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
一切都在算计中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伤心的泪水划入眼中,她为何要这样的活着,这样的痛苦?
许恒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嗫嚅:“我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乌巴拉代表什么呢?但是,我怎么可以让你受尽世人的羞辱呢?哪怕倾尽天下,我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来羞辱你,羞辱你的身世,羞辱你的过去,甚至……”
…………
第十二日,许问天果然如他所说的,被关进了塚人府,当再次走进这个门槛之时,夕颜站在风中看着他,声音里尽是讽刺。
“许问天,你倾尽一生,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你最该感谢的不是皇太后,而是你三个月前娶的女人。依儿,是她代替你,代替你死,我要你永远记住,你下辈子的苟且偷生,是她赐给你的。”
夕颜的声音如风般的传来,许问天阴鸷的眼中有些许的滞待,最后露出惊愕的表情。
“是她……”
长发轻扬,阴谋中的阴谋,早已经无法说清。当依儿跪下来求夕颜保住许问天的命,夕颜以为,是依儿爱上了许问天,才会这么做。
而事情的真相归咎到底才是:依儿用自己的命,保住了依儿与太后交换的那场交易罢了。
为的,只是,保护夕颜一年来去怀若的所有名声,让她成为颜夫人的事情不被知道,把柄在太后手上,若依儿没有做到,夕颜,以后的路很难走。
依儿,她只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成为能遮住夕颜的屏障,让她能够幸福。
依儿的事情让夕颜郁郁寡欢,伤心难过。然而这天,许久未见的父亲,却又再次见她。
“爹爹。”
两人走到了梅园中,这院子的梅花开的正好,嵇闽侯的头上落了些许的花瓣,他看似有些疲惫,想起自己成婚那日,也不见得他来,明明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最终却还是将女儿送上了这个道路。
“颜儿,自从你哥哥死后,你二娘就一蹶不振,病了再也没有起来过,颜儿,为什么你大哥死了,这点你应该最清楚?原本爹爹是想找你的,可是太后下诏,说你去了巫山温泉治疗冰炫之毒,这一缓,已经过了一年了。”
往事如梦,嵇氏一族,如今由嵇闽侯在支撑着,夕颜的二哥,嵇殒寒也间接的开始着手嵇闽侯在江南水乡,扬州各地,京城四周的生意。
夕颜成了天朝的皇后更让嵇府名声大起,一时间,江南的盐卖的量是全国第一,富路家中生产的丝绸也开始纳入了嵇氏的名下。
然而,嵇闽侯,却在担心着什么,他突然间冒出了一句:“颜儿,除夕前,你能回家看下你的姨娘们吗?”
夕颜脸色一怔,不知道父亲突然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应该懂的,在嵇府,她对姨娘们的感情到不是很深,大哥死后,她最愧疚的便是二姨娘了,觉得对不起她。
想到,这是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求她,眼神中有些渴望,便答应了下来。
再过半个月便是除夕了,一年又要过去了,只是这年的天朝,却没有下雪,总是下着淅沥的暴风雨,也不知怎的,令人心烦意乱。
嵇闽侯的声音有些低沉,夕颜抬眼时,便看见他发鬓边那许多银色的发丝,爹爹,老了啊。
这时,嵇闽侯徒然间跪了下来,这一举动吓了夕颜一跳,眼下这梅园里没有人,爹爹这举动对于她来说真是刺痛她了。
“颜儿,爹爹当初将你嫁给了还是王爷的皇上,为的就是能够拥有权利握住自己的手中,爹爹看得出来皇上是个天众奇才,才决心让你嫁给他.。你结婚当日,爹爹不来,怕的就是你一见到爹爹索性豁出去不嫁了。”
是啊,若当日爹爹真的回来,而不是大哥嵇慕晟的话,也许她真的会违抗皇命,宁死不屈吧。
然而,这已经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爹爹为何还要提起?
