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一早醒来,洛宁慕睁开眼睛,思绪却还沉浸在昨夜之事中。
天呐——
实在是太可怕了……
脱离那件事之后再来看,当时那种情绪不受自己控制,仿佛变成另一个人的感觉,其实是很让一向自诩冷静机智的长公主害怕的。对,有点儿害怕,也很有些抗拒: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那么没有廉耻……的事呢?
啊呸!这跟廉耻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回应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的心意,然后……嗯……最多是捏了捏脸,在她追出来的时候回身抱了抱什么的,至于后来……她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羲和宫的。
真是很奇怪。
……真的不会后悔吧?
但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害怕和抗拒之后,又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其实这种感觉也挺不赖的,为什么要伤神去胡思乱想呢?
是的,她突然冒出那么多摇摆不定的想法,完全是因为,自己还没能完全消化这件事。尽管她的心已经很坚定了,可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怎么想怎么都令人无法停止胡思乱想。想想两人之前的相处,再想想日后……
洛宁慕真担心经过这些之后,自己与曲娆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以至于此后相处起来会有些尴尬。可就在前一日,她坚定地一口答应了曲娆的一月之约,又怎能在第二日一早就产生退缩之意?
洛宁慕纠结完了,定了定神,才出声叫酥月与翠星进殿服侍她起床。
梳洗一番之后坐于妆台前,洛宁慕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眸光熠熠,一双长眉入鬓。
又想起她的父皇曾叹过的那句“英气有余却不甚可爱”,又说什么“女子之眉还是以远山黛最妙”,洛宁慕忍不住有些好笑。她曾因此格外讨厌远山黛眉,更认定曲娆那般眉眼必定是一只专勾男子的狐狸精。却不曾想也有这么一日,洛宁慕不得不承认,曲娆那副模样,的确是十分可爱可怜令人心折的,看来不但世间男子会为之迷惑,连她这个女子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收服了。
果然狐媚!
哼。
这一日清晨,羲和宫的宫女翠星与酥月都看出自家公主有些不对。
首先,长公主殿下洛宁慕从前是个十分随性之人,一多半的时候不睡至日上三竿是不起身的,今日竟醒的这么早!
其次……
便是瞎子也能看出,长公主殿下洛宁慕今日心情不错。不,不止不错,简直应称得上太好了!瞧她眉眼含春唇角含笑的样子……
咦?
宫女酥月觉得自己十分机智,一下便猜想到了缘故:必定是因为那位英俊多才的南疆王漠凌!看来长公主殿下这回总算是动心啦!至于……自家长公主殿下到底有没有与南疆王见过面什么的,这根本就不在酥月的考虑范围之内。宫中人人都说那南疆王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殿下就算没见过就心动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对比看问题总是非常非常简单粗暴的酥月,翠星却只看了洛宁慕一眼,就迅速地低下了头,再一想想昨晚从凤仪宫出来之后,洛宁慕说要一个人去散散心……
“殿下今日心情不错,不如穿这条新做的宫裙吧?”
酥月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
——递上来的是一条薄红撒花长裙。
洛宁慕眉头挑了挑,也不知这条裙子是哪里送来的,一看便知不懂她的喜好。她素来爱穿红,却只挑明艳的正红穿,什么浅水红桃粉一类的颜色她从来看不上。这薄红也是极轻浮的颜色,做这条裙子的人似乎还尤嫌不够,还在上面绣了金枝绿叶粉花,配的是一条银白的凤尾纹锦带,真是俗到家了。
不过洛宁慕也就稍微皱了一下眉,便又松开了。
“就它吧。”
酥月双眼大睁,又立即点头。
“好好好。”
原本在这羲和宫里,酥月是专职给洛宁慕梳头的,而翠星才是收备衣裳的。只不过今日酥月心怀“不轨”,着意想要试探一番,便自告奋勇地“抢”了翠星的差事。又趁洛宁慕不注意偷偷推了翠星一把,小声嘀咕:“看看看,殿下面带‘桃花’又选了桃花裙!”
翠星翻了个白眼。
那哪里是什么桃花裙?那裙子上绣的一丛丛粉色小扇一般的花明明是合欢花!
等等……合欢?
翠星忽然想起,这宫中似乎有个什么地方,也植了一片合欢树。
素日总嫌薄红轻粉一类颜色太过轻浮的长公主殿下洛宁慕,今日忽来兴致择了一条薄红色绣粉扇花的裙子,倒是让给她梳头的宫女酥月,以及服侍她换衣的宫女翠星稍稍手忙脚乱了一些。不为其他,只因这么一条“轻浮”的裙子,究竟该找个什么样的头和什么样的衣来搭配呢?
