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下着雪, 接连几日, 把地面都覆盖成了皑皑一片。外面冻人,宋笙弦连着喝了好几日的苦药, 总算把咳给止住了。她这些日子都不太爱说话,神色恹恹的。
绯月走进屋子, 面带几分忧色, 道:“小姐,老爷过来看你了。”
宋笙弦半躺着,听见此话亦没有什么动作, 宋意帆却已经走了进来,道:“你躺着罢, 我过来看看你。药可还按时吃着?你平时里那些补身子的药就暂时停了,先把风寒医治好了再说。药吃杂了, 反而对身体不好。”
宋笙弦点了点头, 勉强扬起嘴角, 道:“父亲说得是。吃了几日,已经感觉好多了。父亲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府了?”
宋意帆道:“今日有些事要处理。还有一件事, 想同你商量商量。”他神色有些迟疑, 叹了口气,看着宋笙弦半晌不说话。宋笙弦脸上一丝红润的气色都没有, 她好像从小就这样,苍白的脸色, 过于乌黑的发色, 看起来羸弱极了。以前同他说话时, 更是战战兢兢的,远没有宋笙意那般大方得体,他十分不喜这个女儿。眼下他却觉得这个女儿是真正的家人了,所以接下来的话似乎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他犹豫了一阵,也是希望宋笙弦主动问他。宋笙弦却看起来疲乏得很,她半睁着眸子打了个呵欠,却只是望着宋意帆。
宋意帆看着她,不得不开口,道:“你母亲和你二妹那边,也关了一阵子了。我想着这后院事务众多,也不能一直没有主母。眼看快要到年关了,我想把她们放出来了。你放心,你母亲那边我已经狠狠责罚过了,她说出来后会亲自对你道歉。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地相处,不要再有嫌隙。”
宋笙弦听了心里既不吃惊也不意外,宋意帆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最初还对他存着一丝期待,折腾几次过后也早就耗尽了。她只是惊讶宋意帆的肚量宽广,赵燕云都让他头顶绿云笼罩了,他还能说出和和乐乐过日子这种鬼话来。
宋笙弦眼底甚至闪出一丝笑意来,宋意帆仔细一看却又没有,只疑心自己眼花罢了。听见宋笙弦娇娇弱弱地答道:“父亲说得是,咱们宋府这么大一摊子事呢,少不得要有人打点着。况且快过年了,各家的应酬也不少,母亲出来是最好了。至于二妹那边,她原也没什么大的错处,这么些日子恐怕早就反思得明明白白了。父亲心胸开阔,女儿以后还得跟着父亲好好学习。”
宋意帆听到最后一句,觉得有些别扭,却看宋笙弦无害的模样,到底没说什么,走了。
宋笙弦脸色却冷了下来。好不容易清静了一阵子,看来这宋府又不会消停了。轻碧捧了药碗进来给宋笙弦,宋笙弦接过来一饮而尽,眼睛却看向窗外。绯月道:“这母女俩一放出来,不知道又会怎么针对咱们。小姐是不是先做些手段防范着?原先裴公子在府上还好些,总还能护着些小姐。”
提到裴羽,宋笙弦的神色又低落下来。她知道自己伤了他,他这次恐怕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了。不过这样也好,以后真正分别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宋笙弦的心刺痛了一下,忽然感觉到陌生的孤寂感觉。
赵燕云和宋笙意这次出来却安分不少了。甚至于出来头天,赵燕云还带着宋笙意亲亲热热地过来登门道歉,说自己是因为丧子之痛失去了理智,这才做出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来。宋笙弦自然一个字都不肯信的,表面上却说没事,欣然接受赵燕云的致歉。宋笙意也凑上来,挽着宋笙弦的手说话,宋笙弦顿了顿,把手抽了出来。她这次见到宋笙意,宋笙意倒是打算得素净,除了耳垂上戴着一个珍珠耳饰外,其余地再没有了。这珍珠耳饰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舅舅那里来的?宋笙弦暗道自己魔怔了,毕竟赵燕云娘家也算有权势的,首饰什么的应当买得起才对。