“如今,你成了皇后,爹爹希望,若有天,嵇氏有难,你能用你的一切保护他们。”
感觉爹爹今日的行为古怪,然而,却不知道怎么说起。
这梅花园里的香气不断地飘来,嵇闽侯一身朴素的衣袍,看起来全然不像个有钱人家的老爷。正如以前夕颜总说的,嵇府,姨娘们爱显摆,可爹爹却是个极为谦虚之人,财不外露,这也是人们总说的嵇闽侯神秘的原因。
“爹爹怎么说起这样的话呢,我是皇后之前,也是爹爹的女儿,嵇府的一切,也是我的一切。”
“那么你曾恨过爹爹吗?”
他定睛地看着她,仿佛要找到最后的答案,可惜,她无法确定自己心中是怎样想的,只能选择了沉默。
夕颜,不知道,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嵇闽侯了,若是她知道这一切来的太快,她也不会在这梅园里,只仅仅地和他说几句话。
满地的梅花瓣,如血般妖艳,吐出的热气,在空气间也瞬时冷却。
夕颜脚踩着梅花的印记,嵇闽侯慢步的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到了宫外,夕颜才依依不舍的向他挥手告别。
作为她的女儿,从小受尽他的宠爱,若要说当初被迫嫁给许恒弋,她心里不是没有气的,只是,时间消磨之后,这些所谓的怨气都消失了,他是自己的父亲呵,哪一个作为子女的会去厌恶自己的父亲呢?
纵然他错的再多,她也依旧会随着时间学会原谅。
在皇宫里漫步的走着,灯火忽明忽暗,夕颜早已经将身边跟随的人遣退了,远处是云王休息的寝殿,夕颜知道依儿定会在里面。
心下一动,这时,却看见依儿从云王的殿中出来,一脸的疲惫,依儿一脸哀伤的走着,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夕颜将她拉进去。用手指示意她别出声。
“娘娘……”依儿低声一叫,她捂住她的嘴巴,“现在别说话,告诉我,云王刚才对你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一脸的伤心?”
依儿眼圈一红,眼眶里依旧夹带着一些泪水,“小姐……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这里?”
夕颜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直径的想要偷偷拉她离开:“依儿,我跟你说,云王在几日后便会回云国,我已经安排好了让你离开,此生,你便永远不要回来了,记得有多远走多远。”
“小姐,你不必为了我这样子,我消失了你怎么办?你也不要怪皇上了,他毕竟也是为你着想,云王想要看您和皇上的笑话,如果我消失了,他借机煽风点火怎么办?”
一脸的无助,夕颜的脸庞在阴影处是一阵的静默,有丝丝的寒气在她脸上划过。
“我不怕,依儿,云王这次来天朝很不简单,我一直有预感,你知道乌巴拉是什么意思吗?”
依儿摇头,表示不知,夕颜心下一紧,她不想自己后悔,爹爹今日的谈话让她隐约的感到了危险的来临,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她的心开始颤抖不停?
“乌巴拉?依儿,我害怕你活不成……”
宛如受伤的孩子,夕颜一向坚强地脸上挂满了伤心,“小姐,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怕。”
这时,云王从屋里走出,使者突然敏锐地感觉有人,便喝道:“谁在那里?”
便听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夕颜还想拉住依儿,却见依儿已经冲了出来,使者一见是她,倒是有些愣住,便喝道:“韵娘,方才云王不是让你走了吗?你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布什赫,伸出手掌,示意使者不要说话,走到依儿身边,眼神锐利:“韵娘,你没忘记本王和你说过的话吧?你是我用十座城池换来的女人,本王也要物有所值的换回来。”
说罢,竟如拎起依儿的衣领,大步的往寝殿内走去,夕颜大呼,望着那使者渐渐地离去,寝殿内有衣衫滑落的声音,夕颜的心里一抽一抽的,她无法忍受了。
她要冲进去!!
骤然间,腰肢被人握紧,嘴唇被人堵住,她试图的挣扎什么,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的挣扎全部给控制了,她依稀能听到寝殿中女子尖细的呻吟声,划过天际。
是那样的快,然后,寝殿乌黑一片,男人的喘息声,女子痛苦的求饶声。
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了,一点一点的破开,再也无法凝合成原本的模样。
迎上的是许恒弋高大的深刻不明的俊脸,“我知道,你是来阻止我的,现在,你满意了吧?”