酥月想给洛宁慕梳个“海棠垂帘”,头顶盘个花髻,缀上小朵粉色海棠,下边再用粉色小珍珠串在一缕一缕垂发上。然而洛宁慕看了一眼就把眉头皱成一团,迅速命令酥月将这头发给拆了。
开玩笑,这头发这么轻佻,放在曲娆的头上还差不多。
啊,当然了,她并不是说曲娆很轻佻什么的……
洛宁慕只是觉得自己这么一张生机勃勃的脸,强行搭个这么“少女怀春”一类温婉的头,实在是有些猎奇。
酥月绞尽脑汁,看翠星只是给洛宁慕择了一件以银线勾了暗纹的素白烟纱外衣,勉勉强强给洛宁慕梳了个堕马髻,只插了一支长长的白玉海棠步摇。
洛宁慕看了半天镜子,好像也不能再多要求了。
毕竟,她身上那条粉嫩嫩的合欢花裙子特别特别地有存在感。
洛宁慕感觉不是自己穿了一条裙子,而是那条裙子把她给束缚住了,让她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舒服。
“是不是不太配我?”洛宁慕问,“要不换一身?”
“不不不……”酥月赶紧回道,“殿下这一身特别美,特别适合殿下。”
“真的?”
洛宁慕又问翠星。
翠星也道:“殿下这身妆扮虽与往日不同,但的确好看。”
翠星倒也没说违心的话,洛宁慕肌肤白皙,人又还十分年轻,其实挺适合这种清淡粉嫩的打扮,只不过她往日并不喜欢这些,也就从未尝试过。
洛宁慕便也不纠结了,只道:“翠星陪我去一趟栖芳殿。”
酥月忙道:“殿下!那奴婢呢?”
“你……”
洛宁慕沉吟了片刻。
酥月这个性子……还是不要这么早知道她与曲娆的事为好。但也总要给她找点事做。洛宁慕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了。
“你再去给我打听打听那个南疆王的底细。”洛宁慕道,“打听得越清楚越详尽越好。”
“奴婢遵命!”
酥月这才眉开眼笑,对对,殿下这是要打听未来驸马的事!
一旁的翠星可就没酥月这么乐观了,看了看笑得傻呵呵的自家公主,又看了看笑得傻呵呵的酥月,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洛宁慕走入栖芳殿殿门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这像撞了邪一般弄了这副打扮,却不知道曲娆今日穿的是什么?
她还记得,仿佛是在春日里的时候,曲娆曾经穿过一身浅色衣裳,上头绣着小朵的粉色杏花,十分娇俏可人。不过也就见她穿过那一次,后来便没再见过了。若今日恰好两人心有灵犀,都穿一身粉色裙衫,倒也是极妙的。
然而等洛宁慕见到曲娆,却是失望了。
曲娆并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穿着粉裙子面带微笑坐在殿内等她,而是软趴趴毫无精神地靠在她经常坐的那方美人榻上,长发并未挽起,只穿了一件浅碧色的中衣,披了个薄毯,一点妆饰也无。两相对比之下,再看看盛装而来的自己……
——傻得够可以的。
洛宁慕恼羞成怒。
“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不起身?”
刚踏进殿门准备服侍曲娆梳洗的宫女掬水,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天色,不对吧?这不才过卯时,怎么就日上三竿了?
然而曲娆却抬头只看了一眼,便笑吟吟道:“慕儿说得极是。”
这两人极不正常。
跟在洛宁慕身后低着头不吭声的翠星在心底下了这么个结论。
可惜的是,尽管曲娆立刻认错,洛宁慕也还是不爽,这么笑嘻嘻一脸意味深长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嘲笑她!也是自己太傻,非要穿这么别扭的一身,像个小狗似的巴巴地跑来献媚……啊!这一定是曲娆对她使了什么妖法?让她神经错乱才会如此!
洛宁慕一脸别扭地站在那暗自纠结,曲娆却在掬水的服侍下开始梳洗了。
眼看着曲娆指向了一件竹青色的长衣,洛宁慕立马伸手将曲娆的手打开了。
“依本公主看,穿那件。”
洛宁慕指着一件桃粉纱衣。
曲娆略挑了挑眉,朝掬水道:“就那件。”
掬水看了一眼曲娆身上的浅碧色,又看了一眼那件桃粉的半透纱衣,很快就低了头去取了过来。
嗯,浅碧搭桃粉……
——红配绿。
长公主殿下洛宁慕的这一口气总算顺了过来。
不过,这样的搭配穿在曲娆身上,竟然极妙。都是春日一般娇嫩的颜色,衬得曲娆的长发愈发地乌沉,脸色愈发白净细腻。
洛宁慕暗暗捏了捏拳头。
她有点担心,自己会一个忍不住,又想上去掐曲娆的脸。
不行,要矜持。
看到掬水拿起了梳子,洛宁慕赶紧道:“梳那个……海棠垂帘。”
等曲娆梳妆完毕,洛宁慕又觉得曲娆这副样子实在是太招摇了。身为一个太妃,若真是这身妆扮出门,恐怕要招一屁股的蜂蜂蝶蝶。
洛宁慕干脆坐了下来。
“今日哪都不去,我们就坐着随意聊聊天。”
曲娆仍是十分顺从。
“好。”
洛宁慕忽然发现,掬水与翠星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这小小的宫室之中只剩下自己与曲娆两人。她一时起了坏心,便道:“就从我幼时离开你家之后,你如何打算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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