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冥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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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零件厂的大门关上锁好,姜文曜长出口气,一瘸一拐往里走,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平时不管黑天还是白天,只要有人在上班,厂里就会很热闹,几个大嗓门总是吵吵嚷嚷,配上机器运转的声音,在喧闹的白天都能传出老远,可现在,整个厂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机器貌似还在运作,唯独少了人走动和交流的声音。
难道厂里已经出事了?姜文曜心里着急,情不自禁地加快步速,但他忘了自己全身都是绷带,快走两步立刻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厂房的墙壁上,撞了个头晕眼花。揉揉生疼的脑门,姜文曜深吸口气,大叫了两声,只要这里还有活人,肯定能听到他的叫喊。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应,姜文曜确定厂里肯定出事了。
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信念,姜文曜扶着墙一路进到车间里,一眼望去,机器附近躺了好几个人,除了两个年轻的没见过,其他都是他的老同事。姜文曜的心狂跳起来,伸手摸他们的脉搏,还好,人都还活着,可无论他怎么叫喊,这些人就是昏迷不醒。
就在姜文曜想要不要把人一个个送出去的时候,靠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工人缓缓抬起头,迷茫地望着姜文曜,片刻后,那目光转为了恐惧。他是年底刚来的工人,没见过这位请长假的车间主任助理,立即大声叫嚷起来。
一看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了,姜文曜顾不得其他人,急忙奔过去,想询问年轻人有没有受伤,年轻人跟见鬼似的啊啊大叫着到处躲避,姜文曜这位半残人士追了半天愣是没追着。最后,姜文曜火了,大吼一嗓子,顿时把抱头鼠窜的年轻人给吓得不敢动了。
姜文曜踉跄着来到年轻人跟前蹲下,抹抹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晕过去了?你们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们,我们……”年轻人眼里满是惊骇,像是被怪兽盯上的小白兔,姜文曜有些无语,正想要不要变换个和蔼点的表情,对方的表情却先变了。恐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和怨毒,姜文曜一愣,下意识想后退,可他半蹲的姿势加上这身装扮,根本不容他做这种高难度动作,一退之下不但没能退开,反而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没想到吧,”年轻人一扫刚才的畏缩,引恻恻地笑起来,“我们又见面了!”
姜文曜眉头一皱,听这语气,他们认识?
“堂堂鬼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年轻人缓缓起身,猫玩老鼠般睨着坐在地上起不来的姜文曜,畏缩地舔舔嘴角,笑得更阴险了,“我辛辛苦苦炼了二百年的天眼,差一点就修成正果了,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功亏一篑!”年轻人的语气突然狠戾起来,双目立起,满眼杀机。
这话如一记重锤砸在姜文曜的脑袋上,他立马猜到眼前这人是谁——他是当年被段家追杀的邪修道士,也是那个害了齐向东十世,修炼天眼的恶鬼!
“你又夺舍了?”脑子瞬间冷静下来,姜文曜索性放弃站起来的打算,自顾自坐在地上,为了舒服点,他还特意把腿盘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家常唠嗑。
“有何不可?”恶鬼微微扬起下巴,傲慢全写在脸上,虽然处心积虑修炼的天眼被人夺了,虽然投靠的大佬倒台了,但只要掌握夺舍秘技,他可以随时变换身份,随时变成任何一个人,潇洒地活在这个世上,假以时日,他还能再修炼一只天眼,他依然是这世间无人能够撼动的神!
“上次那个驾车的老乡也是你吧?”姜文曜的眼角跳了跳,古樊之后,他烦死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货,夺舍本来就是天地不容的禁术,怎么会有人用得这么心安理得?
“嗯哼!”年轻人得意地大笑起来,“怎么样,没想到是我吧?你们应该谢谢我,如果当时我暗中下杀手,你,还有你家那个没用的饭桶,早去阎王殿报到了。”
“还真是要谢谢你。”姜文曜冷冰冰地说着,在对方略带疑惑的注视下拿出手机,播了齐向东的电话。有些恩怨,该让当事人亲手解决。
看到凭空出现的鬼差,年轻人不但没有畏惧,反而猖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废物居然当上了鬼差?地府是没人了吗?啧啧啧,看来你该好好谢我啊,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说不定去投猪胎了!”
齐向东没有任何表情,也没做任何反应,和这只恶鬼间的较量持续了二百多年,十世的怨债让他面对这家伙的时候连愤怒都提不起来,此刻,他只想把对方锁起来丢进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彭槐虽然没见过对方,但看齐向东的反应,也猜到了那人的身份,立刻怒从心头起,挥舞着锁魂链冲上来,年轻人满不在意地嘲笑着躲开,斗牛一样和彭槐周旋着。
“和他有仇的,不止你一个。”姜文曜冲齐向东招招手,齐向东沉默片刻,缓缓走过去,姜文曜掌心升起一团火焰,霍地打进齐向东的体内,火团穿胸而过,带出了一丝破碎的魂魄。
姜文曜慈悲地看着那缕完全分辨不出样貌的散魂,幽幽地叹了口气,紧跟着双手快速舞动,幽冥之火化为火星四下飞溅,紧紧包裹着那丝散魂,随着幽冥之火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散魂似乎清晰了些。齐向东眼睁睁看着那点可怜的散魂逐渐变成个七八岁小男孩的模样,惊讶地摸摸自己,他以为,王添添魂魄的离开,会让他再度变回以前那个无法感知外界的残破灵魂,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看能听!