“夕颜……”这是许恒弋一年重逢后,第一次用那样柔和的声音和她说话,一如曾经般,只是那张脸被光影模糊了轮廓,他眼中有些无可奈何。
一阵沉默,想要说的话就这样吐回了肚子,夕颜冷哼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一丝的柔情是错觉。
许恒弋,他如何会懂她呢?失去自己心中所在乎的人,比在身上切一块肉还难受。
“我想你会当一个极其伟大的君王的,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在你眼里,你珍惜的东西就会视如珍宝,你所忽视不在乎的,便弃如草芥。许恒弋,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衣袍下的手抓德分外的紧切。
“呵……我真是傻瓜……”
从龙华殿中出来之时,曹公公还在劝他道:“自从皇后娘娘回来之后,陛下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如从前一样冷漠。老奴只想说,女人的心啊,虽然如海底针,捉摸不透,但心却是极软的,陛下不能一味的朝娘娘怒吼,这样娘娘会误会的,娘娘虽然性子倔,但毕竟也是女人,陛下只要真心和她说心里话,她不会不理解你的。”
他笑着,纵然如此爱她,却还是不知从哪里开口,她爱他吗?以前爱过吗?现在爱过吗?他不知道,所以恐惧着这一切,只想牢牢的把她护在怀里,这个世界能伤害她的人,只能是他,若是谁伤及了她一分,他定要让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到底要怎样做?怎样做?她才会对他露出笑脸?
原来口口声声说的不爱啊,不仅将自己的心蒙蔽了,还伤了自己的一颗内脏。
三日后,云王拜别了许恒弋,带着依儿离开,夕颜目送着依儿远去的背影,如同她依儿每走出的一步一样,一点一点的徒然变冷。
许恒弋如天神般的站在她的身后,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然而,她却不着痕迹地脱离开了。
对她微微一福:“臣妾身体微恙,便先行告退了。”
眼眸墨玉的光泽黯淡,沧海沧田,终究是咫尺天涯,还是天涯咫尺?曹公公看着两人的样子,微微地叹气,皇上对皇后的态度不明,前十几天侍寝的怒吼,而近日却是静谧的沉默。
许恒弋重新站在梅花院的时候,心里便驱散了些许的忧伤,这里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几个月前,硬是让那些园丁将这些花花草草弄成河南那片花海模样,记忆中,只有那时的夕颜对他是真心的相负,而此刻,骤然心痛。
想到一年来,他受尽了无休止的耻辱,心烦意乱,挥起长剑,便将一棵硕大的梅树砍下,纷纷落下的花瓣,一如他沉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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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除夕之夜,夕颜向许恒弋提出回家省亲,许恒弋答应了,凤辇从宫中出来之时,夕颜的脸上才微微有些笑容,感觉那金丝牢笼终于松开了她的铰链,信耶被安排到她身边保护,夕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习惯性的迈进了嵇府。
我回来了,她对自己说了一生,姨娘们早已经在门口等候着她,阵势可是前所未有的庞大。
夕颜知道,这些庞大,代表不是喜欢,而是权力的庞大。
“恭迎皇后娘娘。”
“姨娘们不用如此叫我,这里是宫外,可不是宫中,那些礼节都免了吧。”
众姨娘们笑着看着她,夕颜眼光稍微扫了一遍,却没见二姨娘在里面,心里想问,可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依旧不懂人心的三姨娘,笑着看着夕颜:“夕颜……哦……皇后娘娘如今回来了,那就赶紧进去吧……”
说完竟抢先一步前进,然而其他的姨娘斜睨了她一眼,她像做错了什么一样终究不敢说什么的停下脚步,夕颜回眸一看,便看到众姨娘原本斜视三姨娘的脸,转而变成了拘谨的笑容。
看来,地位之间的玄变,让姨娘们对她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突然头上有枝叶遥着,院子里的树叶枝纷纷地掉落在她的肩上,抬眼一看,竟是一个长相圆润,单凤眼,颇为可爱的男孩,原来是他。
他一见她,眼中露出些欣喜:“是颜姐姐吗?你好久没回来了,树儿可想死你了。”
说罢正要去树枝上跳下,那三姨娘脸色煞白,急忙的跑到树前,生怕这孩子跳下来摔伤了怎么办?
