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飞花,山道两边的花开始落了,叶无论是绿是黄,始终陪衬着,就仿佛一些人,永远陪着另一些人,无论活着,或者死去。
“公子,请用茶。”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在耳边,如在心中。
“放那里吧。”他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是,还有些糕点,奴婢也送上来了。”那个声音又响起。
“都放那里吧。”他正烦躁着,被下了禁足令的他,就像是被抓进笼中的金丝雀儿。
“是。那奴婢……”
“行了,你快走吧。”他现在不想听见任何人的声音。
“是。”她低声道,慢慢退出了房间。
“她叫潇湘,以后就由她来服侍你的起居用行。”这是父亲的声音,这是父亲的命令,他不得不听,父亲的威严,是整个江府都明白了,纵使他是公子也一般。
初见她,柳眉杏眼,俏小的鼻子,樱桃般饱满美丽的嘴唇,玉骨冰肌,如同露水润过,折射着淡雅的光芒,她就是潇湘吗,着实已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今年已一十八岁,在府里待了一十八年,娘亲死于重病,可他知道,她是自杀的,不堪病痛,甚至抛弃自己的孩子。
江府在寻常人眼里虽不是名门世家,但在有见识的江湖人眼里,却如承天巨柱。
他从小失了母亲,父亲自然严格非常,一切都被安排的感觉,他简直已比不上笼中的金丝雀儿。
一十六岁,他终于走出江府,烟花寻柳处,却像是他另一个家。
潇湘很美,但她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他不舒服。
他看着她,就好像一只初尝外面的自由后,又被囚禁的金丝雀看着放在笼子里作为安慰的玩物。
这是一种坚持,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能接受,接受这个女人。
“公子可想出去走走?奴婢听说今晚有花灯会。”又是潇湘的声音,他很喜欢听到,却又厌恶。
“走。”他很想多说两个字,可是又不能,他厌恶跟潇湘说话。
“是,谢谢公子。”听来她似乎很兴奋,他都想露出一个笑容了,可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没事。”他很想说他才应该谢谢她,只因他已待得快发霉了,可最后他也没说出来,只是在前走了出门。
“公子等等我啊。”潇湘疾跑几步跟上。
“跟潇湘出去玩啊?去吧。”坐在前厅议事的父亲竟然还能看到他,果然这前厅也是专门为监视他才设在这边的,他暗中冷笑。
“老爷再见。”他没有说话,潇湘倒是很是高兴。
“江流公子,好久没来关顾咯,姑娘们都很想您呢,来来来,快进来,香香都想了您好久了。”老鸨子的声音很是让人怀念,虽然里面甜腻腻的还是让人恶心。
七拐八弯,身负绝学的他很轻易地甩掉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潇湘,至于告状,随她吧。
“哟,江流公子怎么舍得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香香了呢。”香香的声音还是那么魅,让他听来直是骨头都酥了。
“怎么会呢,香香那么香,我在梦中还老是闻到呢。”他觉得浑身舒畅,在家里的阴霾一下子被扫光,只是略微有点别扭,不过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每次一来就只知道香香了,好像不认识红红一样,你最坏了。”红红全身上下都是大红之色,似乎连醋意也是红的,总不会令人生厌。
“怎么会呢,一闭上眼,都是红红的红,还有红红的声音。”他的笑容很是隐晦,让红红脸一红,轻啐了他一声。
“哈哈。”他一阵大笑,直觉得快活,只是心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眨啊眨的,里面很清澈,很可人。
“哼,笑什么笑。真跟我好,敢不敢喝个交杯酒。”红红又哼了一声。
“好啊好啊,香香最喜欢看别人喝交杯酒了。”香香也在一旁起哄道。
“喝就喝,怕什么?”他豪气冲云天。
红红已经倒好两杯酒,拿了一杯递给他。
他接过,与红红手臂交缠,一齐饮了一杯,只是饮完忽然觉得眼前的红红变成了那个清静的女孩。
待得他醒来,月已高悬。
他整好衣服,已准备回府了,既然做了,就不怕后果,他还真不怕父亲会不让自己这个独根回去,哪怕潇湘去告状也好。
江府前,月光将女孩脸上的泪痕映得像是两条清澈的小溪。
当他出现在她的双眸,她展开笑容,有若桃花。
“公子你去哪了,奴婢担心死你了。”她已说道,话里开心又内疚。
“我没事,把眼泪擦擦干净,我们进去吧。”他刚见潇湘本是想好好安慰的,后来转念又想嘲讽她,最后却只能从喉咙里里挤出这般话。
“好。”潇湘急急两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笑着应道。
看着温顺的潇湘,他甚至想抱一抱她,就像是金丝雀儿啄啄笼里的假枝儿,可他不愿。
“公子,请用茶。”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在耳边,如在心中。
“好。”他转首,却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公子,可想出去走走?奴婢听说今晚有花灯会。”是潇湘的声音,他真的很喜欢。
“好。”他露出一个笑容,那双兴奋的眼却看不到。
“公子,等等我啊。”有她的声音,却没有疾步跟上的声音。
江府前,如水的月光,却再也没有那两条小溪流过的温润土地。
她去哪了?她待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房子有匾,一块石匾,上面书着四个字——“潇湘之墓”。
