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喜欢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待着,如果能一直待着,那便是最好不过
了,俗称摆烂。
其实商辂也没有摆烂,他只是不想跳出舒适圈,在自己清贵的圈子里混
日子,而且还能讲真相,对于商辂而言,这样的生活己经极为舒适了。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朝堂之上,不进则死,就是想要摆烂,不
想得罪人往往就得罪人了,因为这条路,就这么窄,你挡住了,别人就爬
不上去了。
朱祁钰给商辂下套,让钱溥看到商辂,把这个屎盆子扣在商辂头上,制
造一种商辂是皇帝近臣,投献之臣的景象吗?
他并没有设套给商辂钻,按照这青楼的规矩,既然有人拦着你,这雅间
里就是你开罪不起的人物。
像钱溥这样有缇骑拦着不让进,还非要往里闯的事儿,其实非常少见。
钱溥之所以往里面闯,也不是昏了头,红袖招他常来,这里面权势最大
的就属他了,来红袖招就跟回家一样,天又是请师宴,那么多的学子,那
么多的仙女们看着,钱溥实在是不能把这个脸面给丢了。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钱溥跪的异常的快,他连去聚贤
阁参加盐铁会议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每五日能在朝会的时候看到皇帝,他
还是认得陛下的。
「朕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兴安大珰装出一副索命恶鬼的模样,把那些娼
妓给唬住了,娼妓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朕今天就是来看看这请师宴的热
闹,你非要往里面闯。朱祁钰看着跪在地上的钱溥,是真的无话可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不闯进来,朱祁钰看见了可以当做没看见,也可以让缇骑调查下这个钱
溥有没有作女干犯科。
青楼别名销金窟,既然钱溥是常客,那钱从何来,就很值得考究了,其
实缇骑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大抵过不了几日也要拿人了。
可是这闯进来了,朱祁钰就不能当没看见了,那这件事就得上秤,称一
称这个钱溥到底有多少斤两了,本可以缓几日,现在必然立刻拿下了。
朱祁钰也没让钱溥起身,反而问道:「听说钱学士,整日在翰林院逢人就说
太常寺卿是您的,被商学士抢了去,联什么时候许诺给你了吗?」
钱溥当然没有逢人就说,只是跟几个关系比较近的掌教司务说过,可是
这司务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商辂说钱溥认为太常寺卿的位置是他的,朱祁钰也是知道的,这今天来看
热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便来看。
「没有!「钱溥汗如兩下,他总觉得做事机密,可是这话是怎么被陛下知道
的?
一定是商辂在告密!
朱祁钰从兴安手中拿过了水杯喝了口水,压着怒气冷冰冰的看着钱溥继
续问道:「如此。」
」那朕再问你,你今天来这红袖招是寻那相好的欢好,还是来吃席?若是
吃席,这席面又有什么由头?这么大的排场,连石灰喷灯都用上了。」
钱溥一听这个觉得自己三魂七魄七魄都快散了,赶忙俯首说道:「就是有
同乡进京来参加科举,请臣到这边吃酒,臣也不常来,没有相好。」
朱祁钰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说道:「好
大的狗胆!敢在朕的面前胡
言乱语!
商辂被这一巴掌吓得一个激灵,眼神看向了别处,若是有地缝,他恨不
得钻进去,陛下这发起火来,着实是有些吓人。
这皇帝问你,你如实回答,也就是有什么问题处置什么问题,撒谎则是
欺君,欺君乃十恶不赦之罪,这可是写在大明律的律法。
钱溥一连两次奏对都在撒谎,朱祁钰钰不发火才怪。
「钱薄,你敢说在这红袖招里没有相好的?卢忠,去把那个海棠叫来。
朱祁钰斜着眼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钱溥。
钱溥没有问题也有问题了,朱祁钰真的要追究欺君之罪,这钱溥薄明天
就可以拉去菜市口砍头了,满朝文武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朱祁钰作为皇帝,权力是无限大
朱祁钰既然让卢忠把这个唤作海棠的仙女叫过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要追宄这欺君之罪
其它问题可以慢慢查补,欺君二字,就在眼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钱溥哀嚎一声,这三魂七魄现在连三魂都散去
了,这吓得只知道连呼饶命了。
很快,这海棠姑娘就被带到了这雅间之内,缇骑们看守着大门,外面的
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钱溥求饶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能让钱贵人都求饶的,里面到底是何方贵人?