信耶飞身一跃,将树儿从树上抱了下来,伫立在原地后,三姨娘拿起食指搓着树儿的头责怪道:“以后不许叫颜姐姐了,要叫皇后娘娘,知道不?”
树儿有些不明所理道:“为什么啊?娘,以前树儿都是这样叫颜姐姐的啊,为什么现在要改了,树儿不喜欢叫颜姐姐娘娘,感觉年龄好大似的。”
原本众人要指着嵇直树的无理,却听见夕颜掩着唇,在咯咯的笑着。
从过去,到是牵住了树儿的手:“树儿现在长高了许多,也吃胖了许多,颜姐姐差点认不出你了。”
树儿原本被自己娘亲的话吓得有些害怕,然而夕颜的话,却又让他再次轻松起来,他笑呵呵道:“颜姐姐不懂,我娘说了,能吃是福。”
三姨娘一脸尴尬,夕颜见她,便对她露出一丝的笑容,有错愕,夕颜回道:“你娘说的对啊,能吃是福,多吃点才会长大。”
众姨娘的眼中一片柔和,这夕颜啊,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对他们有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
晚宴的时候,姨娘们都端上了各色的小菜,夕颜瞥见嵇闽侯没来,便道:“三姨娘,四姨娘,为何爹爹今日这么晚了,还未归呢?”
三姨娘不敢开动,小树儿饿得不行,正要抓一只鸡腿吃,却被三姨娘的手拍开,“老爷最近神经兮兮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夕颜啊,你大哥去世后,老爷的事情也变得多了,时常不回来,已经是常有的事情了。”
其他姨娘沉默不语,三姨娘向来嘴巴话多,夕颜笑笑,表示无碍,将一只鸡腿递给了树儿,轻笑了一声:“你们快吃了,菜都凉了,咱们是一家人了,我不想宫中的礼仪将这气氛搞砸。”
听夕颜这么一说,这些姨娘们才动筷子,大家谈了许多家常之事,气氛比较融合。
很久没有体验这种感觉了,其实,人就是这样,当你总想要割舍某些东西,或者不屑于某样东西的时候,又重新回来,才觉得那些东西,以不同的心态去面对,就会觉得很美好。
一顿饭吃的也较为欢快,然而,这时,却见管家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跑了进来,整个身子勾在了门槛上,飞了出去,三姨娘正要叱喝着这狗奴才不懂礼数。
那管家,擦着一把汗,声音颤巍巍道:“不好啦,不好啦。少奶奶们,有官兵闯进来了。”
身子一怔,她豁然的起身,飞奔门外,映入眼睑的是,满院子的熊熊火光。
赤红的火焰,炫幻了她的眼睛,竟让她有些睁不开。
还未等姨娘们惊呼出声,士兵们鱼贯而入,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被掀翻的桌子,嵇直树的啃在嘴里的鸡腿顿时松开了,他的瞳仁里意识到了害怕,下意识往夕颜的身后躲着,将夕颜的衣襟揉成褶皱,潜意识里认为她就会保护自己。
“给我搜,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要放过!”容大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府中显得尤为的入耳,夕颜的眼中渐渐地凝聚了冷气,她意识到,多天以前那样的危险的信息已经开始在眼前出现了。
只是,来的那样快,措手不及,竟无法抵抗。
士兵们纷纷进入了嵇府的各个角落,容大人面目肃冷,手指也在不断地指挥着。
“一个地方也不许放过!”他又重复了一便,夕颜冷漠的声音徒然响起:“容大人,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在这里,你竟敢如此的放肆!”
容大人眼角睥睨着夕颜,似是刚刚才看到她一样,眼珠一转,略带歉意道:“下官拜见娘娘,下官正在执行命令,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她心里冷笑,从他脚踏入嵇府中,首先最应该看到的人应该是她吧?然而他的目中无人却不是她最气恨的,而是他在说,执行命令?