宋笙意见宋笙弦盯着她的耳饰发愣,脸上堆了笑容,主动把耳饰取了下来,道:“姐姐可喜欢这个?珍珠衬皮肤,姐姐戴这个肯定比我更好看。”心下却极是不屑的,觉得宋笙弦是个乡巴佬,连个珍珠耳饰都看得上眼。只赵燕云前面专门提点过她,要她好好维持着和宋笙弦的关系。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宋笙弦在宋意帆那儿的地位,明显提高了许多。宋笙意也算是学乖了,话是不敢再乱说了,暂且把往日的娇纵收拾起来,装装样子。
小小的珍珠耳饰摊在宋笙意的手心,泛着温润的光泽。
宋笙弦接过去,对着天光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来不是苏家的东西。苏敬曾经给了一个册子与她,里面详细记载了苏云当年出嫁时的陪嫁。金银首饰,不胜其数。更兼有良田及别庄。数目之多,令宋笙弦瞠目结舌。如今的宋府过得富贵日子,怕都是用娘亲的这些嫁妆堆起来的。更遑论还有苏敬后面送过来的许多值钱物什。她只知苏家是经商,却没想到有这泼天的富贵。宋笙弦暗想舅舅如今把生意做到京城来,不知道能不能像在当地一样如鱼得水。有这么多钱,安居一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京城官商勾结,太过复杂了。
宋笙弦想得入了神,手里摩挲着那珍珠耳饰,看在宋笙意眼里,便是她没见过世面了。凭着宋笙意来看,她珠宝匣里值钱的东西多得是,这珍珠的,平平无奇。她今日主要是为着低调才戴的这个,没想到宋笙弦连这个都看得上。真是个寒酸惯了的!
“不如妹妹替姐姐戴上罢?姐姐平日里不爱装扮,今日戴上好好瞧一瞧,必然又是另一番体会了。正好妹妹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向姐姐赔个罪,以往是妹妹不懂事,说话多有得罪,还望姐姐海涵。”
宋笙弦道:“不必了。这耳饰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只是好奇妹妹一向喜欢流光溢彩的东西,今日却只戴了这么一对平平无奇的珍珠,倒不像妹妹的风格了。”
宋笙意笑容僵了一下,把珍珠耳饰收回,道:“与佛祖相伴得久了,对外在的东西就没那么看中了。”
“是吗?”宋笙弦语中带笑看向宋笙意,短短两个字仿佛在诘问什么。
晚上宋意帆亲自出面主持了一个小型的家宴。只有他与宋笙弦及宋笙意母女四人。
天空中依然飘着雪,宋意帆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个小炉温着酒,为其他三人都倒上一杯。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古人诚不欺我,任外面风雪交加,我自悠然自得,不失为一种乐趣。再加上咱们自家其乐融融,我心更慰。”宋意帆说道。
看得出来赵燕云今日好生打扮了一番,眉毛如弯月,显出女子的柔媚。唇上的口脂刻意涂了淡淡的颜色,看起来温柔了许多。发髻上是一套完整的头面,用的都是金镶玉,衬得赵燕云楚楚动人。宋笙弦看着却有些刺眼,她低头喝了口酒。这家人说了些什么,宋笙弦都没什么心思听了。
第二日赵燕云早早等在宋笙弦院子门口,宋笙弦起了身,身上还是软绵的。轻碧替宋笙弦寻了件袄子穿上,又穿了一件披风披在外面。绯月递了手炉到宋笙弦手中,道:“这么冷的天,这夫人还让你出门去。”
宋笙弦道:“她让我去裁新衣,我怎么能不让她好好表现表现?少不得要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她一下。”有一点她没说,就是她要看看赵燕云是如何花钱如流水的。外间都传赵燕云是个阔气的官太太,穿的戴的都是顶好的。宋笙弦以前是没机会跟去,这些时机赵燕云一般是不带她的。这会儿宋笙弦自然要跟过去好好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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