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释寒则冷冰冰的扫了莫遗策一眼,开口:“既没算到会在此处相遇,恐怕本事并不见长。”
末了吐出两个字:“没用。”
棋逢对手却落于对手之后,还被人揭穿,当真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顾长月觉得若换成自己,只怕得被气死,于是从善若流,应和道:“的确与刑老前辈相差甚远。”
莫遗策心高气傲,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旁人说他不如刑无悔,作为古洲仙君,人人遵奉的天机策师,却与一个半死不活的鬼策师博弈多年不见胜算,如今更是落人一步——是的,自从抵达这个魔宫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输了刑无悔一步棋,而就是这一步,若是不能扭转,必将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
当然,他并不认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是为命数,亦为变数。
紫微斗数,河洛命理,他不信以自己的本事还拽不出那道变数。
许是生气,他眼眶当燃起两缕森然火焰,偏偏语气却极为平淡:“你们千方百计将本君引致此地,难道就是为了与本君说这些废话?”
一面说着,那火焰一面旺盛燃烧,与鬼火相反,那火焰滚烫的炽烈,只需一眼,亦仿佛置身于烈火当,滚烫灼热。
地府黄泉对应有浮空虚位,曼珠沙华对应有冰雕玉砌,幽冥鬼火对应有九重焰火。
天机策师莫遗策身体里,种了焰火。
顾长月觉得有点热,沉下眸子,暗暗运导身上的阴气。
再抬眼时,发现地面上已是青白交替。
青绿色的鬼火与白色烟火交错燃烧,互不相让。
鬼宗宗主透明的身影在火光,越发虚幻,顾长月听到他一字一句的道:“让你来自然不是要与你闲聊,只是想拖延你一些时间罢了。”
拖延莫遗策的时间?拖延什么时间?
顾长月不明白鬼宗宗主的意思。
莫遗策想来也不明白,他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鬼宗宗主摇头:“三千年来古洲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紧盯鬼宗不放,我其实很好,你们除了盯住鬼宗,难道就不关注自己身边的人事?难道太虚已经很太平了么?除去鬼宗已再无外患?”
顾长月倒是十分好,依鬼宗宗主之意,莫非古洲这些年当真将心思全数放在了鬼修身上?
事实上,这并不正常。
她虽然不了解上境太虚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与下境修真境又有何不同,但是她知道,太虚境必然是一个比修真境更加残……”
说到此处,突然顿住。
莫遗策问:“你要说什么?”
鬼宗宗主语气放低,却依旧充满笑意:“还是说古洲其实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当年与鬼宗一战,古洲同是伤亡惨重,如今大势变换,你们已经没有心力再对付旁人,故而才以追杀鬼宗残余力量为借口转移视线?”
莫遗策当即出言嘲讽,吐了个字:“呵。”
鬼宗宗主很是实诚的道:“我说过是为了拖延你的时间,便是为了拖延你的时间,天机策师,你应是清楚,鬼宗宗主向来一言九鼎。”
莫遗策道:“本君只知,尔等鬼道之人背后损人的阴招多不甚数。”
鬼宗宗主笑道:“你说得不错,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没发现,你已经开始计算了?当然你肯定发现不了,毕竟你用来推演的珠算,被人动过手脚,你猜猜,是谁干的?”
莫遗策微怔,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回答鬼宗宗主,衣袖一挥,一块亮晶晶的算盘便横在他的面前。
他单手握决,五指乱挥,片刻后退一步,抬眸:“他是你们的人?不可能,若是你们的人,当年本君的传承便不会落在他的手上,当初本君下了禁制,但凡与鬼道与魔道相关之人,必不可能得到本君的传承。”
鬼宗宗主并不解释,只道:“天机策师,我可有骗你你只需掐指一算即可,何须追问于我?此番若换做我,有这个时间,不若赶紧回到太虚,赶回古洲救急,可莫要因为自己的弟子让古洲重蹈鬼宗的覆辙,届时便不再是古洲追杀鬼宗,而应当是三大家族联合追杀古洲了。”
鬼宗宗主言语之间信息太多,顾长月不得不一条一条整理。
太虚古洲在倾覆所有力量追杀鬼修残余力量之时,势头正盛的家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天机策师弟子更是借此背叛,对他推算天机的珠算做了手脚,而现下天机策师来了下境,古洲五位长老来了下境,古洲少主亦来了下境,被古洲常年压制的家族便趁势联合,开始与古洲一战。
是以,古洲乱了么?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
腾蛇驾雾,终为土灰。
这世间之事没有永恒不变的道理,古洲立足太虚数万年,亦强大了数万年,历经鼎盛腾达,终究是有衰败零落的时候。
刑老前辈着手谋略,倒也利用了这一点变数。
只她从始至终没有料到,天机策师弟子陈柬洛会是自己人。
她倒也算是明白了陈柬洛那句话的含义,他说他站在对的那一方,那么对于他而言,是不是认为鬼宗如今的行事才是正确的?