许恒弋有下圣旨让他搜府吗?
“本宫不知,容大人深夜暗访嵇府,是受了何人的旨意?又为何要搜府?”
她的手轻轻地攥起,在等候着他的答案,若他的答案不够令人信服,她将会用正当的理由给予相应的惩罚。
“下官乃受扬州刺史赵匡的命令,嵇闽侯历来在府中甚少出现,常年与怀若边境的商人来往,刺史大人怀疑嵇闽侯早已经与怀若勾结一团,有通敌卖国之嫌。”
心如万丈波澜,抬眸间,便看到容大人不怀好意的笑容。紧接着,有人将一妇人拖了出来,夕颜一看,竟是二姨娘!
二姨娘脸色苍白,却死死的护住手中的一个本子,迟迟不肯放手,今日姨娘们一起就餐,夕颜回头想要见二姨娘一面,然而却被府中的丫头回绝了,自从嵇慕晟死后,她一直都不见任何人,然而,当二姨娘被拉出的那一刻,发丝凌乱,夕颜的心里突然间一抽一抽的。
嘴角早已经冷漠如霜,她看着容大人,耻笑道:“通敌卖国?容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嵇府了吧?”
然,容光并没有在意夕颜的话,直径的走向二姨娘,从她的怀里将本子抽了出来,随意的翻阅着,然后,嘴角边露出了一抹奸笑。“果然在这里,你们嵇府完蛋了!!”
夕颜心下一怒,走过去,对容光就是一个耳光,“容大人,说话给我放干净点,本宫在这里,还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容光显然被夕颜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从巫山回来之后的皇后娘娘已经不再是从前胆大妄为的女子,从封后大典中她的沉默寡言,她哀愁无助的目光,他以为巫山的温泉泯灭了她的个性,然而,当看到她美瞳中闪出的摄人光芒。
他想,他错了。
她不是狮子,而是隐藏了爪子的猫。
“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还是妥善的为自己保命吧,要不然,这圣旨一下,谁也脱不了干系。”
倏地,一行的士兵将嵇府的所有家眷都抓了起来。“全部给我关进大牢,待我们禀奏了圣上,再做定夺。”
嵇直树哭喊着:“颜姐姐救我啊,树儿不想进监牢里,不想去那脏兮兮的地方。”
姨娘们个个回头看着她,视线在她的身旁不断地射过,首先三姨娘开口了:“夕颜……皇后娘娘,我相信老爷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毕竟是你爹啊,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有的姨娘知道反抗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也就安静的跟着走了。黑夜笼罩了她一身的寂然,却掩饰不住她眉宇间那抹肃杀。
她字字清晰道:“容大人,但愿你没有做错,若是让本宫知道你那贱蹄子是故意朝着嵇府来的,那么,我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嵇府上上下下五百号人被关进了扬州监牢中,扬州刺史将一本记录着嵇闽侯历年来与怀若交易的记录,这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记录非常的详细,可见嵇闽侯与怀若的深交匪浅啊。
再者,容光在金銮殿上呈上了一个密封的信件,许恒弋打开之后,脸色徒然大变,然后容光的声音清脆的响起:“皇上,嵇闽侯早在几年前就与怀若私通了,这本帐薄与这封信件便是最有力的证明,素年来,嵇府富可敌国不说,然而,他却利用那些钱为怀若招兵买马,虽然半年前怀若国主已经逝去,但不可否认,他通敌卖国这个事实。”
“而且,微臣去嵇府之时,嵇闽侯并不在府中,想来怪异,皇后娘娘回府探亲,身为亲生父亲,理应在才对,如果此事不是他做的,为何他会不在,他是最贼虚心,准备逃逸。”
字字有力,一时间群臣愤怒,有些是真为天朝未来着想,而有些早就妒忌嵇府是财力和势力,则有些是乌合之众,风吹墙倒,喜欢附和大众,这样一来,这天的早朝便开得如火如荼,到了午时才结束。
许恒弋回到龙华宫时,便见到夕颜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齐目相对,在冗廊上,一行停止了步伐的宫人也退了下去。
两人都知道是什么事情,他也明白,她找他是为了什么。
从依儿之事后,她从没有找过他,两人无言的进了宫殿,宫人们为他们沏上了上好的茶,便退了下去,如今龙华殿中。
只有他与她。
“你知道的,我爹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开门见山,便说明了来意,他平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认为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并不代表别人不这样认为。”
看着他俊朗的眉目,她突然间哑然失笑:“难道是你教唆容光来的吗?”