「你认得这人吗?「朱祁钰对着略显清秀的海棠,冷冰冷的问道。
海棠一进门,一看这阵仗,再看跪在地上抖个不停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
钱溥,立刻就明白了形势,赶忙说道:「认得,他常来,是翰林院学士钱溥
他最近喜欢找桃花妹妹,也算是桃花妹妹的恩客。」
朱祁钰一乐,看着钱溥说道:「你換的还挺快啊,上个月还是海棠,这
个月就是桃花了。」
「钱溥,你贵为当朝五品翰林院大学士,出入青楼本已不雅,可是这察言
观色,甚至连卖笑的姑娘都不如,人家一眼就看出不能撒谎,也不推诿。
「说你也是桃花妹妹的恩客,这一个也字,既不否定自己和你的关系,也
不表现与你过分的亲密。」
「钱溥啊,你说你,这都五品了,这人情世故,说话怎么就连个娼妓都不
如呢?」
「臣该死,臣该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钱溥跪在地上磕的那叫一个
欢。
朱祁钰看着钱溥说道:「你除了该死就没别的话要说了吗?你既然是户部
右侍郎萧镃的门下走狗,啊不对,是爱徒,就寻他来救你。」
「臣不敢,陛下饶命!「钱溥怎么敢去寻人救他?
朱祁钰想了想,若是这个时候这右侍郎萧镃赶来救人,那右侍郎萧镃实
在是太蠢了。
右侍郎正三品,那头顶上除了几个正二品的六部明公,还有谁在他之
上?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这钱溥是他萧镃的人,既然敢打狗,自然不怕萧镃
他这个主人。
再说了,这钱溥是在青楼出的事儿,读书人都清贵,在这种地方出事,
萧镃大抵应该立刻马上把这钱溥驱逐师门,不认这个弟子才是,即便是要
救,也要缓缓图之。
正常而言,朱祁钰的想法是很正常的。
商辂也认为这件事到这里便算是
了结了,请师宴这老师父都跪了,这宴
自然就得散了。
好巧不巧,这钱溥带的几个仆从里,有一个是心思活络的,是想要立功
的。
这不,这名仆从就问小厮打听了这雅间里正主的身份,一听是山东来的
豪商,立刻就奔着萧铉府上去了。
萧镃今天也是在衙门里受了一肚子的气,他的顶头上司,大明户部尚书沈
翼,又否了他送上去的提报,这份提报萧镃也是受人之托,本来上下都打
点好了关系,可是这沈翼就是不肯漏一点出来。
萧镃心情郁闷回到家中就喝了点酒,这一听说自己的门生被欺负了,心
头更加郁闷,一听只是个豪商带着爪牙擒住了自己的门生,便打算过去看
看,毕竟是自己的门生,自己不保,日后还收不收门生了?
这朝廷不就讲究个门生故吏吗?
萧镃这出了门,到了红袖招门前,这冷风一吹,酒就醒了大半,立刻品出
了些味道来,他不该来此地,他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员,出入烟尘之地,那
是授人以柄,他暗道不妙,也道侥幸还末进门,转头就要走。
萧镃来了,可是没
「走,回府!快。「萧镃抬腿对着自己的轿夫说着话。
可是却来不及了。
因为他迎面就看到了陛下真和商辂说着话,走出了红袖招。
萧镃这酒立刻完全就醒了,立刻俯首说道:「见过陛下,陛下圣躬安。」
朱祁钰看着萧镃愣愣的出神,他没想到这萧镃真的来了。
「你来作甚?「朱祁钰眉头紧蹙的问道。
「臣听说臣的门生钱溥被人拿了,便过来搭救,可是看到是在红袖招,这
等风尘之地,臣作为朝中臣工,不便出入,便打算回去再做打算,也怪臣
喝了些酒,没问清楚在哪儿。「萧镃可不是钱溥那等糊涂虫,直接说了实
话。
在皇帝面前,不要撒谎,这是为臣六道之首,你撒了谎,就要一万个谎
去圆,最后只会破绽百出。
朱祁钰一听萧镃实话实说,也没有提到这钱溥到底被谁拿了,而是带着
几分训诫的口吻说道:「下了朝朕本不该多多说,但是这喝酒误事,连武清
侯都很少酗酒了,你看看你这满身的酒气。」
「还有这门生,日后不要再招揽了,这门生若是出了事,你这座师,容易
受到牵连。」
「臣谨遵圣诲!「萧镃一直没起身,低着头俯首回话。
朱祁钰挥了挥手说道:「回吧,朕也回去了。
「臣告退,恭送陛下。」萧镃仍然没起身,恭敬的等陛下的车驾在拐子弯
儿,才站起来,在家里喝的酒,都变成了汗。
「谁以后再说陛下暴戾,我第一个跟他急眼!〞萧镃站起身来的时候,回
味了一番整个奏对,对着身边的人颇为肯定的说道。
古往今来,天底下还有比陛下更好相处的君王吗?
