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在傍晚的时候,驾船而去,等到晚上的时候,登陆脱岛,等到退潮的时候,从露出的礁岩之上爬过去。”
李宾言想到了一种可能。
鸡鸣岛紧挨着另外一个小岛叫脱岛,初一十五的正午和子夜凌晨,退潮之后,会露出一段礁岩,可以以此爬过去,趁着夜色,爬过去,然后将岛上窝阔,一网打尽。
至于百姓,详细筛查,其中肯定有需要送去太医院的,孔府的人必然居于其中,奴役百姓。
唐兴眉头紧皱听到李宾言的说辞,点了点头,颇为肯定的说道:“还别说,是个办法。”
陶瑾长期和瓦剌人征战,他完全不懂潮汐,那段礁岩,他倒是知道,退潮的时候会露出来。
他满是疑惑的问道:“但是正午和子夜一定会退潮吗?”
李宾言十分确定的说道:“初一十五,都是卯时(6点)、酉时(18点)涨潮最高,到了中午午时(12点)和凌晨的子时(0点)退潮,从初一到十五,每天延后三刻钟,正好一个周期。”
“《三宝太监航海图》里有对潮汐的计算方法,我算了,而且还专门找了当地的渔民了解过。”
学习没用吗?
反正李宾言从大皇帝送来的书里,学会了潮汐的计算方法,依据天时、地利,制定出了一个可行的作战计划。
“你们还有更好的方法吗?”李宾言左右看了看问道。
市舶司提督太监齐新,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说道:“如果指挥同知没有意见,咱家可以给调兵火牌。”
陶瑾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头说道:“那也没别的办法了,大不了,偷袭不成改为强攻便是,既然李御史这么确凿可以子时落潮,我们就去试试,但是海中礁岩,十分的光滑,攀爬的时候,还是得小心。”
唐兴活动了下身体说道:“多大点事儿,居庸关泼了水冻成冰墙的城墙,我们都能爬。”
锦衣卫是大明军队优中选优的军卒,个人实力极强,只要李宾言说的子时真的落潮,他们就有信心爬过去,总共不到四十步的礁岩罢了。
李宾言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行不行啊。”唐兴看着李宾言,颇为不信的问道。
李宾言摇头说道:“我又不给你们捣乱,我就是过去看看。”
他不是去作战的,他是去看看到底会不会落潮,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死读书,读死书,举着圣贤书是无法安土牧民的,李宾言自从来到山东办差,就明悟了这等道理。
什么狗p的大善人,全是骗鬼,鬼都不信的鬼话!
陶瑾点头说道:“那就明日前往脱岛!”
景泰元年,五月十四日傍晚,五十余名锦衣卫,轻装简坐上了十条小渔船,向着脱岛而去。
登陆脱岛,因为脱岛很小,也没有什么土地可以耕种,根本无人,登岛的过程,非常顺利。
天空的海鸥在成群结队的飞翔,正是倦鸟归林之时,它们的叫声颇为通透,沙滩上的浪花卷着夕阳的金黄,洒出了一颗颗珍珠,珍珠反射着夕阳光芒,又落入水中,散在沙滩之上。
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顺着海风,灌倒了众多锦衣卫的鼻腔之中,吹动着所有人的衣襟。
李宾言下了船之后,就开始东张西望,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满是水渍、盐渍的礁石之上,按照他们登岛的时间推算,此时应该是涨潮最高的时候。
李宾言蹲在礁石一侧,蹲下之后,做了个记号,一直蹲着在看,海浪打湿了他的裤管,他一直看了许久,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计算是对的。
五月十五日,天气极好,皎洁的月光洒在了脱岛的海岸之上,锦衣卫摸黑来到了礁石会露出的地方。
结果让他们颇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段三步宽的平整的沙石路面,可以直接通过,根本不用攀爬。
锦衣卫们有序的通过,从脱岛走上了鸡鸣岛。
“走啊,李御史。”唐兴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李宾言。
李宾言摇了摇头说道:“我怕水…”
唐兴看着水面又有上涨的趋势,摇了摇头说道:“那你在那岛上等我们,等明天来接你。”
唐兴抽出了绣春刀,将三层的布绑在了脚上,用力的跺了跺脚,拿出腰间别的银币,放在了嘴上。
偷袭,自然是人衔枚、马裹蹄,这次要杀的是倭寇,自然要给脚上也绑上布,防止踩出声音,惊扰到倭寇。
唐兴一众五十余人,快速的接近了倭寇的聚集地,五个一组,翻进了倭寇住着的小院子,一声声闷哼和惨叫在月光下,低声传来。
过了一个多时辰,唐兴点齐了所有人,确信了倭人或者被杀,或者被俘,才吐出了口中的银币,说道:“放响箭,让陶瑾登岛吧!”
