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自登基以来,主要大敌就是瓦剌,虽然也先有点急功近利,但是做法还说得过去,算不上蠢笨之人。
但是内斗这件事,朱祁钰一直在避免,既然避无可避,朱祁钰打算应战了,对方主帅和对方头号悍将,却是吵了起来。
天底下还有这等事儿?
“兴安,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朱祁钰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还是探明情况再说。
而此时的慈宁宫里,孙太后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父亲!”
孙太后厉声说道:“稽王府的诸多孩童是我的外孙,那不是你的曾外孙吗!你居然对他们下此毒手!”
“若非皇帝派了奢员,查出了毒来,你是打算毒死稽王府上上下下吗!”
孙忠嘴角不断的抽搐着,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在他的估计下,只要稽王府出了事,那必然是朝野震动,太后这里必然识破皇帝那副伪善的面孔!
只要开始了党祸,即便是查明了真相,也无济于事了。党争这东西一开个头,哪还有结束的时候吗?
但是稽王府只死了个宦官奢员。
孙太后传孙忠入宫的时候,他还在想,如何劝说孙太后下定决心,应该如何分化朝堂上朱祁钰手下的文臣、武将。
于谦、王文爱名,石亨贪权,这都是可以攻讦的点儿,只要摆开阵势,玩阴谋诡计,孙忠相信,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入了宫,就是被申斥,这件事居然暴露了。
“臣愚钝,不懂太后在说什么。”孙忠却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这等事。
这要是承认了,那会昌伯府即便是不落个满门抄斩,那也是全家流放了。
奴儿干都司黑龙江尽头的那座永宁寺,就是他们的归宿。
孙太后猛地站了起来,用力的将茶杯摔到了地上,愤怒的说道:“还愚钝!”
“要不要让缇骑现在就去你家里!尽数缉拿!他们扛得住北镇抚司的五毒之刑吗!一个水刑几个呼吸之间,就撂的一干二净!”
“你还愚钝!”
孙太后在第一眼看到孙忠的时候,就知道了,就事儿,就是自己这个父亲做的。
不是钱氏不孝,是她爹对她的孙子们下的手!
因为孙忠满脸都是得逞后,狡黠的笑容。
知父莫如子。
这么些年了,孙太后太了解孙忠的德行了。
孙太后站起来,愤怒到了极点的说道:“父亲,无论如何,本宫问你,你斗的过皇帝吗?!”
“皇帝连皇宫都不住,在防着什么?”
“皇帝住的那泰安宫,固若金汤,滴水不漏,你安排的人,进去过吗?施政以来,皇帝的哪个手段,是借着阴谋诡计去做的?!”
“你斗不过的!”
孙太后将话讲的明明白白,瓦剌人已经退了,她在朱祁钰削太上皇帝号的时候,没想过吗?斗倒朱祁钰,扶持朱见深当皇帝吗?
毕竟那庶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想过,但是她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根本斗不过!
皇帝登基之后,所有的都是阳谋,桩桩件件,都是阳谋,走的是大道,阴谋诡计在皇帝面前,根本没用。
除非能把皇帝给杀了,可是瓦剌人几万大军,都杀不掉皇帝。
“你以为你那些个交通手段,就能笼络朝臣武勋了吗?你没看皇帝一直在等宣府大捷,不到宫里送寿礼!”
“陛下不动,谁敢进宫看我这个老太婆!是信国公府那个曾孙吗?你那个孙女婿吗?”
孙太后又将手中的拂尘给扔在了地上,她歇斯里地的咆哮道:“你疯了吗?你是要带着我们孙家!带着本宫!带着稽王府!带着那四个孩子!一起去死吗?!”
皇帝什么实力?孙家又什么实力?
凭借着孙家跟皇帝斗,脑袋长了几颗?
这庶孽皇帝现在愿意维持这表面的平和,不把事情做绝,是为了北伐大计,是为了给大明洗刷耻辱!
“臣惶恐!”孙忠颤颤巍巍的跪下,俯首帖耳,颤抖不已。
“你跟那个瓦剌奴酋也先一样,掂量不出自己几斤几两来,非要到宣府碰一碰,愿意试,就试试吧。”孙太后终于生完了气,她只觉得阵阵血气翻涌,眼前一片雪白。
她喘了好久的气,才坐直了身子,依旧是愤怒不已的说道:“蠢!愚不可及。”
这事儿真的蠢吗?
若非那个王亮被钱氏发现了,太后肯定会把矛头指向庶孽皇帝,因为庶孽皇帝斩草除根的动机,再明显不过了。
到时候太后将旗子拉起来,未必,不可以斗一斗。
孙忠总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太过于软弱了。
现在的庶孽皇帝实力没那么强,对于京营的掌控也没有悉数掌管,京营也是可以分而化之。
孙忠还是以为事情可成,不过是因为这件事儿,不知怎么被发现了。
孙太后看着孙忠的样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相比较而言,孙太后是清醒的。
现在皇帝不把事情做绝,是为了让朝中那些正统朝的勋臣、外戚、官员们,都有个体面。
毕竟大家都是做了十四年正统年间的官儿,天下的官员,都是正统年间出仕升迁。
有个孙太后和稽王府的这俩牌坊,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不是大家不忠诚,是稽王在迤北,臣等无法效忠。
目的,是万夫一力,共灭瓦剌。
孙太后已经无力生气了,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父亲,你以为分化京营那么容易的吗?”
“现在皇帝每日去京营,几乎所有的军士们都认识皇帝,讲武堂里,皇帝每日待在那里,武勋谁不知道他们效忠的是谁?”
“父亲,你不要那么糊涂,我们在朝堂哪有什么根基?那都是大明的臣工,那都是大明的勋臣,皇帝就是大明,大明就是皇帝啊,父亲!”
