问了。过儿,你不要生气。”
杨过哪里会生她气,听她语气中消了杀念,顿时缓了口吻,轻轻说道:“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怕自己残废了,便再也配不上你。”
这一句欲擒故纵,更要李莫愁全然转了报仇心思。
李莫愁急急道:“不会,不会的。我的过儿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要他。”她轻轻抚摸他袖子,丝毫不敢用力,渐渐怒意转成悲伤,竟是默默抽泣起来。
她心中悲痛万分,却又充满怜爱之情,轻轻说道:“可怜的过儿,断了很久吗?现在还痛么?”杨过左手搂着她,摇摇头,说道:“早就不痛了。只要我见了你面,永远不跟你分开,少一条臂膀又算得什么?你瞧,我一条左臂不是也能抱着你么?”
他故意说笑,装作洒脱。李莫愁起手又将他腰身环住,却只凄然一笑,说道:“是,是,你一条左臂,也是能抱着我的。”
她如何听不出杨过之意,只觉他说得有理,却又暗含无奈。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是好好抱着他,默默在他胸前垂泪。杨过感受其心,亦不再说那些轻飘飘的玩笑话,只将左臂紧了又紧。
两人真情不减,抱过良久,才慢慢分开。
李莫愁收敛心神,拉了杨过进屋,取了清水湿了汗巾,来替杨过擦脸。李莫愁道:“你看你,也不知道躲,要不是我收掌快,还不将你打死。”杨过笑道:“那有什么,真若被你打死,也是值得。”李莫愁骂道:“别胡说。”又“噗嗤”笑一声,道:“瞧你,这一头白花花的,都像个老头子了。来,我替你擦干净。”
杨过忽的抓住李莫愁手掌,轻轻说道:“是啊,白花花的像个老头子,却刚好和这个白花花的老婆子一对。”
李莫愁心中一暖,却又骂道:“呸,不知羞,没大没小。”骂完抽回手掌,温柔替杨过擦脸。
杨过也不说话,只是乖乖让李莫愁擦拭。直到两人都擦净了脸,杨过才又将人一搂,轻轻说道:“姨娘,以前说过的话,还作数么?”
李莫愁靠在他胸前,似是无知,只问道:“什么话?”杨过温柔一笑,道:“记不记得那时在程姑娘的小屋里,我们说过……”
“不记得啦。”李莫愁抢先打断,却是嗔怒道:“你说话出尔反尔,生安乱造,一会说只喜欢我一个,一会说又要和师妹在一起,一会又说要娶了郭家大小姐。如你这般风流成性,朝三暮四,我哪里知道你真话假话。”
杨过轻轻一笑,轻轻在她额头吻一下,轻轻说道:“我说话出尔反尔,总是骗人,是我不好。但对你之心却从未变过,你信么?”
李莫愁甜甜一笑,轻柔道:“你说我会信么?”杨过莞尔一笑,轻柔道:“你自然信我。不然,你便早早杀了我啦。”李莫愁骂道:“哼,自作多情。”杨过又将左臂紧一紧,笑道:“我便是这般自作多情,你又如何?”李莫愁骂道:“不知羞。”
杨过忽的将人搂起一提,往床榻上一倒。
李莫愁惊道:“你做什么?”杨过笑道:“自然做不知羞之事。”李莫愁俏脸一红,骂道:“没大没小,你敢!”
