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

没有了朋友，我把最大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吴淞这个人其实在很多地方都挺感情用事，比如我引领大家打响了第一阶段之后，他就干脆什么都不管，叫大家有事都找我好了。
这样做的后果，固然给了我很大的权限去做事，但是同样，倘若我做错，承担的责任将会很大。关于这个问题，我跟他沟通了很多次，都无果。他就是那么一句话：之之，我相信你。
我越发觉得，和徐成的工作模式才是最让我觉得大快人心的。可是现下的工作，我不想放弃，因为我为之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而且在我的带领下，公司眼看着蒸蒸日上了起来，连老吴这根难啃的老骨头都被我治的服服帖帖了，现在已经可以亲切地叫我大易了，时不时还约着一起去吸烟室吞云吐雾一下。
公司业绩的接连上升，给了全体员工很大的鼓舞，我也开始慢慢扩充人员队伍，把原来的二十人发展到了五十人。人一多，人心就乱了，内部规范也没有了之前那么和谐。
原来的行政主管属于那种和稀泥的类型，什么事情都讲究对付一下，既不会捅大篓子，也不可能给你做得多好，就仗着自己和吴淞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每每我和他沟通的时候，他对我都是一副藐视的眼神。
我对吴淞说，我说：我不管，现在人多了，内部规范必须做出调整，不然这样下去就乱了。
吴淞说：他做得挺好的，这一块一直没让我操过什么心。依我看，是之之你太紧张了。
我说：我个人觉得他不太适合，当然只是个人建议。毕竟这是你的公司，还是你说了算。
我这么说，吴淞瞬间脸色就不好了，他说：之之，用什么人我很清楚，你就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其他的我来处理，好吗？
我对他这样的处理方式十分失望，我说：好，那我就坐等你处理的结果。
说完，我气呼呼地夺门而出。我发现纵使我努力克制，我依然无法做到放任不管，明摆着有那么多问题出现在眼前，却置之不理，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儿，这样我做不到。
或许我天生就是个爱操心的人吧，对待任何一件事情，我都希望全心全意做到最好最极致，有时候为了达到自己预想的结果，甚至不惜和老板尖锐对抗。我从前对徐成也这么干过，不过他从不是这样的处理方式，他会和我据理力争，然后要么说服我，要么被我说服。
就在我因为这些扯不清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吴淞对我说了一件事，他告诉我，辰溪已经决定入股这个公司，并且一下投入500万，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我瞬间懵了，我说：为什么你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呢？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他说：就昨晚临时决定的，他一听我这个项目现在收益不错，就说想加盟。我考虑到如果他加入，我们公司的业绩肯定能够更上几层楼，而且这样我也不用管事，因为他是公司最大的股东，我不用操多大心就可以获取高额的利润，何乐而不为呢？你说，对吧，之之？
呵呵……我这才发现吴淞感情用事到了何种地步，而且人性的自私和利益为上的缺陷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冷冷地问：你这么做，考虑过我们这些陪你出生入死的人的感受么？
他见我如此，连忙说：当然考虑了，其他员工不会不同意了，公司迅速扩大了，运营资金也很充足，他们的福利都会随之水涨船高，我想这方面问题不大。最主要就是你么，我知道你和辰溪从前……呵呵，不过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公是公，私是私。何况，辰溪已经答应我了，不会撤掉你的职位，而且给你的工资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涨一倍。之之，我对你有信心。
朋友一旦成了老板，就应该从此断了再和他做朋友的念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谓的友情和感情，多么不值一提。哈，我再次发现了自己在商场上的被动，作为一个员工的被动。很多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何事情都由不得你做主。
当上级决定了某件事情，你只能紧跟其后去努力执行，这就是员工。无论是高级打工还是低级打工，某些程度上都是如此，除非你自己另辟江山。
