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枫伸手将匕首拾起,他丈量着这把匕首,猜测这能扎入心脏几分。
心中对死亡早有准备,但真到了临死之际,李长枫才发现,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一个懦弱的人。
不远处的白宇正注视着他,若是久等无果,白宇只会让人将其直接扔出漠城。
毕竟,杀一个装腔作势的懦夫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李大人,是怕了?”
肉眼可见的,李长枫握着匕首的手正在微微颤栗,更别说等会还要往身上扎一下。
白宇当下已经觉得,自裁对李长枫来说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李长枫惨笑起来,持刃的手害怕的颤栗着,就连声音,都透露着对死亡恐惧,“怕,谁不怕死,只是敢不敢罢了。”
对方的模样在白宇的意料之中,他只觉着有些好笑,“你若是觉得下不去手,现在离开便是。”
话音落下,李长枫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是将匕首抵在胸前,之所以不是脖子,只是他身为读书人,想死的还算体面。
“李某本性,懦弱无为,贪生怕死。”李长枫声音沙哑,双眸赤红。
匕首刺破衣襟,定睛看去,李长枫下身已是污秽横流,但其神色姿态,却又是大义凛然,令人只觉滑稽。
而在白宇眼中,这个惧死的太守,与他人所见截然不同,在其身上,他看见了读书人的清高与自傲。
李长枫对众人嘲讽目光视若无睹,他忽然笑起,颤声道:“贪生乃李某之私心,休要以为,我大晟读书人……尽是我辈!”
大笑一声,李长枫双手猛然发力,匕首刺入胸膛,鲜血眨眼间便渗透衣衫。
李长枫脸色已是苍白,他目光如炬,犹如星火,“我大晟读书人之气节,汝等……且看之!”
读书人之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轰!”
话音才落,剧烈的轰鸣声自城中响起。
在城南方向,一道淡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霄。
白宇大惊失色,他瞪着摇摇欲坠的李长枫,对方正虚弱的抬起脑袋,昂首傲然的看着自己。
“时候到了……”
李长枫微笑起来,他耸拉着的左手里,不知何时拽着一张符纸。
李长枫缓缓合上眼睛,风沙骤起,拂过脸庞,他瘫倒在地,如一滩烂泥,又如一汪清泉。
那张符纸散发着孱弱的微光,只是眨眼间,便连同着李长枫的左手一起慢慢化为粉尘。
白宇冲到李长枫身前拽住其衣领,像拎起一只小鸡一般将他提到半空中,眼前李长枫正逐步消散。
“你究竟留了什么后手?!”
白宇才发问,便是愕然当场。
匕首搅动心脏的声音响起,李长枫竟生生拧动匕首,血液如破堤洪流喷涌而出。
李长枫看着眼前惊愕的白宇,吃鸡的惨笑起来,“此生,枉为读书人,来生......去他娘的来生!”
说罢,李长枫再无声息,那黯淡的双眸,无法闭上,死死瞪着。
漠城太守死了,带着他那一身所谓读书人的气节和风骨,以满城尽毁为陪葬,罪无可恕,狗屁不如。
白宇将李长枫狠狠的扔到地上,赶忙带人一同赶往事发处——城南滋灵湖。
白宇带人拍马赶至城南,滋灵湖的湖水正剧烈的翻涌着。
这个读书人,果真给他们留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那道冲天的光柱,正是从滋灵湖湖底射出,此刻湖边的温度正随着光柱不断壮大而骤然升高。
“啊!我的手!”
凄厉的惨叫声自身后传来,白宇回首看去,数名荒族战士正脸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他们或是手或是脚,皆是如之前李长枫一般慢慢化为齑粉。
不断加剧的高温很快便让白宇都难以忍耐,身旁的战士们皆是被炙烤的浑身赤红,他们身上的水分正在飞速蒸发,而比这更为骇人的是身体消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随着诡异的情况继续发展,已经有荒族战士整个人都变为粉末,彻底的消散在空气中。
白宇显露在外的肌肤已经有灼烧的痛感,若不是自己境界较高,此刻估计已经和身边的族人一样化为齑粉。
“这老贼在湖里究竟布下了什么东西?!”
白宇伸手慢慢放入湖水中,冰凉的感觉让他手上的灼烧感消退了不少,他咬了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在滋灵湖中部的水底,能瞧见一缕微光,白宇正奋力往光源游去,他惊奇的发现,越靠近光源,湖水便愈发滚烫。
“这是……”
游至光源不远处,白宇脸上已经被烫的极为难堪,他真气护体都难以抵御,换作普通人,此刻怕是已经被煮熟了,但这些,都不如眼前景象来的震惊。
不计其数的符石堆积在湖底的淤泥里散发着孱弱的微光,而在这些符石簇拥间,伫立着一块高约一米的石碑,浓郁的真气在其四周肆意搅动,这周围湖水也是因此而沸腾无比。
而那道冲向天空的光柱源头,正是这块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残破的石碑,白宇的眼神有些绝望,他已经认出了此物身份。
“焚天古碑,湖底怎么会有这等神物?!”