他的眼睛突然间抑郁起来,抓住她的手捏得分外的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黯然伤神,如果是以前的他,那么她会不相信,可是,如今,他是帝王,帝王心思叵测,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事情不让人知道的话,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爱怎样就怎样。”
“你真的认为我是这样的人?”他眸色沉黯,又再次问她。
“那么,就放我爹爹无罪,嵇府五百人的命,只要你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你爹的事情,人证物证都在,没有开脱的余地。”
她脸上瞬间惨白,随即笑了,她看着他,曾经以为的美好,原来到头来竟是这样“其实,在你设计让依儿成为韵娘开始,我对你早已经没有了期待,皇上,妾身一定会找到证明我爹爹清白的证据,妾身告退了。”
微微一副,冷淡疏远,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在冷却,一如她离去的身影,他和她之间,到底最后剩下了什么?
在容光闯进嵇府的那晚,嵇闽侯是在云王驻扎的营地内,云王明地里说是回云国,实际上,他们暗扎在一个隐蔽的山中,这个地方很难让人找到。
依儿在服侍着布什赫时,看到的便是嵇闽侯,嵇闽侯步入营帐中时,依儿四目相对,两人纷纷怔愣几秒,嵇闽侯便收起了失态。
“嵇闽侯,我们20年未见了。”嵇闽侯坐在长凳上,眸光依然如往日般平静无澜。
“我知道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你恨我,就冲着我来,没有必要拿我嵇氏一族开玩笑。”
营帐中便有士兵拔刀相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无礼的男人,布什赫淡然扬手,眼中透出寒光:“真不知道慕容允林为何会嫁给你这样的男人,本王不好吗?偏偏死也要和你一起。”
“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布什赫,你没有必要这样恨她,这并不是她的错。”
然后,他听到布什赫懒懒的笑声,“难道是本王的错?嵇闽侯,本王倾尽一生,负出真心却被她狠狠地践踏,你说可笑不可笑,本王曾经发过誓,若她在,本王要她受尽这个世间的痛楚,若她死,本王会一并的将你们的一切夺了去。”
他的眸色被黑暗渲染,嵇闽侯依旧面目沉着,没有一丝的畏惧。“布什赫,你心胸狭隘,允林真是爱错了人。”
倏然间,桌子被一并的翻起,徒然间,一把锋利的剑指向了嵇闽侯,他冷笑:“你这个老匹夫,你算什么东西?慕容允林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舞姬罢了,本王当年只是年少轻狂,一时的迷恋罢了,那个贱人,又凭什么值得本王去爱?”