我一直在笑，笑得吴淞心里发毛，他说：之之，你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不会在公司如日中天的时候离开。说实话，倘若公司扩充了两倍，在人才引进这方面肯定是很简单。但是你已经做得很好，我不是卸磨杀驴的人。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
这话多讽刺啊，一边威逼，一边利诱，一边打着感情牌，我突然发现吴淞才是最适合在职场生存的人。而我，未必太妄自菲薄了。
我笑了笑，我说：行，你是老板，我听你的。
他听我这么说，立马笑了，他说：好的，那你准备一下。明天辰溪过来和我们达成协议，下午先开个会，让所有员工知晓一下这个变动。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吴淞的办公室。我心想，辰溪，你这样突然加入，是为了整我，还是为了利益？
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在利益面前，我们曾经那段感情何足挂齿。
下午会议上，当所有员工听说这件事后，的确如吴淞预想的那样，欢天喜地。也是，估计不高兴的，只会是我一个人。谁不想工资上涨，谁不想公司壮大，谁不想福利变多呢。
我坐在办公室，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想通了，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昔日情人如今变成顶头上司么，我相信我能行的。
辰溪很快就加入了，在新股东见面大会上，辰溪意气风发地承诺了多项福利待遇，并且答应在三个月里搬公司，改善大家办公环境。此举自然得到很多人的拥护，站在台上，辰溪、刘忆惜、吴淞都笑得很欢。
而刘忆惜望向我的目光，让我心生凉意，不过我不惧，坦然地看着她笑，笑到她的目光挪向他处为止。
辰溪是大忙人，操心他老爸的生意还来不及呢，刘忆惜有个哥哥，家里的事儿轮不到她操心，所以她的心，都操到这个公司来了。
辰溪在会议上高调宣布，以后他和吴淞都是股东，而刘忆惜被任命为公司总经理，我从销售经理易名为销售总监。也就是说，以后，我就是刘忆惜的部下了。
上天，真特么捉弄人啊。
刘忆惜毕竟是留过洋的白富美，从小品学兼优，和辰溪一样受尽万般宠爱，在会议上也很会来事儿，时不时地拽两句英文，那种仪态万千的模样估计迷倒了公司大片员工。
会议过后，真正的“好日子”来了。那一个晚上，我失眠了，某一瞬间，我心里有种不想趟浑水的逃避感觉，凭我现在的资质，再找工作是很简单的事儿，我何必在我的宿敌手下办事呢。
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别人冲你而来，你为何不敢迎战呢，或许结局注定是输，可就算输了结局也不能输了尊严。
天亮了，我知道新的挑战开始了，刘忆惜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并且来势汹汹。
我早早起床，细致地描眉化妆，穿上让我最觉自信的衣服，信心满满地出了门，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却发现，第一战，我就输了。
在上洗手间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两个女同事正在议论，一个说：哎，你听说了没有，我们销售总监曾经喜欢过辰总很多年呢。
另一个说：啊？不会吧，那现在刘总上任了，两个人不会掐架吧？
那一个又说：说不准噢，估计易总监的日子以后不会好过了。
另一个也说：是啊是啊，不过看易总监是个很要强的人，估计有好戏看了。
那一个说：听说当年辰总在高中时就和刘总好上了，易总监自己一厢情愿地喜欢辰总，最后还是被辰总甩了呢。
另一个说：啊？真的啊，真看不出来呢，易总监看上去还挺高傲的，没想到以前这么窝囊过啊
她们说着说着就走了出去，我躲在卫生间里，身体一片冰凉，那段没有尊严的爱情，从此竟成了我一辈子的诟病么？
只是，她们又如何得知的呢？
我想到了刘忆惜，她知道公司已经有一批人成为我的忠实部下，所以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人过来，分插在公司的各个要害岗位上。我想谣言就是被她这样散步的，我曾经一厢情愿喜欢过辰溪的事情，如今公司人尽皆知，目的不就是为了给我难堪么。
呵呵……人最残忍的，不是捅你一刀或刺你一剑，而是拿你曾经付出的真情当做如今的笑话，恶语伤人六月寒。当你的真情成为他人的笑话时，你心上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疤会再次破裂，不断滴血。最不能全盘推翻的，就是不光彩的过去。
只是那又怎样呢，谁在青春年少时，没有为爱痴狂过。我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这个今非昔比的自己，我想我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就是不断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没有资格再嘲笑。
