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天下

第五十二章:谁才是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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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空不见一片云,火红的太阳恣意地放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眼睛都收了起来,不敢睁大了。
番禺的夏日原不是特别热的,可今日这天气着实较往日火辣。尽管如此,下头还是挤满了人,忍着淅沥沥的汗水,人们跪在地上,虔诚地向上天祈祷,甚至周围还站着府吏,敛去往日的跋扈,那些府吏竟也如平头百姓一样虔诚。
而高台上那个穿道袍的天神也是忍着让人痒痒的汗水,一脸严肃地念念有词。
炉子里插了三支又长又粗的檀香,在耀眼的阳光下,不见一丝青烟。忽然香灰抖动了两下,只见天神舞着桃木剑念着咒语,又顺势挑起案桌上的一条符咒,然后那符咒一如既往地燃了起来。
天神舞得汗水淋漓,下面的百姓也半带惶恐半带诚挚地祈祷着。
木剑一指,天神讶异,怎照不出百姓的像了?又一指,还是不行!天神忙向周围的小童使了个眼色,谁知小童亦是一脸茫然。天神急得汗如雨下,底下的人也似乎瞧出了端倪,甚至窃窃私语起来了。
天神干脆放弃这一环节,屏气凝神,木剑朝那捆绑着的人指去。天神心慌了,那捆绑着的人并未燃起来。再一指,还是没有燃。还一指,没有燃。一指,没燃……
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由蚊蚋的声音变成了蜜蜂的嗡嗡声。
天神惊慌得满头大汗,却也无几可施。
“上天垂怜,现如今省去这些繁文缛节”,天神擦了一把汗,颤着声音道,“直接取心头血祭天。”
天神使了个眼神,立即便有人押着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童女来。
“取血。”底下的众人极期待这一环节,这虽然残忍,但是这是希望,因为天神说只要用了这心头血祭天再服下由这四十九个童男童女为引的药疫病便没有了。
然而,被捆着的孩子却是战战兢兢,大热的天愣是不见汗水,全是泪水。
天神拂尘一挥,那边就有人拿着匕首朝第一个孩子心头刺下去。
然而哐当一声,取血的人匕首落在地上。
天神擦亮了眼睛不相信这一切,可是众人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一个人看错总不可能百十个人看错吧。
取血的人又剑气匕首朝孩子的刺去,可出人意料的是匕首再一次不见痕迹地落下了。
取血的人不信邪,捡起匕首朝第二个孩子刺去,可是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
第三个,第四个……第四十九个都是这样的。
最后取血的人不得不承认这很邪气,都不敢去捡落在地上的匕首了。
天神发憷了,大热的天偏生脑门上流的汗却是冷的。
而底下的人群中没有丁点儿声音,皆是又惊又怕地望着这一切。
“莫不是上天不宽恕我们的罪孽?”好久,人群中才有人颤着声音道,绝望的心情溢于言表。
一石激起千层浪,绝望哀嚎很快就弥漫在整个人群中。
“天啊,老天真不放过我番禺人啊!”凄惨的声音响彻人群。
天神抹了一把冷汗,搁下拂尘亲自上前捡起匕首去取心头血。可刺下去的一刹那,匕首再次哐当地落在地上。
天神呆了,冷汗涔涔。
“天要亡我番禺人啊!”底下已经哀嚎片片了。
天神颤着手再次捡起匕首,结果这次还没刺下去天神的手便燃了起来,匕首一下落了下去。
天神嚎着,慌忙地找东西扑灭手上的火。
“天火,天火落在了天神身上。”底下的人惊诧地吼起来了。
胡乱灭了手上的火,抚了抚手上的烧伤,天神喈着牙,仰头怒喊道:“谁在搞鬼,究竟是谁?”
天神倒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偏生不能插穿这把戏,因为一旦拆穿他也万劫不复。
霎时一阵白光,强烈的光芒让众人睁不开眼,只得用手挡着这刺眼的光。
强光散去,众人才缓缓慢慢地闪了闪眼皮,好一阵才看清楚于房顶平齐的空中站着位极为貌美的男子。
男子一袭月白锦袍,衣带于空中翩跹,阳光下那头青丝披散着如瀑布般。眼力好的人还看见那男子容貌清隽,宛若明月,眉眼之间尽是不食人间烟火。
“难道这才是天神?”底下不知谁喊了句。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怪异现象以及这男子的风范都让底下的众人很是赞同这句话。
“清逸出尘,此非云中仙又是谁?”又有人喊了起来。
登时人群中沸腾了,沸腾归沸腾,人们皆伏地磕着头,没有人反对这男子是天神的说法。
磕过头后众人忍着刺眼的阳光仰望着天神,在他们的膜拜下,天神竟淡然若水,不受一丝撼动。那双白皙的纤手依旧交叠在腹前,整个人淡然而清冷,这种气质不是凡人所有的。
而且,在火辣辣的天气下,他广袖长袍,脸上却不见一丝汗珠,甚至散发出清凉的气息。这样的超凡脱俗不是天神又是什么?众人愈发肯定。
男子长袖一挥,纤指朝着天神一指,哦这个人现在不是天神了,而是骗子。
“何人胆敢假借仙君之名?”真天神的声音冰冰凉的,让诸人在大热天下有股莫名的安心,“便不怕本仙君天谴吗?”
