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

范凌俊第二天走的时候，给杜若发了个信息。正好是天擦亮的时候，杜若好不容易睡着了，没有看到，回复的时候范凌俊已经快要下车了。
范凌俊调侃着说好好养身体，孩子可还等着她赚钱买奶粉呢。
说者无心，杜若倒是听进去了，她刚出月子暂时不适合出去工作，而且孩子早产体弱短时间内也离不开她。只是过了这段时间呢？她总要工作谋生，这个地方好归好可还是小了一点，杜若的专业在这边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更别提她一心向往的婚礼设计师的行业了。
不过现在孩子小，她考虑这么多也是为时尚早，两个孩子就已经让她分身乏术了。
——
杜若虽然说过不要打扰她的家人，但是并没有说不可以通过调查她的家人朋友来找她。这是陆修寒的谬论，他在看过两个孩子的照片以后，终于再也不能忍耐不知道她的踪迹的痛苦。
他不是不知道查范凌俊才是最好的突破口，可是范凌俊“反侦察”的能力实在让人始料未及。韩询查了他几个月，很多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头绪深入进去才发现是对方设下的套。一次查到杜若在新加坡，陆修寒完全是思人心切甚至都没有得到印证就冲了过去，扑了个空，回来被陆修云训了好一阵子。
无奈之下，陆修寒决定还是从杜若的家里人这边下手。
带着韩询，陆修寒连夜坐飞机到了杜若的老家。
姚志飞的事情在小小的县城早已经传遍了，杜爸爸实际上是十分的惦记杜若的。陆修寒解释他和杜若闹了点矛盾，她负气离家出走，现在找不到人，还说着急想看孩子，也想抱过来给杜爸爸看看外孙女。
杜爸爸一听外孙女就被说的老泪纵横，从里屋拿了相册出来。
“唉，上次你们俩回来，我就想咱们爷俩聊聊。可是小若一直拦着，我也就没说。现在既然有机会，咱们就絮叨絮叨。”
陆修寒正襟危坐，“您说。”
“小若这孩子，怕水。她很小的时候，跟她姐姐一块去水库边上玩，那冰面啊没动实，两人都掉进水里面去了。当时有路过的好心人，跳下水，把她们两个救了上来。小若就是寒气入了体身子骨弱，可是她姐呢先天性的心脏病，一下子就变严重了。我们老两口因为她姐姐自小身体不好，就偏爱了一些，这么一闹，她妈就觉得是小若不懂事，害她姐姐落了水。她姐姐啊，这一病，就再也没好，没到两个月就走了。慧芳一时间接受不了，就把气都出在了小若的身上，我虽然看着也心疼，可是……唉。现在想想，天寒地冻的，那么大点个孩子……一样是掉水里面了，我们咋就这么偏心呢。”
陆修寒的眉头深锁，拳头攥的死死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就有一个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面，怎么也忘不了。就是小若那孩子啊，光着脚丫从她的病房跑出来，跑到她姐姐的病房，问我和慧芳，怎么就守着姐姐，她也想听故事。她那时候小啊，不丁点，我也没想那么些，还觉得她不懂事，就把她骂回去了。这么多年，她的小脚丫在医院走廊啪嗒啪嗒跑的声音，始终在我的耳朵边上……。这么些年我和她妈，就是因为太偏心，让她遭了不少的罪，这孩子就怕被人忽视。修寒啊，爸看你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欺负她啊。”
陆修寒眼中满是悲切和悔恨，紧紧的咬着牙，心里面疼的无以复加。
“爸，我保证，以后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杜爸爸深深的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两口子吵架，你能让就让着点。”
“好。”
“你们结婚的那天啊，我们都要上飞机了，她妈妈突然间就犯病了，死活要去给她姐姐上坟。其实那么点的孩子哪有坟啊，杜若在电话里面跟她解释，慧芳不听死活是不肯上飞机。最后我们这婚礼也没有去成，小若后来说带你回来，你也一直忙……。”
所以结婚那天，她的眼睛红红的，晚上的时候问了他一句，是不是这辈子就只爱她一个人。她最怕什么，他偏偏就做了什么。
陆修寒呼吸都有些停滞了，不安的站起来，“爸，是我对不起她，没有好好照顾她。爸，小若除了发照片那次，就真的再没联系过您吗？”
杜爸爸叹气，“你肯认错就好，过日子嘛就是得互相体谅。不过这孩子真的就没联系……对了，小若前些日子给我买了些补身体的东西。只不过是邮递公司送过来的，也没写名，我猜是小若买的。”
陆修寒激动地冲上前，一把抓住杜爸爸的手臂，“爸，快拿来我看看！”
——
时间过得很快，双胞胎宝宝先后都会翻身了，而且愈发的可爱活泼。
这段时间杜若虽然带着孩子但是心情还不错，赵姐十分的勤快人也本分，照顾小孩子很有一手。