孙忠忽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了骇人的目光,非常平静的说道:“那要是上皇回京呢!”
“休得胡说!”孙太后面色剧变,低声训斥。
孙忠长长的松了口气,俯首说道:“臣知道了。”
“事情办得可会留下把柄,被人追查到会昌伯府?”孙太后再次问道。
孙忠再次俯首说道:“还请太后放心。”
“前几日听到续宗提到了一嘴,臣回去问问,就扭送北镇抚司吧。”
孙太后深吸了口气,闭目良久才睁开眼说道:“以后莫要做这等事儿了,还有让…续宗写封遗书自杀吧,你带着遗书和尸体,去讲武堂向皇帝请罪。”
“太后!”
孙忠再次抬起了头,目光惊骇,孙续宗是家中幼子,才不到十八,虽然是庶出,但那也是孩子啊。
到底是侄子亲,还是儿子、孙子亲呢?
那当时儿子、孙子亲了!
现在的局势是,这件事不给陛下一个交待,她稽王府那四个孙子,一个都保不住了。
孙太后厉声说道:“你不要心存侥幸,卢忠是皇帝的一把金刀!”
“上次查办刘玉、韩陵之事,你忘记了吗?”
“三天!大海捞针一样,还是把首恶抓住了。”
“何其雷厉风行。”
“若是不想孙家全家蒙难,你这事儿要办的快些,说不定日落时分,就追查到了会昌伯府,到那时,本宫也保不了你!”
“续宗,左右不过是个庶子,你还舍不得了?!”
“臣领旨。”孙忠重重的磕了个头,颤巍巍的准备离开。
孙忠以为这件事不过是死了个奢员罢了,难道拿自己的儿子去抵命?
那是个宦官奢员罢了!
但是孙太后居然让孩子抵罪,将这件事一了百了。
至于他真的在乎孙续宗的死活吗?其实更在乎面子罢了。
孙太后开口说道:“不要有下次。”
孙忠再次说道:“臣遵旨。”
兴安到了慈庆宫,稍微试探了下口风,然后回到了讲武堂。
朱祁钰也是见缝插针,既然人到齐了,就当做文华殿,稍微商议了一下朝政。
比如杨洪回京之事。
杨洪回京是带着宣府之战,大获全胜的功劳回来的,朱祁钰也说过了,要亲自设下经筵,贺杨洪宣府之战凯旋。
王文看着诸臣议论,开口说道:“臣以为陛下多虑了。”
“昌平侯杨洪不是那个讲排场的人,京官出京之类的事,臣以为反而让昌平侯,有些无所适从。”
“若是真的贺宣府之战凯旋,不如就直接在这讲武堂内,若是昌平侯看到了讲武堂欣欣向荣的景象。”
“昌平侯才会放下心中所有的忧虑。”
王文和宁阳侯陈懋,在宁夏合作多年,陈懋最担心的是什么?
大明武将,黄青不接,陈懋七十多岁了,杨洪七十多岁了,张辅七十多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为国征战。
是他们自己放不下,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点头说道:“有理。”
都察院在经过了一道圣旨申斥,养蛊养出来的这个王文,这右都御史,着实不错。
王文擅长什么?擅长赈济。
王文在夺门之变后,下场如何?
王文和于谦一道,被朱祁镇怨杀了,家人被戍边去了。
于谦和王文算是黄泉路上,会不会回头看一眼大明呢?
兴安回到了讲武堂,小声耳语了几句,朱祁钰点头说道:“诸位,下午的时候,我们会看一场戏。”
“不过这戏好不好看,朕也不清楚了。”
朱祁钰这才明白了,到底谁对稽王府动的手。
完完全全的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即便教唆之人,不被认了出来,孙忠就能激怒太后了吗?
孙太后只会当做是,皇帝在展示力量,在提醒太后,稽王府的孩子们,都是人质。
大家都体体面面的,把大明这艘船开下去。
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奢员罢了。
“杀人者死,奢员也是人,虽然那个经纪王亮死了,但是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才能涨涨记性!”
这都是一群虫豸!
留着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把米吃贵!
他们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简直就是笑话。
朱祁钰看着窗外,孙忠的动作非常利索,不到傍晚的时候,就拉着一辆车,来到了讲武堂的主楼,俯首帖耳,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臣家门不孝,出了这么个孽障,惊扰了稽王府,请陛下责罚。”
朱祁钰冷眼旁观这一切,诸多朝臣军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和孙忠多说一句话。
直到这个时候,孙忠才意识到孙太后的话。
句句都是真的。
一旦真的做成了,孙忠将面临什么?
都察院、兵部、户部、吏部、锦衣卫、司礼监、京营诸将,这些都在陛下的手中。
这个实力,如果在朱祁镇没有回来的时候,再动弹,怕是连累整个孙家。
现在孙太后,同样是陛下手中的一张牌,安稳天下朝臣的牌,如果真的惹怒了皇帝,那后果不堪设想。
孙忠手中的太后牌,却是陛下手中的一张牌,陛下已经满手牌了。
朱祁钰一脸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忠,对着卢忠说道:“那车上的尸体,是孙续宗吧,卢忠,你去,将人犯收押,一应证据做好,禀大理寺,送朕朱批,然后把人再斩一遍。”
卢忠愣愣的问道:“陛下…再斩一遍?”
朱祁钰点头说道:“他是案犯,自然要明正典刑。人都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吗?想的到挺美,杀人者死,奢员不是人吗?”
“既然已经死了,就办个特快加急吧,弄点冰块,别臭了。”
卢忠俯首领命而去,兴安则是目光流传不定,他注意到了陛下的话,奢员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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