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山府共辖四县七州,丹巴县、丘温县、镇夷县、渊县,七源州、上文州、下文州、万崖州、广源州、上思郎州、下思朗州,幅员辽阔,易守难攻,短短数日便被攻破,消息传遍了安南,举国骇然。
军心动荡之下,安南军卒立刻由兵变匪。
大明军从谅山府继续进兵,不到三百里路就是升龙城。
陈懋在攻占了谅山府后,立刻下令巩固占领区域城防,修建工事,防止黎宜民反扑。
黎宜民取了中策,将手中最精锐的部队调至谅山府与大明决战,可是不到十天的时间,丢盔卸甲,逼退大明继而谈判的中策,完全破产。
噩耗频频,在北线谅山府失守的第二天,东北方向,大明云南边军在沐璘的带领下,自蒙自入安南斩关夺隘,兵峰顺着红河直逼升龙城;
而在海事方面,东线上,黎宜民设置在苏历江口设下城栅,在大明水师的火炮之下不堪一击,大明军将奉化府、建平府、建昌府的安南防守兵力,围困在了典澈湖之内。
大明三路夹击,每一路都是节节胜利。
而在这个时候,老四黎思诚也从清化出兵,攻占了宁化州,距离升龙城也仅仅一步之遥。
九月末,大明军会师于白鹤江,分进合击,所向披靡,所至皆克,至十月初,大明军进攻多邦城,黎宜民派出了禁卫象兵迎战,结果被火炮和火铳所击败,多邦城破,大明军距离升龙城仅仅一步之遥。
“怎么办?怎么办?柳太尉救我!”黎宜民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柳溥当然没有镇定自若,反而有些慌张的说道:“我还有一计!圣上,此时遣使嘉王,请嘉王勤王!嘉王大军就在宁化,到升龙城仅三日!”
“将升龙城调至四方城墙守备,十余万人,足够抵抗三天了。”
黎宜民面露惊喜,就像是个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一样,大声的说道:“妙…计策虽好,可是老四打得过大明吗?而且老四来到了升龙城,会不会先杀了我?”
黎宜民的脸色变化之快,焦虑到惊喜再到担忧,最后变成犹犹豫豫。
“不行不行。”黎宜民勐地站起身来说道:“调动升龙军抵抗,大明军一定认为我有不臣之心,入城之后,必然要杀了我!”
“这样,柳太尉,你带着顺天剑的剑身,前往大明军营与大明商谈投…议和之事。”
柳溥闻言,脸色一变,颇为惊恐的说道:“圣上,我可是大明朝的叛将,大明皇帝欲杀我而后快,我至大明军大营岂不是自投罗网?”
黎宜民站直了身子,直视着柳溥,厉声说道:“大明天使就住在太尉府,太尉为大明旧臣,此时我安南风雨飘摇之际,此重担,非太尉不可!太尉莫不成要抗命不成?”
“臣…遵旨。”柳溥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黎宜民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宦官说道:“取剑身来。”
黎思诚把顺天剑的剑柄抵押给了大明皇帝,和大明皇帝做赌,赌他黎思诚可以在十一月前进入升龙,杀掉黎宜民。
而此时黎宜民拿出了顺天剑的剑身,准备作为议和的条件。
黎宜民抚摸着剑身,满是唏嘘的说道:“顺天顺天,顺应天命,拿去吧。”
“此次议和,请太尉转呈大明四海一统之大君陛下,我安南绝无不臣之心,天兵天将至讨逆不臣,实属误会,今日奉上顺天剑,顺应天命。”
“即日起,臣安南国解除所有军备,解散所有的军卒,从此不再组建军卒,皆由大明军驻扎。”
“臣自请降郡王,移王府至天津卫,请大明郡县…安南。”
“安南所有黄册、鱼鳞册,皆在大明军入升龙城日,交与大明大营。”
“孤…我将带领安南文武,在大明入城之时,迎王师入城。”
黎宜民在用安南国换取他个人的政治地位,他在升龙城这一年的时间,赚了不少的钱,即便是到了天津卫,只要不出现什么差池,做个富家翁,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柳溥等了片刻,依旧没看到任何的文书,也就是说,黎宜民依旧将投降的文书,交给了柳溥去写,制造出一种亡国非我之罪,实乃心腹叛逆,与大明私通,导致亡国。
日后论断之时,也可以得出一句,孤非亡国之君,臣实为亡国之臣的评断。
为尊者讳的传统,在儒家文化圈里格外盛行。
柳溥俯首离开了升龙城,看着全都是惊慌来回跑动的宦官,忽然露出笑容来。
这些宦官和宫婢们,手里抱着的是升龙皇城内的财物,有金银珠宝也有各种物品器具,有个宦官扛着一个实木柜,体力不支,被实木柜狠狠的压在了身下,眼看着是活不成了,却没有一个人营救。
