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都在躲避,以为藏得很深的那样的躲避。
“若你真能凯旋而归,我便嫁你。”
这是谢君苡的一句戏言。但是莫岑却因为这句话而兴奋起来。当他披上那冰冷沉重的铠甲,踏上那满是鲜血和杀怒的战场,才因为这句话更坚定。
莫岑是第一次上战场,现在才知道兄长与他形容的战场简直微不足道,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和所有人都杀红的眼睛至此是一道深重的记忆。
莫岑想冲上前去,身边的护卫却拦下他,道:“将军命我们看好你,切不能让你上战场。”莫岑冷笑,将军……他的爹,可将自己保护的真好。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莫岑手握着常用的长剑,杀意渐起。几个护卫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将莫岑团团围住。
莫岑并没有杀他们的心思,一个虚招引开他们便找好时机向战场奔去。身后传来护卫无奈的声音:“……小少爷—”莫岑没理会,稳住心神便把长剑刺向他的第一个对手--普通的小卒,一剑毙命。
……到后来莫岑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剑尖的血流不停,灰色的战袍都染成了暗红色,血腥味浓重的令人作呕。
这场战莫岑终究是赢了。他将自己收拾清爽,便踏上了归途,他想象着谢君苡穿着大红喜袍眉眼带笑即将嫁作他妻的场景。可那大红色,竟让他想起了战场上的一地鲜红。
他,是极讨厌杀人的。
终于,望见自己家门前那庄严的大字—莫府。莫岑下了马就急匆匆的往里赶,他要叫上父亲一起到谢家提亲。可刚进大门就愣在了满院的喜庆和红色。他随手抓过一个小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小厮面带喜色道:“过几天大少爷就要迎娶谢大人家的女儿进门了,现在是在准备呢。”
莫岑眼眸渐深,扯着小厮的衣领还是不死心的问:“谢家的哪个女儿?”
小厮奇怪的看了莫岑一眼,说:“谢家除了谢君苡小姐还有哪个女儿吗?”得到那可笑的答案后,莫岑松开了小厮,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呆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好似虚脱。小厮面露不解,但还是不敢多问,一溜烟跑了。
莫岑站了很久,方又笑了,她不是说,只要自己胜利归来,就会嫁给他的吗……?念及此,莫岑长呼一口气,提起精神往兄长房里跑去。
莫岑刚推开门,莫岚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见莫岑,面露喜色道:“阿岑,你回来了?哥哥听说你赢了,不愧是我的好弟弟。”莫岑张嘴,竟吐不出一个字。莫岚似是没察觉到他的不正常,向莫岑扬扬手中的喜袍,道:“阿岑帮我看看?”
那鲜艳的大红色,刺伤了眼,莫岑望向莫岚,那个长相俊美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羞喜。他,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早先想好的责问也出不了口,踉踉跄跄的跑走了。
莫岚抱着喜服,面上毫无波澜。
然后莫岑把自己关在属于他的院子,喝了整整三天的酒,憔悴的不成人样。他其实是想把自己一直关下去的,不过,第四天……是他们的婚礼……
莫岑唤来丫鬟把自己收拾好,便往大堂赶,就在今天,就在那里,他深爱的女人就要成为他的嫂子。
大堂一片喜庆,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莫岑赶到的时候,莫岚和谢君苡正要拜堂。“等一下!”莫岑大喝一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他。莫岑不顾其他,只快步走到谢君苡身边,握住她的手。谢君苡挣脱,高堂上的长辈脸色难看,莫岚更是直接的黑了脸。
这些,莫岑都不顾,他只紧紧握着谢君苡的手,问道:“你可是真心要嫁给我哥的?”谢君苡不答,来客开始窃窃私语,这两兄弟抢女人的场面不多见,今天是来对了。高堂上的将军莫河脸色更差,怒喝一声:“岑儿,你这是发什么疯?快下去!”