我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想估计那事儿大家都知道了，索性高昂着头，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说了声：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开工吧。
然后回到了我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刘忆惜的电话就过来了，电话里没好气地说：易之之，你过来一下。
我说了声好，然后径直去了刘忆惜的办公室。一进门，她就板着个脸，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没好气地问我：给你一分钟，解释一下8月份的销售报表是怎么回事。
8月份的销售报表？我都仔细看了一遍，应该没什么问题啊。我不明就里地问：刘总发现了什么问题，不妨直接说吧。
她直接拿着粗粗的红笔在上面圈了好几处，然后没好气地朝我这里一扔，本来是想砸我身上的，可我用手接住了，她说：我没空跟你解释，自己回去慢慢看吧，检查好了再拿过来。
我说：好，一会儿给你回复。
然后我拿着报表回了办公室，看着她圈的那一处，半天没看出来是什么问题。我心想她这么干肯定有十足的把握，我直接把小崔叫了过来。
我说：小崔，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几处有什么问题。
小崔听我这么说，凑过来帮我看了看，然后说：这几处乍一看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易经理你看这儿，这个的办公用品开支前后加起来不对，肯定是做报表的时候小数点放错位置了，前后的差数差了800块钱呢。这几处的小错误也是如此，你看这里的尾数7+8肯定是15啊，怎么尾数成了6呢……
我满头暴汗，从小在算数这方面就容易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记得初中有次数学考试，明明可以一百分的，结果一道最难的题目找对了做题方法，却偏偏最后的结果加错了，瞬间全盘皆输。
这样的低级错误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悲的是我每次检查都发现不了，小崔边说边哈哈地笑，他说：易经理，看来你对数字太不敏感了。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说：的确是我的错，看来以后得仔细再仔细了，算错了就郁闷了。
他拍了拍胸脯说：没关系，有我帮你把关呢。
我说：谢谢你啊，小崔。
他笑了笑说：那没其他事我先去忙了啊。
我怕自己再犯这种错误，赶紧把报表上的所有数据都用计算器过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我拿到了刘忆惜的面前，然后说：刘总，对不起，这几处确实是我算错了，我愿意接受处罚。
她拿出去看了看，然后扔到了一边，说：易之之，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以后麻烦呈现在我面前的东西，都是万无一失的。我不希望你身为堂堂销售总监，却总在工作中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明天的早会，我会把这件事情单独拿出来跟大家讲讲。作为领导，必须以身作则，接受批评，就这样，你出去吧。
我点了点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出了刘忆惜的办公室，感觉心情格外地沉重，却不知道该和谁诉说。自从戴翔威消失后，我的电话几乎都没有响过了，所有的朋友都好像遗忘了我一般，一个人对抗的感觉让我深感疲惫。
我觉得这样低迷的精神状态，会直接影响到我的工作效率，我必须给自己找点温暖，支撑一下自己。我打电话跟仙女说，想回家住一段。仙女说没问题回来吧。
我开始了住家里的生活，每天工作之余就往家里跑，和仙女、老刘天天呆在一块儿，老刘退休之前也是事业单位的中层领导，在家里呆着的这一段，茶余饭后他也给我传授了不少工作经验，让我获益良多。
和他们的相处是倍感和谐的，我们饭后一起散步，偶尔一起去看看电影，早上他们给我准备好早餐，偶尔我周末也下厨做饭给他们吃，我们互敬互爱，日子就变得格外的鲜美起来。有了他们给我做后盾，我感觉自己就像轮胎打足了气一般，又有了向前冲的动力。
在家里调整了一小段时间后，我还是出来自己住，我不想打扰二老的幸福时光，虽然他们万般不舍让我出来，老刘也对我说；之之，搬回来吧，以后你就是我亲闺女，你在家里也热闹很多。
纵使如此，我依然执意在外面住，因为我知道我在家里，他们或多或少没有那么自由自在，总是想着为我做点什么。我不用他们这样，我只需要他们过得幸福。
我取了两万块钱给仙女作为家用，仙女顿时红了眼眶，她说自己最近和老刘在家里也做了些手工，维持家用是够得。我说我给你，你就拿着，因为你是我妈，我有赡养你的责任。