“杜若啊，这天气就要转凉了，你也别总光着脚站在地上。”相处的时间久了，赵姐也和杜若亲近了不少。在她眼里，杜若除了不肯提孩子的父亲，偶尔会做恶梦显得心事重重，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且她本身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儿，平时见面少，多少把这份感情放在了杜若身上一些。
“啊，知道了。”杜若站在窗前回头，对赵姐笑笑。她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以前在陆家的时候，陆修寒就是看她这个毛病才叫人把书房和卧室都铺了厚厚的地毯。不过陆修寒并不知道，她喜欢的就是脚底触着微凉的地板的感觉。
“我听说啊前面那个老楼要动迁了呢。”孩子都睡了，赵姐也就闲下来和杜若聊上几句。
杜若朝外面看了看，这个小区紧邻的就是一个已经破旧不堪的老家属楼。这一区是近两年才发展起来的，原属于街边，因为市政府的搬迁才被带动起来，现在听说一些医院和商场也要往这边动。
那老旧的家属楼，唤起了杜若对童年的回忆，“是啊，老的东西最后都留不住了……。”杜若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目光落在楼下，不由得一怔。
才过晚饭的时间，路灯也刚刚亮起来，路灯下面的一个身影那么的似曾相识。她骇得猛退半步，伸手抓了下窗帘，扯的窗帘发出吱呀的声音。
赵姐惊了一下，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杜若手心出汗，后背一阵阵发凉，是他？怎么可能！咽了口唾沫，杜若紧张的再次朝楼下看去，那个人还站在那，只不过微微低着头，她也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不过从他的动作来看，是正好抽完了一根烟，把烟蒂丢在了地上。
“杜若，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只是……”摇摇头，杜若实在是无法确定，再想仔细看，对方已经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不会是他的，杜若一夜未眠。
过了两天，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悬着的心也微微于放下心来。
今天的天气好，杜若出门给宝宝添置一些东西。
杜若有点犯懒，没有去常去的那家专卖店，就近来了这家小型的婴儿用品店。逛了一圈感觉还不错，该有的东西都有。杜若看中了一个粉红色的小毛毯，老板说需要去库房取，要等一会。
杜若也不着急，就在店里面等着，收银台的小女生好心的帮她拿了个凳子，杜若道谢然后坐下。
小女孩低呼了一声，杜若循声望去，店内的液晶电视上正播放着一个范凌俊一个手表的广告。看着他在屏幕上高端大气不苟言笑的精英模样，不由的暗中咂舌，果然影帝就是不一样。
广告过后就是一档歌唱类的娱乐节目的重播，杜若近两年很少看这类节目了，可能是因为无论是歌前歌后，选手总是要来上那么一段心灵自白。
如果是在家里面，她可能就直接换台了。
意外的，屏幕上出现了唐青青的身影，她变的更漂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的原因多了几分御姐风，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的中央。
杜若之前确实听唐青青说过，乐团入选了一个很厉害的歌唱比赛节目，没想到就是这个。杜若离开t城也有半年了，那边朋友的近况她了解的并不多，而且她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孩子和婚礼设计的研究上了。
电视上唐青青已经鞠躬，然后示意乐队的其他人，开始了演唱。
她们唱的是自己原创的曲目，杜若以前听过一次，只是这次她们似乎进行了更加细致的编排。杜若虽然不懂个中门道，但是更好听更让人心驰神往她还是感觉得到的。
果然一曲终了，观众已经起立鼓掌。评委有的也按耐不住，站了起来，朝着她们竖大拇指。
唐青青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评委要她介绍自己，唐青青简短的介绍了自己的乐队，然后聊到这首饱含深情的原创歌曲。
唐青青只是说，“这首歌讲的是，求而不得。”
杜若愣了一下，唐青青的眼神十分坦然真诚带了几分淡漠，好像把这句话理解的很透彻了一样。
她和穆凡，这么样了？
杜若放在身侧的手缓缓的握住。这一瞬间，她居然想听唐青青再多说几句，来一段歌曲背后的故事讲讲她最不喜欢的“心灵独白”。
可是她没有，只是笑着说，“都过去了。不过这首歌其实不是唱给我自己的，是送给我一个好朋友的。”
杜若一震，抬起头。
唐青青直视着镜头，杜若恍惚间错觉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我希望她一切过得都好。”
杜若咬咬唇，在心里面暗道：“矫情。”眼睛却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红。