萧镃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得亏那钱溥一屁股的烂
事,他萧镃没参与过,这要是被陛下抓到了把柄,这不去诏狱里脱层皮是
说不过去的
「萧镃学问广博,文章尔雅,理账清楚明了,宣德二年入仕至今,行无差
错,门生三五耳,唯有这钱薄整日给他惹是生非。「朱祁钰对着商辂解释着
为何没有追究萧镃。
萧镃作为文华殿廷议、廷推的廷臣,曾经在朝中多件大事上,坚定的站
在了皇帝这一边,唯独在废除朱见深太子位上,表达了一些自己的反对意见。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萧镃因为支持明代宗的政策,最终被明英宗朱祁镇
给革罢为民,萧镃并不算是明代宗的心腹,毕竟反对过废除朱见深太子
位,就这,明英宗朱祁镇还是把为国操劳了一辈子的萧镃革罢,连功名都
给夺去了。
「连坐残酷,慎刑则明,陛下英明。」商辂听闻陛下解释,赶忙俯首说道。
商辂有些为难的说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问。」
「问。「朱祁钰点头说道。
「这钱溥是不是缇骑查到了什么?今今天陛下才过来看这次热闹?」商辂问
出了自己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朱祁钰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商辂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是,那是是钱溥咎由自取,不是臣以为,君以
仁恕治天下,钱溥若无差错,若是仅君前失言,理当…」
「打住,打住!「朱祁钰立刻摆手说道:「是,你当他逛窑子的钱哪来的?
那地方他能常去,要是没问题,朕也不会在红袖招拿人了。」
朱祁钰一听商辂开始念叨,就想起了被陈循念经的恐惧。
钱溥是谁?是他商辂的政敌!
这钱溥因为开罪了皇帝进了诏狱,商辂不是庆祝,反而求起情来,张口
闭口就是仁恕之道,商辂也不是为钱溥求情,是为了这天下公道四个字。
缇骑当然是掌控了一定的证据,今天钱溥这顿酒吃好喝好,明天也得进
去,因为钱溥自己愚蠢,所以连最后顿好吃好喝都没赶上。
「这钱溥是礼部尚书萧晅的案子事发之后,被牵扯出来的案子,本来也是
要拿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再牵扯到这户部右侍郎萧镃身上。「朱祁钰略微
有些感慨的说道。
萧晅人死了,他倒是一死百了,他身后的那帮势要豪右们倒了大霉,萧
晅那一本日记,可谓是阎王爷手里的生死簿,被点到名的无一例外,都被
连根拔起,这拔出萝卜带出泥,这钱溥也就露出来了。
朱祁钰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说道:「这钱溥是在请师宴上被拿的,这杀了
鸡,就不知道猴们能不能引以为戒。」
请师、谢师显然是一种不良的社会风气,朱祁钰自然要打击这种风气,
为更多的寒门子弟的出头,创造一些机会。
打破阶级固化,让阶层流动起来,大明才能更有活力。
「自然是有震慑作用的,这谁还敢请师,谁还敢赴宴?」商辂肯定了陛下
这次看热闹的意义。
这请师宴,结果把陛下给请来了,是说他们幸运有幸面圣,还是说不
幸,把这等煞神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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