“走水了,走水了!”不知道何处传来了惊呼声,却不见有人救火,大家依旧在分头逃命。
柳溥略微有些句偻的身子,在火光的明灭、在无数人奔走呼喊声中穿行,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离开了升龙皇城。
而此时的升龙皇城内,黎宜民手里举着一把剃刀,对着宦官面色沉重的说道:“剃吧。”
“带好我们收拾的细软,今夜就出城去,已经准备好了船只,一日可入海,十日就到吕宋了。”
黎宜民要跑,他让柳溥代表安南前往投降,完全是缓兵之计,完全是为了现在的逃跑计划,他准备了五百个挑夫,挑选了足够的金银财物,已经挑上了船,剃度之后乔装打扮上船,而后乘船至吕宋,再从长计议。
黎宜民有点怕,他一直笃定,即便是大明郡县安南,他作为安南国王,也能留下一命,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想把自己的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大明皇帝的仁慈。
“今日之耻,他日必报!”黎宜民再次露出了他乖戾的脸色,对着镜子做好,示意宦官为他剃度。
宦官拿起了剃刀,犹豫了下,并没有结束这个昏君的生命,而是选择了一点点的刮干净了黎宜民的头发,将早就准备好的袈裟换上。
“走!”黎宜民没有任何留恋,换上了袈裟,就立刻离开了着火的升龙皇城。
柳溥带着顺天剑的剑身,交给了袁彬,这东西不值钱,但是有着很强的政治象征意义,交给皇帝方能安心。
“黎宜民难道是在做梦吗?”唐兴稍微翻看了下剑身,平平无奇,他不再多打量,而是听着这黎宜民的条件,嗤之以鼻的说道。
大明在檄文里,已经明确表示:黎宜民弑主篡位,屠害忠臣,淫刑峻法,暴杀无辜,重敛烦徵,剥削不已等二十大罪,大明军至安南乃是吊尔民之困苦,伐虐主之孽罪。
黎宜民还想做郡王,移居天津卫,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柳溥却摇头,稍微犹豫了下说道:“这黎宜民大约要跑,虽然我没收到消息,但是看他的神色,并不是失去了主意的样子。”
柳溥并没有从宫里得到消息,确定黎宜民要跑,但是升龙皇城内,四处都是抢劫财物的宫宦,大火也没有人处置,显然黎宜民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了。
柳溥就是从广州府跑出来的,他太清楚想跑的人是何等的模样。
袁彬站起身来说道:“哼,想跑?我在升龙城,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往哪里跑!”
袁彬总是和乱臣贼子有不解的缘分,无论是跑八十四里抓喜宁,还是百人骑冲阵抓渠家三兄弟,还是扬帆至首里府抓赵明瑞,陛下要的人,袁彬从来没有失手。
柳溥觉得自己的脖颈一凉,打了个哆嗦,袁彬的悍勇,他早有耳闻,袁彬至安南国,就是为了盯着他柳溥,防备柳溥借着贼寇生事。
眼下大势已定,柳溥不仅没有再次背弃大明,一直在配合帮助大明进军,既然柳溥没有再叛,那抓个黎宜民也算是交差。
“那就请李指挥和大明军沟通一二,明日入城吧。”柳溥对着唐兴说道,并且开始下令明日黎明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唐兴满口答应了下来,点头说道:“好说。”
是夜,柳溥罕见的让庖厨准备一桌好菜,弄了壶上好的美酒,将长子柳承庆叫到了房中。
柳溥满饮一杯之后说道:“我儿啊,为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悍起叛君,事败流落至此。”
“我知道,你没少埋怨我,埋怨我听信小人蛊惑,埋怨我不懂天命,埋怨我丢了安远侯府的名声。”
“我都知道。”
“父亲。”柳承庆五味杂陈的饮了一杯酒后说道:“父亲,只要大明军进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陛下已经答应了若是父亲在郡县安南事中尽力,就宽宥母亲和弟弟们,陛下言而有信,从不食言,既然我们尽力,陛下一定会放了母亲和弟弟们。”
“父亲先是奉皇命保住了黎宜民这个昏主的命,而后又贡献谅山图志,今日又安排了升龙城投降之事,只要我们没有再叛之心,陛下胸怀若谷,容不下我等几条贱命?”
