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辨认了一下方向,绕回到宫城去,发现袁达居然还不曾入城,不由得有些奇怪,便去寻了在宫城中忙活的两个文士,一个名萧望之,一个名姜何,皆是不世出的宰辅之才。
这两人并非腐儒,看到沈张二人过来,也是礼敬,不以儒门身份自傲,一起拱手问好,萧望之就云陛下十分挂念,不知两位仙师往何处去云云。
沈中玉对他们两个倒有几分赞赏,笑道:“我们在城中逛了逛,陛下不曾到入宫?”
姜何一面尊崇感念地说道:”陛下仁德,准前朝宫眷收拾一下再离开,因此宫殿尚未腾空,陛下暂还驻扎在城外大营。”
沈中玉点了点头,道:“想得周全。”
姜何听到这个,微微一笑,道:“两位道长来,是想来看看这前朝宫殿的吗?”
“并非如此,贫道本来是想寻陛下讨个人情。”
“哦?”萧望之道,“陛下向来尊敬两位,两位道长定然心想事成。”说罢,又安排两队军士护卫引领他们去见袁达。
去到袁达大帐,看到大帐内已经设了屏风,香炉,御案等物,还有两个宫装女子在给袁达打扇,瓶插映山紫,炉燃沉水香。
沈张二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说一句高明,不知道是哪个谋士想出来的法子,就拱手行礼道:“贫道见过陛下。陛下长生无极,长乐未央。”
在屏风后正襟危坐的袁达赶紧起来,伸手虚扶道:“两位师父何必这般多礼,折煞某了。”又赶紧命赐座。
两人告坐,沈中玉怕他又要寒暄一阵,立刻道出来意:“贫道此来,是想要跟陛下讨个人情。”
“师父请说。”
“贫道想去中福山寻一样事物,还请陛下行个方便。”
“哦,不知是什么?朕可命人搜山。”
“用不着,用不着,贫道只求陛下封山十日,十日之后我等自去。”
袁达想了想,中福山上不过是行宫罢了,倒也不曾有什么机密之地,便道:”可也。“
“那贫道就谢过陛下隆恩了。”
袁达也是守信之人,两日后就亲自带兵把他们送到中福山脚下。进山前,沈张二人向他作了一揖,张致和想了想,最后还是道:“顺天应命,保境安民,人皇之道可期,勉之。”
袁达听到这样带着几分说教的话,本来有些不喜,但看着他们毫不留恋地就转身上山的身影,显得洒脱而高贵,仿佛天生脊梁从不向人屈曲一般,所有不喜也渐渐平息了,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分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未曾看清过这两个道人。
他们倏忽而来,教自己文韬武略;然后又倏忽而去,除了要往中福山一行,一无所求,真是怪哉。
胡思乱想到最后,看到二人如履平地地穿过丛林,他忽然间觉得仿佛以后都不会再见到这两个道人了,想起年少时托庇道观的日子,不由得生出了十分不舍,驱马上前,就喊了两声:“张师父,沈师父!”
听到这声,沈中玉依旧不理,继续走,张致和回头看了他一眼,稍一颔首便也转身跟着沈中玉毫不留恋地走入山林之中。
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莽莽山林里,袁达再是不舍,也收拾心情,摆驾回去。这次,前朝旧宫已经收拾出来了,正好迎来新住户。
袁达本是混混出身,虽被两个道士教了几年,也不曾学会清心寡欲,第一时间就要命内侍带路,要去后宫逛一逛。内侍带着袁达进后宫,却不先去东西六宫,也不曾去掖庭,而是先去了后宫中的一处道观。
他少时就生活在道观,对于道观可谓熟悉至极,遥遥看到梨花掩映下的琉瓦白墙,再一打量其形制就猜到是道观,却就瞪了那个内侍一眼,旁边跟随多年的内侍头子立刻就喝令内侍跪下。袁达就质问她为何把他带来了道观,是不是另有图谋。
内侍忙叩首道:“奴婢正是为陛下寻美人了。”
“难道这道观里有美人?”