他挑着眉头,似乎在否认着什么,那日皇宴上,那个女子眸色如星辰般耀眼,牡丹花下,她绝色的身姿仿佛再现出曾经慕容允林那神韵的模样。
他不过是想借机的羞辱她一翻罢了,不过是想要让慕容允林的女儿失去颜面罢了,为的就是多年来的报复。
然,他太小看了恒王,竟然能找到一个女子敷衍了过去,也算是他的手段高明,既然是他宫中的女人,那么他拿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十座城池,虽然是个不小的数目,但对于他来说,无足挂齿。
开辟疆土,不急于一时,只是,如今在他手中的猎物,他要好好的玩弄,再丢掉,心里才会畅快。
“布什赫,像你这样的人,有些东西,你永远也无法明白。”这是嵇闽侯对布什赫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永远无法明白……
布什赫,他到底无法明白什么,像他那样的男人,曾经,对慕容允林许下了什么,被伤了什么……
只有他们知道,过去,代表着记忆,但是,不堪的记忆,他们没有必要想起。
然而,报复,仅仅只是开始……
嵇闽侯最后是自己回到嵇府的,早已经有人在此等候着他。
翌日清晨,他便被抓进了牢狱中,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法逃开,即便这次逃过了云王设下的陷阱,下一次也无法避免。
夕颜,又何曾知道,嵇闽侯所要的权利,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步步高升。他要的,是有足够权利去抗衡,抗衡那些比他还要强大的力量,让夕颜嫁给许恒弋,也是嵇闽侯这一生中,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
还有夕颜……
这是保留在他心中20多年来的秘密,他很想告诉她,告诉这个女儿,然而,他更害怕的是一旦这些说出了口,他带给夕颜的将是永无止境的地狱……
今日,夕颜不顾任何的反对,毅然的进了牢狱,而她的行为,给了容光很大的一个契机和借口,夕颜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衫,本来快要见到嵇闽侯了,然而,快到最后一个门时,便被信耶拦住了。
夕颜知道,信耶的到来,代表的便是,许恒弋的不同意。
是的,她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便来到狱中间父亲,她知道会让人落入口舌,可是依然好想见到他。
“请皇后娘娘回宫。”
信耶没有拔刀,刀削对准着夕颜的脖项,这是他一直默默喜欢的女子,没有到最后,他依然不会拿着刀指向她。
她的眼中有深深地怒气,只挥手道:“让开!”
“请皇后娘娘移宫”他再次强调,许恒弋不让她进去是为了她好,如今嵇府一氏,危在旦夕,凡事扯上关系的人,很有可能死的很惨,而为了夕颜的安全,信耶不得不在得罪她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举动。
“好啊,好,信耶,算你狠。移驾。”夕颜大挥衣袖,凛然的傲视离开,她不会罢休的,不会让父亲陷入困境的,她的眼中已经浮现了一抹妖冶的血红色,心中升起的无法抑制的怒气,使她的眼变得更加的阴沉。
这一次,她想要洗脱父亲的罪名,却力不从心了,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确实是真的,信件上赫然显示出的名字也是父亲的笔记,当她拿着这两个铁证如山的证物之时,她恨不得将它撕碎,她想要问父亲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天朝,真的和怀若有了勾结?
然而,这一切她都没有机会问起,她想起了香儿(苏云香)一氏被满门抄斩,恭亲王(许恒弋的父亲)联合云王陷害了苏氏一族,她心里胆颤着,闭着眼,她觉得好疲惫。
当年父亲的缄口是否是飞来横祸的根源?
可是,她心里是信任着许恒弋的,他不会这么做,他不会陷害父亲,然而,苏云香的死,接二连三的像导火线一样,引发了她种种的猜疑。
他是帝王,是个理智的懂得权衡利弊的帝王,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的求情,而放弃一切追逐的权利……
她的心不断地抽痛着,做在梅园里,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泪水已经被风干,许久,她才缓缓地站起,手里是凋谢的梅花,她喃喃道:“以前总觉得冬日开梅,梅花香自苦寒来,现在想想,在冬日里开,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她离去的背影身后,许恒弋站在梅园的顶头,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曹公公轻声叫唤了他一声,他才缓回神来。
“陛下,咱们也该走了,娘娘心里伤心是正常的,陛下也无可奈何啊,这朝堂,就是一个没有鲜血的战争,总是会有人牺牲的,我想,娘娘若是想通了,就不会如此伤心了。”
然而,曹公公的话,并没有带给许恒弋任何一丝的安慰,就像炸弹一样,将他的心炸开的四分五裂,他心沉,压抑着心中的苦闷:“曹恭,你不懂的,在她心里,我不是他的唯一,即使她爱我,她对她家人的感情,也丝毫不差于任何人。”
从她哥哥的死,她如此绝然的离开,让他看到了没有前程的未来,原以为,只有当上皇帝,才可以拥有无限的权利将她控制在自己的怀中,一可以保护她,二可以不让任何人抢走她。
可是,当这把权利的椅子,本身就需要权衡利弊,稍微偏斜了一些,就会引发许多的效益,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
金銮殿上,群臣纷纷上奏,一定要将嵇氏一族满门抄斩,否则难以服天下,通敌卖国,本身就是一个死罪,就是不可饶恕之罪。
许恒弋随手将奏折扔开,群臣们触及的便是他冰冷阴鸷的眸子,“除了嵇氏一案,没有其他事情上奏吗?”