寻求轮回,还以均衡。
这个世界需要地府,需要轮回,更必须保持均衡,不能光死不生。
三千年前,古洲覆灭鬼宗或许只是出于家族自身利益的考虑,亦或许是受那清扫地府之人的影响而清扫所有关于鬼道的一切,但三千年后,无论是古洲为自己考虑还是受人左右,鬼宗都只有一个目的,复兴鬼道,重建地府。
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顾长月自来不愿以自己的主观臆断去判断某人某事,但这一点她却是肯定的。
而自诩算无遗策的天机策师莫遗策,终究算有遗策,输了。
他输在自负、武断、不可一世,如古洲一般,鼎盛久了,便什么也瞧不上了,亦忘了蝼蚁咬人,也是会痛的,况且鬼宗诸人并非蝼蚁,尤其是鬼策师刑无悔。
刑无悔大概是在莫遗策前见过陈柬洛的,只是未曾授予陈柬洛鬼策师的传承罢了,由此便迷惑了莫遗策。
终究莫遗策算不过他,无论推演还是谋划。
那厢莫遗策倒也并非浪得虚名,拇指一一点过另外四根手指,似乎已经算出什么,当下便拂了衣袖,疾步行去,对这空间丝毫也不留恋,倒也干脆利落,只落了句:“且留尔等几日。”
趴在鬼宗宗主怀里的小花张牙舞爪:“要放他走么?天机策师并非等闲,虽然这厢受制我等,待他缓过劲儿来,再搬了救兵,我等前头准备了那么久不都白费力气了么?不过在此地杀了他,结合大伙儿的力量应当没有问题,他算卦厉害,实力却不见得多强。”
鬼宗宗主望着莫遗策所去的方向:“我想,刑无悔更希望我们放走莫遗策,以他的风格,应当是要给自己弟子一个考验,毕竟他也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章都要考虑好久,但是越是接近尾声,越是得把该填的所有坑都填了,很多时候写出来却又很难过自己这一关,甚至发现字数冗长却不能删去或者忽略,觉得每个情节都是必须要有的…
或许因为明明可以做到更好,却始终不能突破,所以总不敢轻易发,修修改改,心里面对大家总是有很多歉疚,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的看书学习吧,也希望下部小说能够突破自我。
感激每一位陪着雅雅走到现在的小天使,谢谢!
第411章 重聚
一阵阴风自平地拂起, 头顶的白绫与宫灯便又飘动起来, 鬼火明灭, 映出蓝色幽光。
提及刑无悔, 气氛有半刻的凝滞,但很便默契的恢复如常。
小花率先打破宁静,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鬼宗宗主笑:“接下来?接下来先看看那两位的态度。”
小花道:“那两位?血家么?”
鬼宗宗主动了动,转过身子,望向顾长月等人斜前方的通道, 那里不知何时已涌起薄薄的雾气, 紧接着晃晃悠悠的显现出几道身形。
顾长月认识的雪玲珑、柯诺等人被丝线操控, 影子长长的投映在通道岩壁上, 然而到了通道出口, 便都停下不动了。
只听通道深处一个稚嫩空洞的声音缓缓响起, “血家血凤歌, 没想今日竟在此得见鬼宗宗主,倒是三生有幸, 亦不枉我血家努力多年。”
鬼宗宗主道:“不过一缕神识罢了。”
血凤歌道:“不, 已然见识鬼道之玄妙。”
说到此处,便见半空漂浮的鬼火往通道当涌动。
半晌, 血凤歌轻叹:“真正的鬼火, 这便是来自地狱的鬼火。”
鬼宗宗主倒是大方:“你若喜欢, 大可赠你。”
通道内突然静了静。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听血凤歌沉声道:“陈柬洛是你们的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鬼宗宗主反问她:“我想,你从莫遗策身上可以看到答案, 倒不应该问我。”
莫遗策匆匆离去,至少说明鬼宗宗主没有胡说八道。
血凤歌沉吟:“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她显然已经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做出了选择。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一直与叶释寒交易合作,但她十分谨慎,根本就没曾完全表明要与鬼宗站在一个阵营,如今既然说出口,证明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于她,成败在此一举。
血家生死,由天。
鬼宗宗主道:“回太虚,协助陈柬洛。”
血凤歌道:“若是事成……”
鬼宗宗主道:“若是事成,鬼宗助你登上血家家主之位,此外,许你地府出入权。”
地府出入权,对于一直在探寻鬼道术的血凤歌而言,当真是极大的诱惑。
兴许正是这诱惑太大,血凤歌想也不想,当即应允。
哪想就在这个时候,顾长月左侧通道忽然扫来一阵疾风,有股霸道的浑力强袭而来,站在顾长月的角度,可以看到白色的气浪掀起,直愣愣的扑向血凤歌所在的通道。
血凤歌的傀儡被一击打,像是断了筋骨般哗啦啦的瘫在地上。
紧接着,那道力量扑向血凤歌。
只是那动静太大,势头猛烈,诸人以为血凤歌必然无力还击,哪想那道力量才进入通道深处,立刻便闷闷的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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