为什么要俘虏,自然是太医院要俘虏。
这是一场无情的单方面杀戮,倭寇根本就想不到,有人会抹黑登上了鸡鸣岛,将他们杀死在了床上。
面向陆地方向的岗哨,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
缇骑点头,掏出了一直响箭,点燃之后,对着天空放了出去。
响箭带着破空声和划破寂静的尖啸哨声,打破了鸡鸣岛的宁静,两道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陶瑾带着二十余艘小舢板,才划上了岛屿。
李宾言看着那响箭绽放的烟花,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大皇帝交代下来的差事,圆满完成。
李宾言茫然的看着四周,自己该怎么离开呢?
唐兴开始有条不紊的查抄关于孔府在岛上的一切文书资料,岛上并没有什么工坊,但是却有在孔府完全找不到的航海针图。
孔府上下做事极为小心,这等买卖,毕竟被查到就是通倭大罪,是要全家掉脑袋的!
所以海外的事儿归海外,大明内的事,归大明。
孔府上下就没找到一丝一毫关于海外的记录,除了蛛丝马迹之中的鸡鸣八百顷田的亩算。
若非那些被杀死的倭寇、倭银,孔府有人经受不住太医院的惊吓选择了交待问题,最后铁证如山,孔彦缙的通倭案,根本办不下来。
随着鸡鸣岛被攻破,航海图和各种银场、金场被标注,最关键的一环,终于补上了。
唐兴和陶瑾,以及镇守太监齐新,不断的整理着鸡鸣岛的收获,银两没多少,但是文书资料却是一大堆,送到京师绝对是大功一件。
只是他们都忘记了,脱岛上,还有一个李宾言。
一直忙到傍晚的时候,才想起李宾言还在脱岛,唐兴赶紧划着船,把李御史接到了鸡鸣岛上。
李宾言一上鸡鸣岛,就一言不发黑着脸往前走。
唐兴在后面紧追不舍,他赶忙说道:“李御史,你听我说啊,这不是大有收获吗?”
“而且岛上还有三百多百姓,我们要知道这些百姓是自愿被送到岛上耕种,还是被孔府挟持,这些事,都得问讯。”
“这一忙起来,就把李御史给忘在脱岛上了。”
“大家都是办的皇差,都应互相体谅不是?”
李宾言气呼呼的转过头来,大声的说道:“我一定要弹劾你一本,必然弹劾你一本!”
唐兴活动了下身体,一抬下巴说道:“那你弹劾吧,我是唐贵人的父亲,可是外戚,你随便弹劾。”
李宾言面色复杂,两个人一直一起办案,他几乎都忘了唐兴还是泰安宫里唐贵人的父亲这茬事儿。
李宾言一甩袖子,愤怒不已的说道:“无耻之尤!无耻!”
唐兴画风一抓说道:“好了好了,李御史,别生气了,今天请你吃海味!都是京师吃不到的上等货!”
“巴掌大的鲍鱼!胳膊长的海虾!半人长的八带蛸!还有一扎长的海狗!刚抓的海兔子!以及海蛎!极其鲜美!”
李宾言眉头紧皱的说道:“哪来的?”
唐兴笑着说道:“鸡鸣岛的百姓,看我们消灭了作威作福的海盗,专门送来的。”
“付钱了吗?”李宾言饿了一天了,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若非知道海水越喝越渴,而且不能生饮,他早就灌饱肚子了。
唐兴同样低声说道:“那自然是付了,不付钱我敢收吗?你不信可以问问,咱好歹也是大明的皇亲国戚,能跌这个份儿?”