仙女是个倔强的女人，她不想用老刘的钱，虽然老刘的退休工资很丰厚，但是仙女一直都拒绝用老刘的钱。仙女说：老刘为了他儿子，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才松口气，刚把儿子出国的学费还完。他也老了，以后难免有个病痛什么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她不忍心用他的。
哎……这一对相知相惜的老来伴，他们那种浓郁的爱总让我倍觉温暖。仙女说老刘瞒着她偷偷帮她买了份保险，就是不知道自己能陪仙女走多久，所以想多为仙女做点儿什么。
我眼眶也红了，仙女为了我，孤单了大半辈子，终于换来了这么一个比我还疼她的男人。或许只有经历足够多，感情沉淀足够深，才能够让爱变得沉甸甸的，满是份量。
为此，我更加坚定了要找一心人的决心。我深信如果我变得足够优秀，我也一定会邂逅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
刘忆惜在公司的这两个月，把公司折腾得天翻地覆，本来原来因为人员扩充，内部管理本身就不规范。如今她大力整顿，非得把留洋时学的那套国外的理论在公司试实施，大概一直颐指气使惯了，所有人的意见建议统统被她驳回，她说怎样就得怎样。
原本刚刚好转起来的公司，因为她这一折腾，所有的经费没有用于业务上，都用在了公司的各种设施上，公司大了，环境好了，人心也涣散了，很多人见风使舵，知道公司从此就是刘忆惜说了算，开始故意排挤我，靠拢刘忆惜。
我渐渐成了众矢之的，老吴已经完全倒向了刘忆惜那边，小崔这种圆滑的个性也左右逢源、既猛拍刘忆惜的马屁但暗地里也帮衬着我，其他人除了小何、小丁之外，基本上对我都变了一种态度。
公司业务量上升不起来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刘忆惜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上面，而我又失去了话语权，变得非常被动。结果，刘忆惜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认为是我领导不力导致业绩下滑，这两个与的业绩几乎为0.
我极度愤慨，我说：刘总，你这样的说辞未免太指鹿为马了吧？这两个月公司一直在进行扩张和搬迁，销售大部分人员每天不是无所事事就是因为公司内部的各种事情在忙，跑业务的几乎没有，这种情况下，业绩下滑为何说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是不是太不公平？
我的声音很大，因为极度气愤，所以也变得有些尖锐起来。其他人看了看我，看了看她，都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这种时候，纵使大家都明白错在谁那，也不会站出来帮我说话的。
她抱着双拳，然后又说：那我问你，这两个月你都做了些什么呢？既没有看到你制定销售计划，也没有看到你有什么具体的行动，更没有看到你去维护客户关系。身为销售总监，你就这样带领大家做事的？
她言之灼灼，似乎这两个月她给我的那些任务都不存在一般。这两个月里，之所以没有制定计划，没有具体行动，就是因为每天她要求彻查公司大半年内的所有销售报表和相关数据，并且明天我到公司后，她都以各种缘由刁难我，给我各种各样的临时任务。到最后，她成了甩手掌柜，把所有事情全部推脱，都统一归咎为我的责任。
呵呵……这顶帽子扣得好大，所有人都知道我蒙冤，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半句话。我一个人孤军奋战，面对着她冠冕堂皇的“讨伐”，突然觉得倍加心冷，才发现，原来没有靠山，在职场里生存竟然如此的艰难。
我说：这两个月我在忙些什么，相信您比我更清楚。行，你说这两个与销售业绩为0，这个责任我担没问题。但是请你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不要再动用我们部门的人干这干那，给我足够的领导权，我来制定计划，但只要求一点，你别干涉。如果你做得到，这两个月的亏空，我用下两个月的业绩来弥补。如果我做不到，我自愿离职，你看如何？
当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满怀惊讶的目光看着我，他们一定认为我疯了，靠下两个月的业绩怎么可能弥补。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被动下去不是我的风格，如果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我易之之做不到，做不到就这样服输，我必须赌一把。
刘忆惜说：易之之，话不要说太大，就算我放手让你去多，短时间内让那么多新的销售去开拓市场也不可能。我劝你知难而退吧，省得到时候让自己难堪，你的笑话已经传遍公司了，就不要再制造另一场滑稽的笑话了。
刘忆惜这么说，有几个人绷不住脸就笑开了。我知道，他们是为“笑话”那两个字而笑，这两个月里，辰溪没少来公司，但是从没正眼看过我一眼，一来就是对刘忆惜各种嘘寒问暖的节奏，看得大家人人艳羡的同时也免不了寒碜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