“诶呀,若说六宫之中庸脂俗粉多了,但要说真美人唯有于洞仙观里潜修的玉真居士。”
“玉真居士?”袁达听到这个,心里一动,刚要再问两句,忽然就听到远远传来缥缈的歌声,他一听就问不下去了,凝神侧耳听着,看了跟着的人一眼,让他们到远一点去呼吸,免得扰了自己听歌。
那歌声虽然缥缈空灵,但就像美人的玉手一般把袁达浑身的毛都捋顺了,隐隐约约听到歌词:
“玉梨花,似琼花;阳春二三月,春风发梨花;但见六宫成缟素,哀歌未断起昏鸦……”
歌声到最后越发哀婉,竟不成调,只剩下琴声潺潺,袁达一抹泪,压低声音喊了句:“好!”然后一开步,就往道观里走。
他搓了搓手,推开了观门,幸而门不曾锁上,一进去就看到一个梨花树下窈窕动人的背影,一身缟素,刚抱起瑶琴要走。他赶紧道:“那位小娘子请留步,我,朕欲与你一聚。”
那个女子背着他,福了福,算是行礼,语调哀婉低沉地说道:“亡国之人,面目可憎,不敢污君王之眼,还请恕罪。”
“朕恕你无罪,你且转过身来。”
“谢陛下。”
眼看那女子缓缓放下瑶琴,要转过身来,袁达心里不由得十分兴奋,不知这女子如何美丽,但观其倩影窈窕,已是第一流人物,却见到转过身来的她却戴着白色的面纱,但他也顾不得生气,只看呆呆地盯着她那一双满含哀愁的妙目看着,那一双眼秋水微澜,勾魂蚀骨,便是铁打的汉子被她看一眼,也要酥了半边身去。
她看到袁达,又要行礼,却还没有福下去,就被他一把扶住,紧紧地箍在怀中。
她不由一惊,想要挣扎,却被袁达一手按住,另一手就去摘了面纱。面纱一落,袁达看到的就是当日半夜里险些死在张致和枪下的美人,在月色下清丽如月宫仙子,在日光下,容华灼灼,可与白日争辉,不由庆幸自己叫住了张师父,不曾伤了这样的美人。
贺楼燕红见他这般盯着自己看,知道他已是入巷,心里冷笑,却还是含羞低头,就被袁达一把抱在怀里,闯到室内,这道观床榻俱全,正好卖弄风流,一展雄风,蕊暖香融,半开半比,逢着那细腰蜂儿往里钻;似羞还似喜,还来就郎抱。
等到云收雨散,袁达一边看着贺楼燕红理妆,一边顺手取了架上□□书翻着,扫了两眼,有心卖弄,便道:“这书不好,迟些朕寻好的与你。”
贺楼燕红听到这个,手上动作顿了顿,问道:“陛下也看道书?”
“朕小时候在道观里住过几年,两个师父还是道士了。”
“哦,那不知国师何处去了?妾可要见一见?”
“用不着,用不着,他们昨日就往中福山去了。”
贺楼燕红听到这个,心头一跳,眉笔落地,重复了一句:“中福山?”
“是,都不知道他们去中福山找什么?”袁达过来,拾起眉笔,道:“爱妃,这般吃惊?”
贺楼燕红抬头,却是一脸寒霜,把袁达吓了一跳,她冷笑一声,道:“哼,这两人果然是我天生的克星,又来坏我的事。”
袁达虽然不懂,但也隐隐感到有些背上生寒,心里不禁后悔没有听张致和的话,咽了口口水,道:“爱妃?”
贺楼燕红瞥了他一眼,一挑眉,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杀你,一夜夫妻百夜恩嘛。”
袁达心里稍定,就感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贺楼燕红看他刚好栽到地上的洗脚盆里面,笑道:“但是生死如何,就看你造化了。”说罢,她就自行出去了,径直赶往中福山。
却说,沈中玉和张致和自入山以来,因为回归在即,心情越发轻快,张致和年轻性热,若不是往日修持,估计就要连蹦带跳,此刻也是走路带风。
沈中玉看他这般活泼,心里愉快,就道:“不忙,我们先辨一辨方向,要往何处走?”
“好,怎么看?还是晚上观星吗?”
“不,这次我们是要看风水,当日佛门选址建庙,选的自然都是灵气生发的风水宝地,我们就这样找。医卜望相山皆是道门所习,你且演练一番。”
“诶?是。”张致和听到这个,应了一声,去挑了处高峰,直接挑到峰顶,身化灵枢,演化心盘来寻找灵气结穴所在。
沈中玉看他这般,暗地摇了摇头,还需教导,也不想想,中福山乃是皇朝行宫所在,佛门建庙看风水,难道皇帝盖房子就不看风水吗?先入行宫,再观全局便可。
他这般想着,自己就走入了那因战乱而荒废了的行宫,不过区区数月,行宫内的地板上竟已芳草萋萋,再加上宫娥太监逃得逃,死得死,安静无人,正方便了他在宫殿中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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