冷冷地声音,在大殿内响彻,然而,群臣仍然不给许恒弋喘息的机会:“皇上三思啊,这事可不能拖着来,到时候成为了大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许恒弋面不改色,依然冷淡地听着他们无数次的激昂语言,直到下了朝。
他现在初登大殿,朝中有许多老臣,他不是得罪不起,而是,不想在眼下还未固定皇位之时,与他们明理的抵抗。
他心里不是不想救嵇闽侯,只是,这需要时间,需要精力。
下朝后,曹公公递给了他一封密信,他看了一眼,随即揉成一团,眼中已经出现了狠厉之色,随之,便是他长长的叹息声。
第二日,他便下诏处死嵇闽侯,午时三刻处斩,毫不留情。
然,有人不服许恒弋只处死了嵇闽侯,而没有满门抄斩。
在朝堂上,容光的反对声是最为响亮的,然而,谁都直到,满门抄斩意味着一个不留,那么身为嵇氏出来的皇后嵇夕颜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大臣们都明白皇帝是有意要放了其余的人,要知道,满门抄斩意味着便是,皇后将会成为废后!
哪位大臣会冒着生命的危险上奏皇上赐死皇后呢?只是容光太急于让自己的女儿容婕妤当上皇后了,这反而让明白一切的许恒弋对容光产生了极度的厌恶,以至于,容婕妤最后的悲惨的下场……
夕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的全身已经冒起了寒气,晴天霹雳般的击中她的心底。
她猝不及防的站了起来,茶水顺着她的衣服往下流……
宫女般惶恐地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饶了奴婢一命。”
然而,此刻的她还管的了这样的小事情吗?
她迈起脚步便朝着龙华殿走去,身后跟随的宫女见她冷酷的神色,已不再多言。
大殿的门,被狠狠地推开,无论曹公公如何劝阻,她也依旧不听,她要见他,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父亲这么狠,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可以的,她可以力挽狂澜的,
然而,他连时间也奢侈的不肯给她。
“今日朕不想听你的任何一句话,你下去把。”
他没有抬起眼,夕颜站在他的面前宛若透明了一般,她打量着他一眼,强硬地阻止自己心中微颤的身体。
“请你给我时间,皇上,妾身求你给我时间。”
这一刻,她知道,强硬的手段只会换来他的恼怒,然后她的脆弱映在他的眼中,却刺痛了他。
“皇后,朕不是说过了吗?今日朕不想见你。”他保持着脸上冷硬的态度,希望这样的态度让她退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她和嵇氏的一家,要知道,若给了她时间查探,就给了她多一分的危险。
到不如乘早解决,牺牲一条命,换来的将会是全嵇府其他人的命,包括她。
听着他语气中没有温度的,比冰雪还要寒冷的气息,她缓缓地跪了下来,是那样卑微,她跪在他的面前,背脊挺立“求你,我只求你给我一些时间,哪怕一天也好。”
他呆滞了……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诡谲中,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然而,他此刻,绝不允许自己心软,他必须权衡利弊,这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好久,他才扯出一句话:“明日处斩,朕的决心不改。”
泪水,流到了她的脸颊,如此凄美,她眼中沉淀着凄寒的色光,仿佛有什么在无限的延伸着,将她整个人都吸进了黑暗,她摸不着来时的路。
“臣妾,知道了……”
她站起身,身子虚浮,险些摔倒,然而他扶住的手臂,让她顿感厌恶,他连一天的时间也不给她,也不吝啬的给她啊,她目光冷冷,在炙烤着他,可他依然不改自己的决心。
她退后了一步,有些踉跄,她终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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