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一半,楚楦放下笔回头翻了翻,然后就有些苦笑。因为自己一不小心就把本子给全写完了,但是心里仍然有许多注意事项想添加上去……就这么地不放心他,怎么会这样呢?
虽然霍云深是自己的第一位病人,非常值得细心再细心地对待。但是认识仅有短短的一周,自己满心里都是他。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总是不开心,身上总透着浓浓的哀伤。
楚楦非常希望,自己的这位年轻的病人,能够笑一笑,解开眉间的忧愁。
“唉。”他合上本子,凝神坐了一会儿,起身过去说:“天不早了,你去一趟洗手间,然后睡觉吧?”
霍云深坐在那,抬头摇了摇头:“医生,我睡不着。”
“没有睡意?”可是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病人平时就是这个时间睡觉。现在他说睡不着,楚楦只好问道:“那你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霍云深还是摇头:“吃了就更睡不着。”
“唔,那吃点零食?”楚楦回头看了看桌上,有个点心盒子,他走过去打开来一看,有各种小零嘴儿,比如说花生、糖果条、瓜子、还有已经去了核的乌梅。
两个人坐在桌子边,沉默地剥花生嗑瓜子,谁也没提出夜深了,该休息了。
“你看,这花生有四粒呢。”楚楦拉过霍云深的手,把四粒紫色的花生米倒进他的掌心里面。
胖嘟嘟地,看着好不讨喜,霍云深端在手里不舍得吃。
“怎么了,吃啊。”楚楦催促道,又剥了一颗。
“嗯。”霍云深把四粒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放进嘴里,慢慢品尝,很好吃的味道。
他也在盒子里挑了一颗长长的花生,也剥出了四粒。
楚楦惊讶地看着他拉过自己的手,收到花生米之后笑眯了眼,这些天的悉心照顾,总算是没有白费。
不过笑容一闪而逝,转眼之间成为不舍。
对方的身体还没好,自己心里记记挂挂地,这还没走呢,要是真走了会更记挂吧。
过来一会儿,花生吃完了,桌面上吃出了一堆花生壳。
楚楦望着还剩下的三样零嘴,问他:“还想不想吃?”拿起一根手指长的白色糖果条,问他要不要。
“这个太甜。”霍云深这么说,却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甜得掉牙,却还想继续吃。
“这会儿吃了糖,睡前要漱口才行了。”楚楦望而生畏地道,不敢吃那么甜的东西。
“好。”霍云深慢慢地吃完一整根,从怀里拿出一叠手帕,用手帕擦着手,很慢的动作,擦个没完没了。
就好像心不在焉,或者是有意忘记时间的流逝。
好几次见他想说点什么,却话到嘴边成了沉默。
“漱口睡觉吧。”
他们最后还是各自安睡,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两颗不太平静的心,有着自己的忧愁。
第二天早上,楚楦照常起来照顾霍云深。只不过饭后的散步时间缩短了一半,他担心自己去晚了,赶不回来陪霍云深吃午饭。
来接楚楦离开的,是楚家的司机,还是那辆黑色的宾利车。
“少爷,直接回家吗?”憨厚的司机小哥问道。
“不,去一趟百货部,还有药铺。”楚楦说道。
“好,那您什么时候回家?老爷这些天总是念叨您,就盼着您回去呢。”
“大概是下午。”楚楦说得心里沉甸甸地,说不出的难受,他总觉得不应该把病人丢下。
唉。
在城里的百货部和药铺买好楚楦需要的东西,他们再次回到霍家老宅子里,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
楚楦带着司机大包小包地进来,热了满头的汗水。
“云深。”他推开门唤道,却没看见屋里有人,心不知道为什么漏跳了一拍。
定了定神,楚楦让司机把东西放下,说道:“你就先别回去了,下午跟我一起走。”
“好嘞。”
找了那小姑娘,带司机去吃饭去。
楚楦倒回来,走进洗手间里,隔着屏风喊道:“你在里面吗?”
里头确实有人,只是那人倔着假装自己不在。
“云深?”楚楦探头去看,赫然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坐在马桶上。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对方显得略微窘迫。
楚楦也笑了:“叫你不回答我,我就来找你了。快些吧,咱们还没吃饭。”
“……”霍云深疑似撇了撇嘴,而后很快低着眉毛,不跟他对视。
“怎地了?”楚楦说:“身体不舒服?肚子疼?”
“不是,我很好,医生你出去吧。”霍云深说道。
“哦,那行。”楚楦退了出去。
在外面等了没多少会儿,霍云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每次上完洗手间的不自在。因为总是被医生围观,从一开始就是,然而对方却好像全不在意。
很多时候霍云深总在想,他对别人也是这般?
那就让人心里有点不快。
“你先坐着,我去把咱们的饭菜端来。”楚楦看他坐下,这才出门去端饭菜。
一顿饭的时间过得很快,吃完之后,楚楦把自己带回来的大包小包说给霍云深听,哪些是什么,哪些是什么,然后需要怎么使用,有什么益处……
说着说着,他住了口,看着在走神的病人,又叹了气:“你心里藏着事情,虽然不一定要求你说出来,但是希望你学会给自己疏导。正所谓身体的病容易治,心病却难医。”
在这样下去,这位病人多半是郁郁而终。
他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这样的。
“你该回去了?”霍云深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他更关心,医生还能陪自己多久。
“没那么快,四点钟再走。”只要回到家没天黑就成了,楚楦还是希望多陪霍云深一会,他说:“你要对自己好一点,该吩咐人去做的,别自己忍着一言不发,你这性子实在是……”
不知道怎么说他好,实在是太封闭自己了。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露出一点点鲜活的性情?