那个房子在一个庭院里,是她以前住的地方。
那天,他就站在房顶上,看着这个庭院,他喜欢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女孩,那个他心爱的,但不愿使自己靠近接受的女孩。
本来一贯平静的江府,却有了一抹不平静,一个男人,竟然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江府,而且绕过了无数人,走进了那个庭院。
而她,正站在庭院里欣赏附近的花草,那个男人就那样走到她身后。
那个男人躲过了所有人,却没有躲过她,当然也没有躲过站在房顶上的他的视线。
他看到那个男人亮出了匕首,他已经从房顶下来了,疯狂地跑向那个庭院,可已来不及了,他已怕,再片刻,他就只能看到她的尸体。
“我爱你,我已爱上你了。”他似乎已赶上了,因为他已听到了她的声音,可他却似乎要死去了,她从未与他说过这句话,竟然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说了。
他不敢进去,他不能进去,他突然已冷笑一声,这样岂非也不错,既然她不能是他的依靠,他也就没有理由再当金丝雀了。
他竟然走了,他没有进去看看,他不想,他是不敢。
他回到那个屋顶上,眼睛却看着天上,那个已开始缓缓落下的太阳,慢慢灰暗的天空,他似乎看到,又似乎没有看到底下的那个男人匆匆地离开,没有带走那个女孩。
“公子,今天我能不能一个人出去走走?”潇湘来找他。
“哼。”他轻哼了一声,很是不满,过了片刻,却又淡淡说道:“行啊。”
“谢谢公子。”潇湘行了个礼。
“不用,想去就去吧,以后也不用问我了。”他笑了笑,道。
“是。”潇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声音有点畏畏缩缩,之后才缓缓退了出去。
“你去哪?”他闪身而过,还是被父亲看到。
“去找潇湘,她刚出去了。”他回答道。
“嗯,我看到了,你去吧。”父亲眼里似乎有欣慰,不过他没看到。
他出了府,很顺利地,只是没有去寻找潇湘,甚至没有寻找人的样子,而是一头钻进了一个莺莺燕燕,笑声不断的华丽建筑。
“哟,稀客稀客啊,江流公子好久不见了。”老鸨子这次却不是这一行的官话,他确实已很久没来了。
“死江流,臭江流,你果然已忘了香香了吗?”香香这次的醋意更甚。
“没有啊。”他挑了挑香香的下巴,却瞬间又收回了手,很别扭,真的很别扭,他甚至已不知道以前那些情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哼,还是不来好,一来就只顾着香香,另人看着就心烦。”红红还是原本那模样,那语气,他却有些厌恶地摇了摇手,红红身上的浓香弄得他很不舒服,比香香身上刻意弄淡的香气更不舒服。
“哼,干吗,人家身上气味这么难闻吗?”毕竟他已是常客,此刻红红竟完全不知他的厌恶,反而把她身体靠了上来。
他下意识推了推,之后不顾青楼中所有人的阻拦,从自己怀里扔出一把银票,直接就从青楼里窜了出来。
他随意寻了个民居的房顶,就窜了上去,躺在上面,看着天空,任凭天日刺伤他的眼,竟流出泪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被太阳晒出来的,总不算吧。
潇湘一日比一日消沉,她的眼里光芒黯淡,甚至连皮肤光彩也渐收敛,那个她盼的男人没有出现,似乎已出了这上京地境。
“你是不是对潇湘不好?她最近看来心情不好。”父亲反而来责怪他。
“呵呵,她开不开心与我又有甚关系,我又去哪里知道,你自己去问她把。”他不耐烦。
“你怎么这么跟你父亲说话,我没教过你吗!难怪潇湘会不开心。”父亲很是气愤。
“我跟你说过了,我没做什么,她为什么不开心,你自己去问她。”他也很生气,已朝他父亲吼道,之后也不管父亲又说什么,转身就走。
“公子,我能不能离开江府?”潇湘是个很直接的女孩,她竟敢这么直接跟他说。
“你要去找你爱的那个人?”他有些烦躁。
“是啊,我爱他。”潇湘淡定自如。
“不行,呵呵,你生是江府人,你忘了卖身契吗?”他的语气很普通,可是他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不,我必须走。”潇湘很坚决,却带着苦笑:“不然我死,那卖身契,就不重要了吧。”
“你甚至能死?为他?”他很震惊,谁能不惜命?
“不错,我爱他。”潇湘道。
“他是谁,他哪里好,你要爱上他?”他冷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他。”潇湘笑着道。
“愚蠢。”他已有点压抑不住,只能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公子,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和老爷。”潇湘苦笑道,“我也已不可能对得起他了。”
“好好好,我就成了你的愿。”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怎样了,他看不透自己的心,看不清自己的情,他竟举起了手。
手最后落下了,就落在潇湘的额头上。
手放在天临公子的额头上,天临公子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只干净整齐的手,还有白师天的那张正直的脸。
白师天解释道:“刚才看到你浑身颤抖,我怕你内功发作发烧,就看看。吴正直已死了。”
天临公子没看到吴正直的尸体,问道:“吴正直死了?”
白师天点头道:“不错,吴正直已死,天下只有灵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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