“这个唐青青唱的真好，长得也好看一看就是特别有气魄的人。”收银台的小女孩啧啧称叹。
杜若附和，“是啊，她很有气魄的。”
“女士，您要的毛毯。”售货员这会已经从库房回来，手里面拿着杜若挑的那款毛毯。杜若简单的看了一下，没有什么瑕疵，合着其它的东西，一起结了账。
——
大包小包的，杜若拎着东西上楼，电梯坏了在维修，不过幸好她住的不高，她只在中间只歇了一下就顺利上了楼。
站在门口喘粗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口袋里面摸钥匙。
杜若一般不会让赵姐帮忙开门，一方面怕她手上有什么活，同时也觉得麻烦人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今天她爬了那么多的台阶，又摸了好半天也没找到钥匙。
她抬手准备敲门，可是手背触碰到门的一瞬间，她的心没来由的突然一惊。
“杜若，你回来啦。”赵姐给她开了门。
杜若一进门，就看赵姐笑呵呵的，帮她把手上的东西都接了过去。
杜若一眼就扫到了门口的男士皮鞋，“赵姐，这……”她的话没问完，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客厅，手上抱着孩子的人。
杜若大惊，把手上的东西一丢，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了进去。
她的牙齿都打在了一起，大脑充血，伸手要去夺陆修寒手里面的孩子，“给我！把孩子给我，陆修寒！”
陆修寒早就料到了她的极端反应，可当和她面对面的时候，依然是有些掩饰不住的紧张，“小若……我只是……。”
“给我！”杜若的模样吓到了陆修寒怀里面的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小脸顿时一阵发红。杜若急的眼眶也红了，泪水衔在里面，看的陆修寒一阵心惊。
“把孩子给我！”杜若伸着手，手臂不受控制的发抖，怕伤到孩子也不敢上去抢。
陆修寒本不想激怒杜若，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了杜若的怀里面。
杜若一抱到孩子，心一下子定了许多。一只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顺着。
“赵姐，你怎么什么人都让进！”杜若忍不住出言责怪。
“我……我……”赵姐也知道自己是鲁莽了，放这么个陌生人进来的确是不妥。可是陆修寒绅士的站在门口，笑的人畜无害，说是杜若的朋友来看看她，还拎了很多的东西，她一时昏头也就让人进来了。
“小若，对不起，我……只是上来看看你们。”陆修寒赶紧道歉。
杜若哄着依然哭闹不停的孩子，没好气的道：“不用你看，请你现在就出去吧。”
“不能再坐一会么，我……就只看到了这一个，那个还在睡……。”陆修寒说的小心谨慎，目光在杜若消瘦的脸颊和孩子身上来回游移。
杜若把孩子交给赵姐，让她先回卧室。
“陆修寒，你现在立刻就出去，否则我就报警了！”他出现的太突然，杜若受惊不小，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抖。
“警察来了说什么？说我是孩子的父亲？”
“你！”
“小若，你不要激动，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们。”
杜若深呼吸，停了两秒钟，指着门，“那你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陆修寒伸手，想要抓杜若，杜若一闪他落了空，手僵硬的举着，半晌才缓缓的放下，“小若，孩子叫陆想和陆念是么？”
杜若咬咬牙，“不是。”
“还没有上户口，我知道。不过刚才那位赵姐说她们的小名是想想和念念。”
杜若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心里面是万般纠结的。她坐在轮椅上，看着育婴师里面两个皱巴巴的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面全都是陆修寒那天在救护车上，伏在她耳边说的那两个名字。
他说，“陆想，陆念。”
她不知不觉得就叫了孩子“想想”和“念念”。
“你是在讽刺我么？”杜若梗着头，激动的连鼻尖都红了，“你想说什么？说我杜若太贱，被你陆修寒三番五次的伤害，可是就是忘不了你心里面想着你，还厚颜无耻的用了你起的名字是不是？”
“不……不是的”陆修寒有点发慌，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杜若吼得太用力，就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了另一个孩子的哭喊声，是之前一直熟睡的念念。
杜若有些担心的朝卧室看了一眼，喘着气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陆修寒，你走不走？”