柳溥倒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靠在椅背上,点了点桌子说道:“你说得对,陛下宽仁啊,即便是没有我,安南这些虾兵蟹将,能挡得住大明天军?”
柳承庆面色变了变摇头说道:“宣德二年,大明军如日中天之时,照样兵败在了安南,我倒是认为父亲没有功劳,也算是有一些苦劳,陛下向来赏罚分明,我信陛下。”
“我也信。”柳溥拍了拍柳承庆的肩膀说道:“若是这天底下有谁值得信,唯有陛下了,你要一直信下去,信陛下不会薄待有功之人,信陛下能带着大明繁荣昌盛!”
“有些事,不能让陛下难做,臣子让君主为难,就是没有恭顺之心,自古以来,古今中外,降将可纳,叛将不容。”
“我是乱臣贼子,伙同孙继宗悍叛,事实确凿,陛下看在我在郡县安南有微末之功的份上,看在你爷爷为大明战死交趾的份上,饶了我一命,这就是让陛下难做了,朝中文臣口诛笔伐不提,陛下岂不是要受委屈?”
“明日,带我人头跪迎王师,宁阳侯与我旧,文安侯于谦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带着我的人头去投降,陛下就不会为难了。”
柳承庆面色惊变,勐地站起身来,惊骇的说道:“父亲!”
柳溥笑了笑,闭上了眼睛,身体不停的抽搐着,嘴角流出了血迹,而后喷出了许多血沫,他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说道:“记得,要信陛下,陛下是对的,要…一直信下去。”
柳溥抓着儿子的手慢慢的松动,走的时候,却露出了一丝坦然和解脱的笑容。
在唐兴找到柳溥的时候,柳溥就说过事毕以死谢陛下天恩。
当时唐兴压根没当回事儿,谁的命不是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柳溥这一死,就是解脱了,他一直活在当年悍然叛君的悔恨之中,临死之时,还能看到大明军再次郡县安南,也算是宽慰了父亲柳升在此战死的遗憾。
次日,在破晓时刻,升龙城的八道城门尽开,城中守军皆跪在道路两侧,迎接大明军入城。
陈懋骑着一头牛入城,他的年龄太大了,已经骑不动马了,牛足够的安稳,他的身后是大明各部军将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仪、黔国公沐璘等人。
于谦留守大营,一旦事情有变,立刻带领后军驰援。
在陈懋入城之前,已经派了先锋先锋定西候蒋琬、指挥同知石彪接手升龙城防务。
黎宜民已经跑了,升龙城不战而降。
陈懋骑着牛来到了柳承庆面前,大家都是将门,以前在京师的时候,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陈懋认识柳承庆,这孩子小时候还抱过他。
“你爹呢?柳溥在哪儿?”
“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乱臣贼子,黎利当年抓了他爹柳升,把柳升的天灵盖都敲开了,往里面灌蜂蜜蚂蚁劝降,柳升都没投降,他倒好,觉得在两广,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住他了是吧!”
“今天老夫就要替他爹,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陈懋握着牛鞭中气十足的说道,陈懋和柳升的私交极好,大家都是在文皇帝手中一起靖安封侯,柳升的死状何止凄惨?
陈懋替柳溥他老子教训一番,把柳溥打出一身伤来,也好到陛下面前讨个巧,求个情。
“在这,父亲说,不能让陛下为难。”柳承庆端起了一个木盒,泣不成声的说道。
这盒子里是柳溥的人头。
陈懋打开了木盒,看着柳溥的脸,久久无言,合上了木盒,无奈的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今日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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