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盔甲的摩擦声愈来愈近。
张大牛眼前不断闪过模糊的身影,是那些看到鸣镝赶来支援的援兵到了。
他那张本就黢黑的脸上此刻显得愈发阴沉,但满是血迹的嘴角却缓缓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援兵到了,颜艺巷里的那些贼寇这下无法再逃走了吧。张大牛想着,脚步竟也快上了几分。
颜艺巷深处的一处宅院里,什长满身是血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弱,他松开握刀的手,军刀微微晃动,笔直的立在原地,在刀首之处,是已无生气的贼寇。
赶来的援军将贼寇的面巾扯去,而后将他们整体的码在一边,在这五具贼寇尸体的边上,士兵们又相继抬来了三具尸体。
“这位兄弟快别动了,军中大夫稍后就到,坚持住!”
听闻院外传来的声音,什长心头一震,他似乎猜到士兵口中兄弟是何人,当即有些生气的走了出去。
院外巷中,死气沉沉地张大牛此刻站的笔挺。
什长佯怒道:“你这条命不要了是不是?”
张大牛不语,依旧直直的站在那里,双手抻着刀柄,像是一尊浴血地雕塑。
“大牛哥!”
“嗯?”
视线愈发模糊,张大牛恍若回到了年少,身后传来熟悉的稚嫩声音。
回头看去,那是一个身材娇小地少女,正捧着什么急匆匆朝自己跑来。
她脸上满是红晕,大口喘着粗气。
张大牛茫然地挠了挠脑袋,“兰芳妹妹,你这忙手忙脚地是怎么了?”
少女将双手摊开,掌心上是一颗被捏地有些破碎的糯米糖,她有些失望的说道:“许是跑的太急了,有些捏碎了。”
“不过不打紧,味道还是没变的。”少女说着便将糯米糖举到他身前。
张大牛好笑地摇了摇头,抓过糯米糖往嘴里一丢,“你跑来找我就为了请我吃糖?”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少女挥了挥拳头。
他脸上浮现笑意,有些珍惜地含着糯米糖,生怕牙齿碰触到。
“大牛哥!”
“怎么了?”
“你的肚子!流血了!”
张大牛低头看向腹部,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骇人的口子,鲜血正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
少女的眼眶顷刻间便红了起来,她担心地看着张大牛,泪流不止。
“别怕,不疼的。”张大牛安慰着。
随着血液流失,眼前少女的身影渐渐趋于透明,只见她将掌心糖渣急切的塞到张大牛的嘴里,声音飘忽的说道:“我每次肚子疼,爹爹喂我颗糖我便不疼了,大牛哥你快试试!”
张大牛贪婪地吸 允着糯米糖,耳中最后只能听到少女那略带着哭腔的问询。
“大牛哥,甜吗?”
终是未能回答,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眼中又是熟悉的颜艺巷,又是雨后初晴,又是什长那张略带褶皱的方脸。
张大牛瞧不清了,他在士兵的搀扶下靠在巷墙边,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大牛哥。
大牛哥!
他猛地挣脱睡意,眯起眼睛,“嗯?”
当梦回归现实,少女已为人妇,她正满身血渍的蹲在自己身前,被岁月侵蚀的脸上,泪水流淌不止。
鲜血混合着泪水渗入嘴中,张大牛吃力的笑了起来,“真甜......”
久别重逢,也是生死相隔。
张大牛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
他对世间最后的怨愤,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一日,南方有一新星亮起。
......
在云雾竹林的迷阵之中,楼主坐在池中竹亭里缓缓叹了口气。
宫小甜恭敬的站在楼主身侧,面露异色,“没想到一个小卒,竟能影响一国的气运。”
楼主定睛看向空中,硕大的太阳边上,有一光点转瞬即逝。
“那个人醒了?”楼主将茶壶轻轻放下,问道。
“醒了,现下应该和小师弟遇上了。”宫小甜似乎对凌霄等人的行踪极为明了。
楼主点头不语,他困乏的打了个哈欠,语气含糊,“凌霄这崽子也走了许久了,算算时间,那些老东西都该察觉了吧。”
“老师。”宫小甜想询问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待楼主说了声无妨后,他疑惑的问道:“宁不语随同小师弟游历,应该也是您有意而为吧?”
池中的鸳鸯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双掌推出阵阵波澜,远远游离竹亭,有些胆怯地将头缩在胸前羽毛里。
“老夫都收了些什么玩意做徒弟?!”楼主有些不悦的怒骂着,他生气地盯着宫小甜说道:“明明是莫忘忧整出来的幺蛾子,跟我有何关系?”