莫岑只握的更紧,望着那红盖头,仿佛可以窥见她的表情。莫岚终于忍不住推着轮椅过去想分开他们。此时,谢君苡终于答话:“我爱岚,很爱他,请你自重。”
莫岑松开手来,再没有刚才坚持的力气,原来心如死灰竟是这样的感觉,怎么刚刚握了那么久的手还是这般冰凉…?
一滴泪就那么掉落下来,莫岑大笑着离开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道是……未至伤心处。
【二】
先爱的那个人,终究是输了。
莫岚和谢君苡婚后,莫岑便主动请命,要去镇守边疆。莫河老爷子一听,气得大骂他,并且威胁他,若他去了,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莫河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啊,可边疆是什么地方?又苦,战争又多,这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啊!
莫岑只朝着莫河磕了三个头,便跨上战马,走了。莫河气得病倒。
第二天,圣上就颁下圣旨,命莫岑为副将,即日起启程去镇守边疆。一路上,不乏好奇的平民出来看这年轻的副将,人人无不怀疑这面色白皙,看起来瘦弱俊美的少年到底能做什么?
倒是有不少未出阁的少女偷看着莫岑那冷然的脸和与生俱来的气势而暗暗倾心。
出了城门,莫岑最后回头看了一次,便再也不留恋的带着将士走了。只盼…父亲身体健康,兄长…和嫂子幸福。
到了边疆,虽然生活条件差些,莫岑却过得很充实。他开始适应那里的生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偶尔去打退偷袭的敌军。竟是再未想起那些纠缠不息的情事。
让莫岑哭笑不得的是,竟有好男风者前来提亲。当时莫岑正“咕噜噜”的往嘴里倒酒,忍不住一口气全喷在那位前来提亲的少年身上,少年的脸一下子黑了,莫岑忙道抱歉,身后的众将士确实笑声如雷。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莫岑的这件事都被将士们当做笑柄,茶余饭后必谈。
那提亲少年只留下一句:“莫岑,你记好了,我叫君凌萧。”便气冲冲的走了。莫岑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偶尔想起来觉得好笑而已,随着那少年的消失,他也很快淡忘了这件事。
在莫岑习惯了军中生活以后,家里来的一封加急信件又让他手足无措。那信上只一句话: 父亲病重,速归。 署名是大哥。莫岑来不及交待什么,只留下一个亲信便快马加鞭的往家赶。
他还是归迟了,与上次回家所见的大红色不同,这次是白,飘荡在府门前显得萧条。这真是极尽讽刺的一件事。莫岑甚至不敢进门,只是那哭声已经传入耳,整个府中一片悲戚。他终于踏进门,白带飘飘,众人皆素衣跪着,中间摆着的黑棺极其显眼。要怎么相信,那半年前骂着自己时,那么有生气的一个老人,现在已躺进棺中,再也…再也醒不来了…
他跪倒在棺前,哭道:“爹,岑儿不孝,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旁边哭得几近昏厥的女人一把抱住他:“岑儿……”“娘—”
母子俩抱着在棺前哭。莫岚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浮起嘲讽的微笑。然而,谢君苡脸上的表情近乎漠然,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直到莫河的夫人哭得昏过去,莫岑抱着母亲回房,谢君苡也推着莫岚回去,才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恭喜你。”莫岚一僵,却什么都没有说。谢君苡依然冷着脸,神情淡然的继续走,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错觉。
安顿好母亲,已经是晚上,莫岑来到莫岚那里,这次他没有再买醉,半年的军中生活也让他有所成长,现在,决不是颓废的时候。
“哥,爹他……得了什么病?临去前可曾交待过什么?”