白宇心下明了,此时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力回天,这焚天古碑乃是上古遗物,向来都只存在于传说和古籍之中。
若是记载非虚,一旦唤醒焚天古碑,这漠城房屋尽毁还算小事,真正恐怖的是,所有留在城内的人,均会如方才白宇的族人一般,被石碑的威能所害,在高温的炙烤下变成一捧尘土。
再无他法,白宇催动真气护住自身,撤至正常水域,利用秘法进入假死状态。
只有这样,尚还能有一线生机。
……
听完白宇的诉说,许沐秋当即便陷入震惊之中,他与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过,原来李长枫的方法竟是传说中的焚天古碑。
“来口酒。”白宇的神色还有些悲痛,他是又想起漠城中逝去的几百位族中精锐,那可都是荒族复兴的根本。
又喂了白宇一碗酒后,许沐秋脸色愈发严峻起来,喃喃道:“李长枫自五年前开始购入大量符石,原来就是为了唤醒焚天古碑。”
若如白宇所言,此刻的滋灵湖湖底,那焚天古碑应该还在那里。
一盏茶的时间后,被张志诚从睡梦里叫醒的北冥长林困乏的靠在椅子上,有些奇怪的看着帅帐中脸色凝重的几人,“怎么都这幅神情,那白宇说了什么?”
待许沐秋复述白宇所言之后,北冥长林顿时睡意全无,他瞪大眼睛问道:“李长枫哪找来的焚天古碑?”
许沐秋摇了摇头,“根据书上记载,焚天古碑存放于西方炽阳谷秘境之中,但这也只是传闻,还未曾有人证实过。”像这种上古至宝,窥其真容都需要极大的机缘,更别说得到了。
“有没有可能,这古碑本就是在滋灵湖里?”
申屠崇山实在无法相信李长枫有这种本事,若是其真能寻到,拿来筹谋这种隐患之事,未免有点浪费这等宝物了。
“也不是无这般可能,只是按这个逻辑,这古碑定是早就在这滋灵湖里,那荒族怎么从未发觉过?”此事疑点太多,北冥长林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好的解释。
许沐秋看向一直锁眉不语的张志诚,问道:“张侯爷,你在那想了许久,可有什么见解?”
张志诚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边想边说道:“我是在想,若是按大将军所猜测,再根据白宇的陈述,荒族应该是不知晓这滋灵湖里有焚天古碑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我朝在拿下漠城后才有人将焚天古碑放到滋灵湖湖底,或许可以查下过往十年有没有哪些修行届的高人来过。”
几人听完张志诚的想法后,皆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对眼下古碑来历没有切实的帮助,但的确也是一个好的着手点。
“不过我也只是猜测,如果真有高人能得到焚天古碑,为何不自己留着,反而要放到漠城里,逻辑上的确存疑。”张志诚又给自己方才的话打了个问号,毕竟焚天古碑放到任何一个宗门都是利在千秋的至宝。
他们此刻虽然还未找到线索,但也没有派人去打捞那焚天古碑,主要原因还是这石碑威力太过骇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触动了某些玄妙而平生事端。
“根据我的一些消息,十年前小竹楼那位曾来过北荒,但具体去哪,做了什么,这些就不知道了。”北冥长林能拜为国公,除了辅佐先皇屡有高功,还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
二十年前,北冥长林为晟国开创了眼线遍布天下的密阁,至今为止,密阁都是晟国皇帝手里最为倚重的利器。
“那位倒是对这些宝物不太在乎,不过,他这么做又有何目的?”申屠崇山还是想不通,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都有着诸多疑问。
许沐秋听众人所言,思虑良久后问道:“此事无论哪个可能都令人费解,那诸位不如先想想,这黑水街里的传送阵,他们凭何能维持这么久?”
许沐秋心里总觉得有一条线在若有若无的暗示着他。
“除非,除非……”
许沐秋眉头紧缩,他觉得自己快要抓到这条线了,“除非,这荒山并非传说中的荒芜之地,反而是荒族千百年来的宝库!”
此话如同一记炸雷,众人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是啊,这荒山从未有人深究过其真实模样,而且许沐秋的猜想也并非空穴来风。
当初北荒王带领的荒族大军至今都没有合理的解释,这荒山一直被荒族视为圣山,之前一直认为是因为那是荒族的祖地。
两次拿下北荒时也不是无人提出过这种问题,晟国也曾派兵前往,但几次皆是损失惨重,日子久了也就无人再提这事了。
“许掌院说的不无道理,方才我们都在以焚天古碑的出现是我朝攻下漠城后为论点,现下若是以传送阵为点设想……”
北冥长林毕竟是密阁的创立者,他很快便根据许沐秋的猜测延伸了好几条线,他向申屠崇山问道:“这事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攻下漠城后,北荒王族和掌权者是不是无一幸免?”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焚天古碑毕竟不是小事,能知晓这个秘密的只能是位高权重之人。”
申屠崇山仔细回想着,当年是否有遗漏的荒族权贵没有剿灭,许久后,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初你们密阁提供的名册上,每一个人都杀了,最后躲进荒山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听闻申屠崇山的答复,北冥长林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都以为荒族手握焚天古碑,会在漠城一战与我们鱼死网破,但仔细想来……
他们是否并未想过毁掉漠城,传送阵、荒山和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诸如焚天古碑这样的隐秘,可能都是荒族为日后卷土重来留的后手。”
北冥长林说罢,眼神顿时明亮起来,他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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