“但是别跟弟兄们说啊,就说是送的。”
李宾言负手而立,点头说道:“那今天就吃海味吧,但是不能饮酒。”
唐兴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还给陛下准备了点儿好货,海狗胆,嘿嘿,李御史要不要来点?”
李宾言瞪大了眼睛说道:“来个屁,媚臣!哪有给陛下送海狗胆的!”
“你们这些读书人,是真的矫情。”唐兴摇头,啧啧称奇,学着李宾言的样子,负手向前走去。
李宾言如愿的吃上了海鲜;三百百姓头上的倭寇被诛;唐兴乐呵呵的打包这给陛下的海货;陶瑾认真的观察着周围的海域,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可以建一座灯塔给过往的船只引路。
齐新则是站在海风之中,畅想着当年郑和意气风发下西洋的模样。
鸡鸣岛上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夕阳将所有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官驿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鸡鸣岛的收获,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了京师。
朱祁钰收到了唐兴送来的海货,分门别类还用冰镇着,唐兴非常遗憾的是,此时的海货并不鲜美,不过来日方长,唐兴还要在胶州湾驻扎很久。
朱祁钰让兴安把海货,拿回了泰安宫,拿起了李宾言送来奏疏。
卢忠带着人,查补着天子第一号大案的新物证。
“朕就知道,他们会把朕的子民,带到了海上,还用倭寇奴役我大明的百姓!”朱祁钰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差点把李宾言的奏疏给扔了。
鸡鸣岛上的三百多百姓,多数都是投靠孔府的佣户,这些佣户被骗上了船登岛,岛上有八百顷田,为他们孔府的田耕种。
岛上自然也有码头,百姓也能出海捕鱼,但倭寇看的很严,只有附近海域活动,但凡是倭寇在岛上哨塔看到百姓逃跑,就会被倭寇冲上船,杀的精光。
朱祁钰对这帮人的下限已经看得很低了,结果他们真的把大明的百姓拉出海,当驴使唤。
这一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朱祁钰自然是火气冲天!
兴安泡了一壶的茶,给陛下倒了一杯,低声说道:“陛下,人都送太医院了,干嘛跟死人置气呢,不值当。”
朱祁钰吐了口气浊气,兴安说的有理。
但是还是很气。
“居然还有大明人帮着孔府当牲畜一样牧民,那是我大明的百姓!”
“一群畜生!”
朱祁钰拍了拍桌子,虽然已经把孔彦缙送进了太医院,但是他依旧觉得这帮东西,真不是东西!
在鸡鸣岛上发现了一份很周详的航海图,孔府的买卖做的很大,从朝鲜到倭国,再从倭国到琉球,都有孔府的买卖。
孔府的银场在石见,但是让朱祁钰意外的是,不仅孔府在石见有银场,还有别的人在石见银场有买卖。
朱祁钰掐着指头算了算,自从1500年起,石见银矿就是世界上第一大银场了,以倭国的技术,他们有这个能耐?
最先进的炼银法,在大明,叫吹灰法,朱祁钰在铸造银币之前,就询问过,而孔府的这批海外泛舟而来的倭银,同样是吹灰法。
朱祁钰指着李宾言的奏疏说道:“等朕大明海军建好了,这石见银矿,就是第一个目标!朕非把这帮人挫骨扬灰不可。”
“陛下,唐指挥带着锦衣卫杀了这么多的倭寇,应当赏头功牌,大明倭寇、西虏一个价儿,还有赏银。”兴安提醒着陛下,他犹豫了片刻说道:“李御史是不是也该赏一块?”
“毕竟登岛作战的计划,是李御史制定的,文弱书生,还亲自登岛勘海,按理说也该给一块头功牌。”
“毕竟李御史这也算是出生入死了。”
陶瑾为李宾言请功,请的是头功牌。
朱祁钰点头说道:“准,放赏。”
兴安继续说道:“陛下,该参加攻伐集宁的作战会了,将官们都等了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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