杨过却不说话,只是将她压在身下,脉脉看着。看了许久,见她桃腮嫣红,惹人怜爱,便又大了胆子吻了下去。
李莫愁想着两人之间早就有了夫妻之实,自然不予拒他,反倒放下了矜持,主动迎合起来。
两人几度分合,互恋更深。一人大好青年,虎狼之躯;一人风姿绰约,百媚纵生。当下情思催动,干柴烈火,心中只存彼此,又做天地之合。
茅屋内木榻“吱嘎”清响,窗棂间明月银辉尽洒。
这正是:素色锦年不自知,执手何须问年华。
云销雨霁之后,李莫愁玉体横阵,窝在杨过胸口,只黯然道:“过儿,我们很不要脸,是不是?”杨过不答,只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李莫愁一暖,又将头深埋下去,轻轻说道:“那我也不管了,反正我本来就是卫道士们口中的女魔头。”杨过搂她肩背,呵护道:“你不要忘了,当初在程姑娘的小屋处,我便说过:你若是魔,我便随你入魔。”
李莫愁双眼一红,忽的将人抱紧,连声喊着“过儿”。杨过心中激荡,亦将她搂紧,声声喊着“姨娘”。
忽的,李莫愁一挣,却是爬起身来,眼中微露责备之意,嗔道:“你还叫我姨娘?”
杨过一怔,当即明白。先前虽有约法,但毕竟人前之事。如今四下无人,两人又早有夫妻之实,再称“姨娘”确实大大不妥。杨过道:“你喊我过儿,那我喊你愁儿?”
李莫愁杏眼一瞪,颇似不满。杨过笑道:“不好听?还是嫌小?那,那就叫你愁姐姐,可好?”
“小混蛋,你取笑我是么?”李莫愁忽的发难,将杨过独臂一拧,笑骂道:“你到现在还欺负我,你不知道该如何叫我么?”
杨过嘻嘻一笑,求道:“哎呦,我错了,我错了。你放手,快放手!”李莫愁骂道:“就不放,谁让你欺负我。”杨过道:“哎呦,你再不放,这只手也要断了。”李莫愁道:“断了就断了。”杨过道:“那我以后就不能抱你了。”李莫愁道:“那你叫我什么?”
杨过忽的不闹,好好叫了声“莫愁”。李莫愁自是松手,复又将人抱住,也叫一声“过儿”。
杨过一脸正经,温柔道:“以后,我时时处处都喊你莫愁。”李莫愁不说话,只将自己又贴紧了一层。
“莫愁。”
“嗯。”
杨过喊一声,李莫愁便应一声。杨过再喊一声,李莫愁再应一声。杨过连喊了不知多少声,李莫愁便应了不知多少声。
“莫愁,我要你嫁给我,你还肯么?”杨过忽又启口,端是诚恳。说完,便轻轻将李莫愁下巴托起,脉脉凝望。他不知李莫愁心中想什么,只见她亦是脉脉望着自己,而后便是悄悄落下了眼泪。
李莫愁悲喜交集,艾艾道:“我肯,我自然肯……可是,可是过儿……”她终究说不出话来,只是想着两人身份,实在是大大地违逆了世间的伦理。此间无人便是任性,但日后若是出去,当又如何面对。
“只要你肯,便可以了。”杨过蓦然起身,套起衣衫,直往屋外而去。李莫愁见他神色肃然,心中一紧,亦是急急穿戴。她也不敢问什么,生怕又再听到离别之话,只默默相随,半步不落。
两人行出稍远,竟又到当初练功之地。杨过忽然顿步,回身拉住李莫愁,竟将她一并拉跪下来。
李莫愁尚不及开口相问,杨过已然说道:“天地为证,万物为媒,我杨过愿娶李莫愁为妻,无论贫贱富贵,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这一下宛如惊雷劈顶,李莫愁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对付。转头望着杨过深情眼神,终也狠下心念,举掌誓道:“情爱是根,生死是引,我李莫愁愿以杨过为夫,无论贫贱富贵,生死相随,至死不渝。”
两人此时全然没了礼法规矩,只随本心所愿,在山野花树间拜了天地。
“过儿!”李莫愁只待礼完,便又一头栽入杨过怀里,竟是呜呜哭了起来。杨过道:“莫愁,怎么又哭了?”李莫愁道:“今日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杨过将人搂紧,道:“以后,我们日日这般高兴,好不好?”李莫愁轻轻点头,甚是幸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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