这下众人的目光一下从真天神身上转移到假天神身上了。因为方才的一切怪象以及众人心中对男子的笃定,众人看向假天神的目光都是忿忿的。
假天神辩驳,指着真天神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究竟在捣什么鬼?”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这骗子对天神这么无礼,万一天神的惩罚殃及他们可如何是好。
谁知真天神一句话没说,而是宽宽的袖子一挥,霎时假天神身上燃起了熊熊之火。
“在凡间假借天神之名作恶,该罚!”真天神声音优雅却带有一股天然的冰寒。
假天神在地上边滚便嗷嗷大叫,可是身上的火一点没有熄灭。
这不禁让底下的人议论纷纷,难道这个道士真是冒充天神?
适时,真天神那优雅冰寒的声音再次不徐不疾地飘来:“有辱神明者,诛之!”
众人听到这句话立即将头伏得低低的,生怕引火烧身。
“你是个骗子”,假天神边嚎着便向真天神骂道,“这世上没有天神,你是骗子,你……”
真天神没有怒,还是一样的神态。可是底下的百姓怒了,纷纷指着假天神骂着。
“这个人才是骗子”,假天神还不甘心,边扑着火便嚎叫道,“我以神药救你们,你们反倒恩将仇报,这个人才是假冒的天神!”
是啊,可是这个骗子确实有神药,天神说他害他们,究竟害在哪里了?
众人有些不明地望着真天神。
真天神不慌不忙气态雍容地挥一挥衣袖,假天神身上的火熄灭了。
这时才听真天神缓缓语道:“神药,本天君倒未在天上看过此药。然在凡间本天君倒是晓得一种毒药名为罂粟,此药可令人上瘾,从而形毁销骨欲罢不能,本天君看此药倒是极像这罂粟!”
假天神被真天神一席话吓得脸色发白,不管身上的疼痛竟琢磨起这人究竟是谁来着,居然连蛮南那边的罂粟都知道。
“罂粟,罂粟是什么,没听过啊!”底下的人议论了起来。
“天神有名有谱地说那是毒药,那肯定是毒药,看来这个骗子真是害我们的!”
“怪不得我家二叔越来越想那东西了,原来是上瘾了!”
“那如何是好,我们都已经吃了好多了。”
“求天神救我们”,众人竟不约而同地磕起头来,“天神慈悲,求天神救我们。”
“肃静”,真天神广袍一挥,道,“本天君原不该泄露天机,可念你们一片赤诚,便告诉你们也无妨。不日将有贵人来到,番禺疫病无须堪忧!”
“谢天神垂怜,谢天神垂怜!”百姓们欣喜若狂地磕起头来。
“兀那骗子,你可知罪?”真天神指着假天神道。
“信口雌黄,我哪有罪,我何罪之有?”假天神估计疼痛减缓了不少,口气也硬了些。
“你口口声声说你没罪,本天君却有凿凿证据”,天神那缓缓的气态倒真是底气十足,让假天神心都提起来了,“罂粟先且抛却一边,那静慈庵你有何解释的?”
天神话音一落,众人又感觉有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便有一群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女子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剃了头,灰布衣裳俨然尼姑的模样,可长相确实颇好的。这些女子解释涕泪涟涟,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便是那晚庾翼派人跟踪假天神的成果了。
“有何冤情,速速诉来,本天君替你们做主!”
“天神大人明鉴,民女乃是良家女子,是被这贼人绑至静慈庵,受尽屈辱!”那些女子声泪俱下,“求天神大人为我们做主!”
“胡说!”假天神哆哆嗦嗦,俨然做贼心虚。
“没想到这人居然道貌岸然”,底下的百姓义愤填膺地谈起来,“亏得我们从前还那般信任他!”
“不仅冒充天神,还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当真可恶!”
“这种人就该受以火刑。”
“求天神赐死这人,求天神降罚!”底下的百姓怒不可言,纷纷一致要求天神惩罚这人。
假天神慌了,叫喊道:“你们别信别信,都是骗子,他不是什么天神,世上压根儿没有天神!”
“你这贼人到这时候还口出狂言”,百姓们哪里会容忍这人诋毁天神,哪里容得他否认天神,于是百姓们愈发愤怒,都有上前直接杀死他的冲动了,可碍于半空中天神还在,愣是忍住了,求道,“求天神责罚他,赐死他!”
“肃静。”天神道,明亮的阳光下,他的身形愈发明朗。众人一眼望去,竟然觉得阳光不那么刺眼了,眼前的天神竟是那样出尘,那容貌,那气息,当真只是神人才有的,于是众人心中对天神愈发地虔诚,越发地深信不疑。
偌大的场地静悄悄的,似乎那炙热的气息都可以一丝丝地捕捉。人们屏气凝神地望着天神,等待着天神的宣判。
“天上有天上的规矩,人间也有人间的规矩”,天神的声音飘渺如烟,“这人既是人间的便由府吏处置!”
天神这一话把众人的目光引到了在场的府吏身上。众人目光灼灼如天上刺眼的目光,看得府吏浑身不自在。
“自然,自然要严厉处置!”那府吏连忙讪讪应道。
众人这才放了心,将目光转回到天神身上。只见天神光芒越发耀眼,灼灼的阳光射来,耀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那光芒褪去,众人才把手拿开,睁开眼却已发现天神早已不再,剩下的只有那火辣辣的阳光。
“天神,天神!”众人目光在探寻着,却再也寻不到那出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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