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二 二零.珍珠红

暮秋的江面,烟笼如织。一方小小沙洲,瑟缩在湿洇洇的烟波深处。寻常的悠扬渔歌,早已断绝,极远处偶尔浮过江面的船影,是对岸的巡舟。
司徒逸负手站在江边,虚目遥望,目色空濛。
当年,自己的父亲司徒璟与祁晙生父悫惠太子隔江对峙。光阴轮转,二十多年后的如今,换作是他与柳七兵戈对立。
是该了结了,国仇也好,私怨也罢,他是司徒璟的儿子,是覃子安的女婿,由他来亲手了结这些旧事,再合适不过了。
司徒逸想着,轻叹了口气,手下意识的按向了心口处。自到了这湿冷的南方,那心口处隐约的痛楚,似乎又明显了几分。
“将军,营里来报说,有位自称是将军友人的飞公子求见。”一直随卫在他身后的白羽卫首领,上前一步,低声回报。
“飞公子?”司徒逸凝神细丝,他在江南并没有朋友,“飞~飞公子~”忽然,心中一亮,反应过来,摇头笑道:“请那位飞公子在营帐暂候,我这就回去。”说着,转身接下侍卫手中的马缰,翻身跃上马背,绝尘向不远处的大营而去。
司徒逸挑帘入帐时,小飞正负手背立在江域渡口全图前,看的认真而专注。
今日的小飞,一身男儿劲装,秋色箭袖,素白绑腿。一头乌黑发丝,梳的光滑利落,挽作小小一个团髻,伏在折角帛巾下。这身男儿装扮,衬得一张原本俏丽的侧脸,平添了三分英武,七分飒然。
司徒逸见她这样打扮,不觉新鲜好奇,上下打量了两遍,才开口唤她,“飞爷怎么来了?”
小飞猛然转身,黑晶晶的眸子望见司徒逸的一刻,欢快的目光慌忙跳开,脸颊不由闪过一抹绯霞。
“咳,咳,将军还是这么爱捉弄人!”小飞刚要福身,又觉不妥,慌乱乱的打了个圈揖,起身道“我听说将军南下平叛,特来探望啊!”
“你不好好看着我家的园子,跑到军营来做什么?”司徒逸一面说,一面抬手请她入座。他们是相熟的,此时相见,彼此也觉亲切。
小飞笑逐颜开的落座,指着地上的一个小瓷瓮道:“好歹如今你是我东家,东家来了,我怎么都要孝敬些好吃好喝。讨了你这个大东家的欢喜,来年,小飞才好寻自己的营生不是?”
司徒逸亲自斟了杯茶端给小飞,笑道:“飞爷肯屈就,替我看护祖宅,我感激还不及呢,怎么敢拿飞爷当管家看待!”
“噫,怎么是茶?”小飞顾不上和他继续客套,低头看着手中的瓷杯,不可思议的对司徒逸道,“我记得,你可是拿酒当水喝的!尤其在军营的时候!怎么这里就换成了这不咸不淡的碧螺春了?”
不等司徒逸回答,小飞又自作聪明起来:“哼,定是苏九那丫头,她们家上下都喜欢这索然无味的碧螺春茶。如今定是连你也要被逼着喝这鬼东西了!”
说着,小飞落眼望向地上的瓷瓮,眉眼一弯,古灵精怪的笑道:“还好,还好,这些日子,我在你家那大园子里也是闲着无趣,就学当地人的法子,用几样果子,酿了些酒。可惜,就是时日有些短,还不够醇厚!不过那香,却是一等一的好!我特意带来给你的呢!想不到倒是给你填了个大空儿!”
司徒逸这才明白,那瓷瓮中的,是她酿的酒。他抬眼望了眼帐外站的笔直的几个兵哨,忙高声道:“飞爷,我,我如今不喝酒的!”
“你?不喝酒?”小飞手里提着瓮盖,不可思议的回头盯住他。
“在云泽的时候,你喝酒那可如同喝水一般呢,你…..”顿了片刻,小飞双肩猛然剧烈抖动起来。
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哈哈大笑,毫无顾忌的道:“哈哈哈,真是看不出呢!你堂堂的平南元帅,惧内竟比那个阿素夫还厉害!我说你这仗,还不如让你家那小老虎来打好了!连你这个金身战神都怕那丫头怕成这样。那个捕蛇的牛大头,只怕是听了她的名儿,都要赶紧拔剑自刎了。那里还需要你们布兵排阵,整这么大阵仗啊!哈哈哈哈!”