“你的魂魄经过温养,已经基本复原了。”姜文曜冲齐向东笑了笑,转头看着懵懂状态的王添添,朝他招了招手。王添添讷讷地走过去,靠在姜文曜的身上,好奇地低头看着这个打扮凄惨却不影响帅气的男人。
“好孩子。”姜文曜举手摸摸王添添的头,小男孩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片刻后,姜文曜拉起他的小手拍了拍,引着他去看正和彭槐对战的年轻人,轻轻地问:“还记得他吗?”
小男孩疑惑地歪着脑袋,好半天才摇摇头,姜文曜并不意外,又在他头上拍了拍,让他仔细看。小男孩的魂魄在姜文曜的一拍之下呈现出数道虚影,很快又重新融合,这次,王添添的眼神不再迷茫,他怔怔地看着战场,目光转变成让人遍体生寒的狠戾。
“是你害死我的!”王添添稚嫩的强调尖锐地大叫,小小的身体箭一样飞过去,正撞在年轻人的肚子上。年轻人没有准备,被撞得一个趔趄,后腰正磕在机器的棱角上,疼得他狠狠抽了口气。
齐向东担忧地看着瞬间被黑气笼罩的王添添,对姜文曜说:“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不是更好?”
让那么小的孩子承受惨死的痛苦与仇恨,看他顷刻间变成厉鬼,齐向东有些不忍。
“仇恨烙印在他的灵魂里,不发泄出来,早晚会出事,你也不希望他下辈子变成恶人吧。”姜文曜摇了摇头,小孩的魂魄大多是没有是非观念的,他们只会记住死亡那一刻的情绪,王添添死得那么冤枉,那么惨,不让他亲手报仇,心中的怨恨就无法纾解,不管继续做鬼,还是转世做人,都会有负面影响。
齐向东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姜文曜说的没错,但激发小鬼的怨恨,让他们完全释放对死亡的不满不是鬼差的职责范围,就算明知对方下辈子可能变成残忍的杀人魔,他们也不会从中干涉,说起来,鬼差是个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职业,他们做着世间最残忍的事,见证着每个灵魂的生与死,死与生。
姜文曜没理会齐向东的伤感,转头边看战况边大声询问:“喂,你既然会起死回生之术,当年为什么又要炼制僵尸?先前搞出那些会跳会流血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困扰他和段容枫很久了,他一直很好奇,邪修道士掌握了那种逆天秘术,又何必非要炼僵尸长生,导致被世家门派追杀,死后只能靠夺舍在世间躲藏。别人的身体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原装的用着才顺手。
“你懂什么!”以一敌二仍游刃有余,年轻人哈哈大笑,轻蔑地说,“任何长生之术都有弊端,可怜当年堂派那些老顽固还指望发明一种既遵循天道又能让他们不朽的秘术,到头来呢?还不是全埋进了黄土!我用实际行动让他们认清一个事实,他们研究出的那些方法,在身体受到严重损坏后就失去了作用。只有我,只有我研究的方法,才能让人永生不灭,才能脱离阴阳轮回,成为真正不灭的神!”年轻人笑得猖狂,姜文曜却不禁皱起眉头,这么说来,堂派是真的灭门了?而导致堂派灭门的,就是这个被师门驱逐的弃徒?
“不过他们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他们那些秘法,还是有我这个传人流传于世的,我会把他们的道法发扬光大,研究出任何情况下都能重生,都能长生的方法,哈哈哈哈!”年轻人肆无忌惮地叫嚣,顺手抓住彭槐的锁魂链往怀里一拉,再往外一甩,彭槐失去平衡险些摔倒,而失控的锁魂链正绑在王添添小小的身体上。
姜文曜的脸快结冰碴了,说出的话更是让齐向东都打了个寒颤:“你不是想研究任何情况下都能重生的方法吗,我来帮帮你!”说着一团幽冥火打了出去,正击中年轻人的胸膛,火光中的金光乍现,将恶鬼从年轻人身体里打出去,黑色的火焰立刻将其围住,一点点吞噬着恶鬼的魂魄。恶鬼痛苦地惨叫,他头一次体验灵魂被焚的滋味,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因为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法从火焰中脱身,脑子渐渐混沌,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像遇到急流的泡沫,迅速消散。
意识飞散前,他隐约听到姜文曜浅淡而冷酷地说:“放心,我会让你再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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