宫小甜尴尬的咳嗽两声,“老师,小师弟可是您带回来的。”
“老夫不带他回来,现今荒族的旗子都要插在北风口的关墙上了!”老头气的不行,重新端起茶壶猛灌了一口,许是觉得不解气,愤愤地将一枚小鱼甩向那对鸳鸯。
宫小甜的表情写满了见怪不怪,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问道:“弟子仍是不明白,您究竟是为了什么?”
“浩然宗的那个小姑娘也快出山了吧......”楼主答非所问。
似为了证实楼主所问。
此刻的空悬山上,一名与凌霄年纪相仿的少女正沿着石阶,欢快的往山下走去。
在她身后,一名身着藏蓝色儒袍,背着一把宽刃巨剑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
男人有些无奈的看着少女雀跃的背影,暗暗叹气,“不是说去西方,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少女转过头,那张娟秀的脸上笑意盈盈,声音如翠鸟鸣啼,“小师叔,爹爹说了我想去哪就去哪!”
“好吧。”男人宠溺的回应着,而后问道:“打算去哪?”
少女黛眉微蹙,随即眼神明澈起来,她已有了打算。
“小师叔,咱们去看潮涌吧!”
“好吧。”
一长一短两对影子在浓密地树荫下渐行渐远。
他们离去的方向,是南方。
......
宽敞的官道上,车轮不停的转动着,夜空被繁星点缀,如一轮圆盘的皓月在星布中熠熠生辉。
路边树叶凋零的枝干,被晚风温柔拂动,一名黑袍老者不远不近的跟着前方行驶的马车,如同黑暗中伺机而动的豺狼,屏息凝神,徐徐尾随。
马车上,坐在车厢外的刘君宴摇头晃脑,手中那坛酒已入腹大半,脸上显现着一层薄薄的酒晕。
刘君宴似乎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他有些故意的驱使马车放缓速度。
但跟车的黑袍老者始终保持着半里的距离,脚步轻缓,如同幽魂般无声无息。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刘君宴起了酒性,淡淡吟诗,酒气四溢。
突地,刘君宴半梦半醒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黑袍老者听得真切,嘴角微微上扬。
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静处又如何?”
刘君宴的心湖中响起黑袍老者嘶哑的嗓音,他晃了晃酒坛,又是喝了一口,有些玩味的笑了起来。
在车厢内,楚云澜仍是满面愁容,楚望海也低垂着眼眸,兄妹心中皆是阴云密布。
他们心中挂念之人,正在泥泞的山路上,伴着星光缓缓行进,等待春江相会。
茂密的山林里,稀薄的月光映照着漫长的黑夜。
凌霄头晕眼花的抬头望了眼圆月,有气无力的说道:“诸位,歇歇脚,我去寻点吃的。”
“没吃的,这里我熟。”郝坤出言打破了凌霄的念想。
凌霄眼神顿时绝望起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你们都不饿吗?”
看着神态自若的几人,凌霄翻了个白眼,紧了紧腰带,叹道:“走吧,我能抗!”
楚煜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我没记错,出了山后应该有一处叫龙潭洞的地方,那里作物丰盈,恩人再委屈些时辰吧。”
“你经常走山路?”郝坤听闻楚煜所言,有些好奇,按自己带路的方向,的确要途径龙潭洞。
楚煜解释道:“以前随好友踏青走过这边的山路,与现下有些雷同,也不能确定。”
看郝坤对楚煜的话表达了肯定,凌霄再度打起精神,脚步也频快了些。
几人又走了一个时辰,为了照顾楚煜这个年岁已高的富家翁,他们停下来歇息片刻。
郝坤有些好奇的看着凌霄腰间的长剑,问道:“你这把剑是哪来的?”
“大师兄送的。”凌霄答道。
“哦。”郝坤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那你这大师兄对你还挺好的。”
凌霄将剑捧在身前细细查看,一直以来,他都未能好好了解过这把剑。
“那个死人脸兄弟的佩剑,与你这把算是能比上一比。”郝坤也不遮掩,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宁不语。
宁不语闻言皱起眉头,若轻剑算是剑阁的祖传神兵,凌霄手里那把剑又是什么来头?
见两人紧眉思索,郝坤也不解释,转而向凌霄问道:“你会使剑?”
这下倒是问住了凌霄,他很是仰慕大师兄舞剑时的气概,私下里也曾鸲鹆学舌般练习,但始终领悟不得其中要害。
大师兄平日里也只教他基本的武学招式,均是以炼体塑型为主,剑招都是他偷偷摸摸学的,所以每回使剑都显得蹩手蹩脚。
“看你这幅表情,估计也就会点皮毛。”郝坤似乎看出了凌霄的窘迫,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正色起来。
“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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