司徒逸哭笑不得,心虚的瞟了眼帐外,打断她的笑,“还说呢,就怪那个阿素夫!临走的时候说什么我不能再饮酒。楠兮偏偏极信他的。自此死活不让我喝酒了!”
小飞的笑戛然而止,“是,是阿素夫交代的?”
司徒逸点点头,哎声长叹:“可惜了,不能喝酒,人生可是少了件十足的趣事!”
“既是阿素夫说的,那就不能喝!”小飞用手背胡乱抹去眼角里笑出来的泪,盖好瓷瓮,正色道:“阿素夫是神医,他的话定要听的!”
司徒逸见她眼中忽起的忧惧,目光微闪,深深感动。他明白,她学酿果酒,不过是因为他喜欢香醇的果酿而已。
起身踱到小飞面前,司徒逸抬手要去先掀瓮盖。
“你干什么?”小飞像护犊般扑身压住瓮盖。
司徒逸笑道,“方才那酒香,闻着真诱人!我就尝一杯!”
小飞打开他的手,答的斩钉截铁:“不行!”
“这不是专程带来给我的?老实说,这些年,果酿我是喝过不少的!若说鉴赏果酿,恐怕放眼大楚,非我莫属。”司徒逸抚着手背,笑凝着小飞道。
“不能喝就是不能喝!”小飞抱这瓷瓮,犯起执拗。
司徒逸看着她怀里的瓷瓮,忽然想到一事,欣然道:“你不是一直想寻个自己的营生吗?”
小飞瞥了他一眼道,“那与你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
“糊涂,若你这酒足够好。你就带着张方子去长安,单凭着一样好酒,再撑起个‘见山楼’也不稀奇!”司徒逸说的不露痕迹。
今生,于小飞的深情,他无法还报。唯有这样不动声色的呵护她的心意,才能稍稍令他心安。不过是浅尝一口,小飞的心愿就能稍了,他乐意成全。而若真能自此助她寻一条闲适安然的道路,他亦愿倾力相助。
“‘见山楼’!你是说,只要有一个好酒方子,就能撑起一间酒楼?”小飞被他一牵,心思果然飞到自己一辈子的营生上去了。
心底里,她其实并不想永远被司徒逸夫妇照顾呵护。
司徒逸点头道:“差不多,若你这酒够好,还是独门秘方。那,就不难。”
小飞目光如星,亮晶晶的闪着希望:“是,当然是独门秘方!是我独自配酿的,为试出这味道,这几个月,我差不多一直醉着呢!”
司徒逸听的微微感动,“只要味道够好,就足够开张沽酒了!”
小飞看着瓷瓮,苦恼起来,“可是,要如何才知好不好啊?”
“这还不简单,拿来我鉴!”
小飞回神,满脸喜色顷刻垮下,冷笑一声:“哼,险些就上了你的当!”
“上当?”
“可不是上当!阿素夫不让你喝酒。你就哄我鉴酒,好借机开戒?哼!”说着,她将半个身子都趴在小瓷瓮上,活似司徒逸会强抢她的一般。
司徒逸哭笑不得,耐着性子道:“好不好,一口足以鉴别。再者,鉴出你的果酿好坏。你若真能在长安曲江池畔开楼沽酒。那等我痊愈,也有个喝好酒的去处不是!你知道,整个长安,就是寻不到个像样的果酿!”
“那,那你的伤到底如何?阿素夫怎么说?”
“明年,他说等他再回中原的时候,我就痊愈了!”
“果真?”
“果真!”
“鉴赏酒品真只一口足够?”
“足够!”
“好,那便破例让你尝一口!只一口!你也好替我看看。横竖还有一年,若有不好的,也还有机会改进!”小飞点点头,打开瓷瓮。
一阵馥郁果香夹裹着沉木的香气萦绕鼻尖。ps:快结尾了,这些我喜欢的人物(虽然很遗憾没能写好他们)也该有他们各自的归宿了。另外,今晚也是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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