莫岚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他这好弟弟,可是迫不及待要分家产了?但他没有表现出他的鄙夷,面上还是难过之色,道:“自你走后,爹就气病了,后来一直没有调养好,拖到现在……终于还是去了……”听到此,莫岑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忍着没哭,说:“竟是我…是我…害了爹…哥,家中的事就拜托你了,我,我还是回边疆吧…”
莫岚忍不住露出了诧异之色,:“你……不留下来听听爹是怎么分配家产的?”莫岑轻笑着拍了下莫岚的肩膀,道:“哥,我们是兄弟啊,家产有什么好分的?只是我要回边疆,希望往后回来的时候有个家就好。”说完,就离开了。留下莫岚一人望着那黑漆漆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谢君苡从房中出来,推着莫岚的轮椅,说:“你的执念可真深。”莫岚似是皱了眉头,道:“放心,我答应你的,会做到。”听到这里,谢君苡竟然笑出了声,笑着低声道:“你是为了我们的约定?还是…你自己舍不得?”莫岚的眉皱的更深,没再答话。
莫岑只留着家里陪自己的母亲几天,便回了边疆。他要更努力,让莫府回到父亲未去世前的荣耀,那样,才对得起父亲。
手下人见莫岑回来了便迎上去为他拿行李。一个比较敢开玩笑的军官对莫岑指指他住的地方道:“有个美少年可等你许久了。”莫河去世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所以他们才敢这么开玩笑。
莫岑觉得头疼,疲惫的不行,自己不是拒绝了那小子吗?
刚跨进房间,就看见那少年一脸欣喜的对着自己房里的摆设动来动去。但是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立马沉了脸,满不在乎的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还好不好…”君凌萧对于自己的提亲对象当然调查过,也知道他的父亲刚去世。他本来想好好安慰他,但一想到那喷到自己脸上的酒水,语气又不好了,这让他很懊恼。
莫岑轻笑了下,说:“我很好,只是,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君凌萧的脸色更差了,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要说什么,忙打断他:“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就带着一众丫鬟小厮走了,只是走的时候忍不住想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三】
命运在看我们表演小丑,它看得不亦乐乎,我们演得情断。
莫岑最近的时间都拿去应付君凌萧了,那小子缠他缠得起劲,虽然他真的是很可爱,但莫岑怎么都接受不了自己和男人在一起,所以对于君凌萧某些暗示性的话语全当没听见,乐得和他做朋友,倒是君凌萧常常被莫岑气得脸红脖子粗。
意外的是,居然收到了谢君苡托人带来的两封信,更奇怪的是,一封写着“莫岑亲启”,另一封写着“莫岚亲启”。
莫岑打开给自己的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句话,却足以魂断:
莫岑:
其实当初说,等你凯旋归来,嫁给你,是真的。
总想着对你说些什么好,可惜我性子差,不喜欢多说话。至于我们以前的事,就从我嫁给你哥的那一刻,都散了吧。不要问我为什么。
那封给莫岚的信,请等到某一个他错的离谱的时候,替我亲手交给他,好吗?
愿你这一世幸福平安。
君苡
莫岑握着那信,忍不住手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一切本该好好进行的轨道就这么错了方向?君苡会给自己寄这样的信,一定是家里出事了。
想到这里,莫岑无法平静下来,交待完事情,又再次快马加鞭的往家赶。
谢君苡正待在房里,华服盛装,镜子里那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是从未出现过的她。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个丫鬟,叫道:“夫人,二少爷回来了!”谢君苡柔和一笑,足以倾城。继而便出门向大厅走去。
莫岚和莫岑两兄弟早已待在大厅,看见一身红衣飘然的她,似都一愣,没见她穿过如此艳的颜色。
谢君苡似是没看见莫岚,面带笑意的,直直向莫岑走去,开口道:“阿岑,你还记得墨白吗?我唯一的暗卫。”莫岑点点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那墨白已经死了有两年多了。
“阿岑,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谢君苡笑得更欢,然后转头看着天空,道:“墨白,我好想你……”说着,在所有人都还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从怀中掏出把短刀狠狠的朝心口刺去。
墨白,你知道吗,对我来说,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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