“好，我走。”陆修寒看杜若都快要站不稳了，只能妥协。
陆修寒换好鞋，站在门口，“小若，等你冷静一点，我们聊聊好么。那天工厂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我和哥都知道这是个阴谋，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稳住他们……。”
杜若一听他提工厂，心立刻就疼的喘不上气来，后面的话几乎都成了忙音。她冲上来，一下下的推着陆修寒，陆修寒没有用力被她推得频频后退。
杜若把人推出门，反手就把门大力的关上。单薄的身体无力的贴在门上，她知道陆修寒一定还站在门外，实在克制不住的大吼了一声“滚”！
赵姐抱着念念，把卧室的门开了个缝，看到颓然靠在门上，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的杜若。
“杜若啊，这件事是赵姐做的不对。不应该让人进来的。”赵姐看陆修寒走了，也就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杜若虚脱似的想去抱孩子，可是手上没什么力气，只好放弃了，用手轻轻的蹭着宝宝的小脸袋，“我刚才太激动了，赵姐你也别介意。以后……像这种陌生人就不要让他进门了。”
“哎。”赵姐也没有多问，“那人拎了好多东西过来的，都在餐厅的桌子上。”
杜若扫了一眼，确实是没少拿，堆了小半张桌子。
“赵姐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吧，要不然就去卖了，实在没用的就扔了。”杜若看到了东西大多是营养品，还有一些孩子的玩具之类的。
“行。”赵姐把孩子哄好了，看杜若疲惫的坐到沙发上，小心的说：“那我先去把孩子哄睡了，再做晚饭。”
“好，谢谢。”杜若一只手伏在头上，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
等赵姐进了卧室，她才放下伪装，轻轻的蜷缩起来，脸朝着沙发，无声的哭了好一会。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肿了，睁开的时候有些难受，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
突然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现在和半年前变化已经很大了，两侧的脸颊因为过分的瘦弱而有点塌陷，脸色病态的白，唇色也淡的吓人，原本玲珑有致的身材现在也显得过分消瘦。刚才陆修寒居然没有被吓着，也算是难为他了。谁知道呢？说不定已经被吓到了，杜若突然嘲讽的笑了。
过了一会，赵姐出来轻手轻脚的把陆修寒带来的东西收了起来。杜若确实看着那些东西难受，要不是知道钱难赚，扔了浪费，肯定就顺着窗户丢出去了。
赵姐问了杜若晚饭想吃点什么，就去厨房忙活了。
其实杜若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不想在人前表现出自己被陆修寒影响了情绪。去房间里面看两个宝宝睡得正香甜，想想两只手紧紧的贴着小身体，一副严谨认真的摸样，把觉睡得像是在做功课一样。念念就夸张了一点，手脚丢的没有摸样，睡得嘴巴都撅了起来。杜若看着看着，心里面就柔软了，刚才的阴霾也退去了不少。
天也暗下来了，杜若想了想起身去拉窗帘。
目光定格在下方，路灯下面那个身影。
陆修寒没有走，长身站在那里，有人一路小跑的过来和他说着什么。杜若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韩询。
就是说，她之前看到的人影，也不是错觉！陆修寒出现在这里已经不是第一天了，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她在这！
杜若越想越气，冲出卧室，打开厨房的橱柜，把之前许诺送给赵姐的东西都拎了出来。
东西太多，她连托带拽的废力拿出来。到了电梯前面才想起正在维修，只好顺着楼梯把东西弄了下去。到楼下的时候，杜若已经是气喘吁吁，东西也已经被弄的惨不忍睹。
陆修寒见杜若出现，吓了一跳，打了个立正一样的站直了，惊的旁边韩旭半天没合上嘴。
“把你的东西给我拿走！还有，别再让我看见你！还有你！”杜若连带着旁边的韩询一起迁怒了。
韩旭见到杜若原本是很兴奋的，可被这么一骂，立刻塌了脸。
陆修寒忙解释，“小若，我……我就是没什么事，所以在这站一会，真的不是在监视你。”
杜若正要回什么，身上的手机响了。杜若神色一凛，这个号码除了赵姐，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看杜若的神情，陆修寒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色暗了一些，“你躲开所有人，却联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