闻言霍云深望着别处,他黯然着眼神说:“医生喜欢家吗?”
“……”楚楦每次跟他聊天都要忍受大家不在一个频道的错落感,好脾气地说:“喜欢的,我家很好。”
“嗯。”霍云深又不说话了。
楚楦拿他没办法,说到底只是自己的病人,管不了太多,也没有立场去管太多。
大家坐在一处,等待着四点钟的到来。
时间一到,霍云深站起来:“我送送医生。”他要走出这个院子,去大门口送送这位医生。
“好。”楚楦看他状态还好,没有拒绝。
一起走出去的还有司机小哥,他帮楚楦提着那个小箱子。
“到这里就好了,你进去吧。”到了门口,楚楦阻止他继续往前的脚步,不让他出门槛:“回去的时候小心,走慢一点。”
医生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心,越发让霍云深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他宁愿死在这门口,让灵魂随他去罢。
“再见了。”
楚楦坐进车里,汽车扬起一股尘埃,带着他离去。
他一直望着后面,直到看不见门口那道消瘦的身影,这才心乱乱地坐着,思绪有几许哀愁。
回到家是下午五点钟,楚家得知楚楦要回来,晚上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这天晚上的楚家十分热闹,他们似乎都很以楚楦为骄傲,觉得楚楦是年轻人之中的榜样。
不由让楚楦觉得压力山大,但是还好,他在现代社会学习的医术,并不比留洋学成的医术差。问道专业的领域,还是信心满满地。
又因为在现代社会见识得多,他的谈吐较之别人,有种博学的味道。
家宴散了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楚楦喝了一点小酒,回到房间一旦安静下来,他的脑海充满了那个消瘦的身影。不知道他怎么样,今晚吃得还好吗?
拿起床头的老式电话,楚楦拨打了霍家老宅的电话。
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
那边的人没这么早休息的,所以楚楦感到奇怪。而且没打通电话总觉得不安心,不甘心。
他放下电话,起身出了房门。
“额,少爷,又去西桥?”被找到的司机小哥,有点惊讶,今天一共都去了两趟了。
“嗯,快点,早去早回。”楚楦止不住自己的担忧,他总要看到霍云深没事才放心。
“好。”司机忙不迭地点头,既然少爷要去,那就赶紧地。
两个人麻利地踏上路途,晚上十点出头,终于到了霍家老宅。
楚楦赶紧下车去敲门,但是敲了很久,里面根本没人来应门。
“难道走了?这么快?”疑惑着,他嗅了嗅鼻子,问道一股烟味,烧焦的味道。
那边司机小哥突然囔囔:“少爷,里面好像着火了,你看!好多烟!”
楚楦心里一咯噔,当机立断地说:“我翻墙进去,你快去找隔壁邻居,请他们帮忙救火。”
“额!好!”司机小哥一会儿又跑回来,对着墙头上的楚楦大喊:“少爷,隔壁邻居都没人住,是空宅!”
“那你也进来,帮忙救火!”楚楦一跃身跳下去,根本没管有多高,反正这是他这辈子跳过最高的。
一进去之后,连忙赶往霍云深的跨院。
到处黑灯瞎火地,只有房顶的浓烟十分明显。
“云深!”楚楦一脚踹开霍云深的房间门,里面已经是乌烟瘴气。
一根被火烧断的房梁,从他头顶上掉下来。幸好他动作快,闪了一下身子,然后赶紧不顾一切地冲进室内。
发现床铺都烧了,他的心像刀子剐了一样剧痛。
但是上面没有尸体,他连忙打起精神,继续寻找,同时大喊道:“云深,云深!”
靠近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一阵微弱的咳嗽声音,楚楦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狂喜地直奔洗手间。
发现那个人倒在地上,下半身被压着,正在艰难地挣扎。
楚楦来不及多想,跑过去搬开那些东西:“云深!”他看到霍云深转过脸来,满脸都是黑漆漆地,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澈,明亮得让人心疼。
“别怕,我来了。”楚楦感觉自己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现在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来了。
“医生……”霍云深用被烟呛坏了的嗓子,艰难地喊了他一句。
“别说话,我抱你出去!”终于翻开了所有东西,楚楦一把抱起地上的霍云深,在火势越来越大的屋子里困难前行。
身上落满了灰尘,脸上也黑得像个锅底,但是老天保佑,他们顺利出了屋子。
“少爷!少爷!”司机小哥尾随而来,看到楚楦平安出来心花怒放。
“走,快走!”楚楦一边咳嗽,一边拼命地迈着两条腿,迅速离开霍家。
“少爷,回家吗?还是去医院?”看到楚楦怀里的人,司机露出可怜的神情。
“去最近的医院,快。”楚楦吩咐道,安置好霍云深之后,拿出车上的水杯,喂了霍云深一点水,然后用纸巾沾了谁,把他的鼻子和脸清理干净。
被浓烟呛到了,口鼻眼睛都很难受,霍云深靠在椅子上显得虚弱无力。
但是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楚楦的衣服,仿佛这样会好受一点。
“没事,没事的。”楚楦抱了抱他,同时感到很不理解,好端端的房子,为什么会着火呢?
现在又不是冬天,屋里什么都没烧,也没点蜡烛,怎么会着火?
还有,宅子里面的其他人,他们上哪去了?怎么霍云深的院子着火都没有人发现?
太多太多的问题,一时之间楚楦无法想明白,他不由觉得气愤,更多是心疼霍云深,怎么处境如此艰难?
这世界上就没有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吗?
“云深,我真后悔今天下午离开你。”楚楦无比自责地说道。
而他身边的人,靠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两行泪水,在最难受最绝望的时候都不曾有示弱的念头,却在这时候再也无法坚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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