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床

高高低低的哭泣声中，沈梓乔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盛佩音掩嘴在哽咽，太子妃脸色苍白如雪，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太子一脸悲痛地站在皇后娘娘身边，看着在哭个不停的小皇孙，眼眶微微发红。
沈梓乔很想假装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可是她没办法。
她走到皇后面前，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儿被捂得脸颊潮红，唇色红得极不正常，她轻声地说，“娘娘，我在庄子里住的时候，见过乡下的孩子也跟小皇孙这样，大夫说不能捂得太热……”
盛佩音在旁边呵斥她，“皎皎，这里容不得你胡闹，快站到一边去。”
沈梓乔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股从所未有的厌恶，就算小皇孙发烧跟她没直接关系，但是小皇孙会成为她的垫脚石，所以沈梓乔觉得盛佩音很讨厌，她更加坚决了想要试试的冲动。
“娘娘，七八个月的孩子是长牙期，发烧发热是正常的，发热就要想办法退热，而不是捂得严严实实的。”沈梓乔对盛佩音的呵斥置若罔闻，伸手想要去抱小皇孙。
盛佩音走上来想拉开她。
皇后已经将小皇孙放到沈梓乔怀里，急声问，“那……乡下的孩子救活了？”
沈梓乔点了点头，解开那厚厚的襁褓，发现里面还穿了棉袄，天啊，不被烧死都要给闷死了。“小孩子发热不能穿那么多，这是常识，谁给小皇孙捂得这么严实，这不是加快他身上的热度吗？”
是盛佩音说不能受凉，所以坚持给包得严严实实的。
盛佩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恨不得沈梓乔赶紧闭嘴，她都是听了御医的吩咐，怎么在沈梓乔嘴里出来，就成了是她的错？
霓虹郡主见沈梓乔脱了小皇孙的襁褓。眼中闪过担忧，干笑道，“皎皎，你……你是不是真的知道怎么救小皇孙？”
沈梓乔不敢说是，她迟疑了一会儿，看向皇后。“娘娘，我不敢担保……只能按照乡下的方法试一试？您千万别治我死罪。”
皇后想笑却笑不出来，“本宫恕你无罪。”
太医都已经说没救了，让沈梓乔试试乡下的方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沈梓乔将小皇孙的棉袄都脱了。只穿一件棉布单衣，“有没有酒精？白酒也行，再烧一点温水……”
她有个闺蜜的孩子也这般大了。有一次小儿急疹，沈梓乔还帮忙照顾过，知道怎么物理退烧。
像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病，上火发烧都是很正常的。
“孩子多久没吃奶了？”沈梓乔将啼哭不已的小皇孙放到床上，发现他手脚都很冰凉，只有全身在发烫。
“昨天夜里到如今都没怎么吃。”一旁的奶娘说道。
沈梓乔说，“先弄点盐糖水给小皇孙喝下吧。”
皇后和太子妃这时都顾不上沈梓乔的态度不够恭敬。她说什么，就让宫女去做什么。
很快，一瓶白酒和一盆温水准备好了。
沈梓乔拿了一条绫巾。将白酒兑进水里，一边脱去小皇孙的衣服，一边说。“……先把窗户都关上，不要留太多人在这里，保持空气通畅，还有，拿小皇孙的内衣来，先物理降温……”
她说一句，宫女马上就照办，很快就将小皇孙的内衣拿来。
沈梓乔用手肘拭了拭水温，将小皇孙放心铜盆里。
盛佩音尖叫起来，立刻过来抱住小皇孙，一脸紧张心疼，“你做什么？小皇孙如今正在发热，如何能碰水？”
“是替小皇孙散热，这时物理降温。”虽然没有温度计，但她试探了小皇孙的体温，应该有三十八度以上，得赶紧物理降温才行。
“太医说了不能碰水！”盛佩音叫道，一脸不忍地看向太子和皇后，“娘娘，皎皎平时贪玩，做事经常不思后果，小皇孙……非同小可，还是请太医来吧。”
外面不是跪了一溜太医吗？不是都说救不了吗？
沈梓乔不敢强行抢过小皇孙，只是无语地看着盛佩音。
“把小皇孙给沈三小姐。”太子沉声开口。
盛佩音一脸错愕，有宫女从她怀里抱过小皇孙给沈梓乔。
沈梓乔急忙将小皇孙放到铜盆里，在几处大动脉搓揉几下后，才迅速抱起以干绫巾抱住，在宫女的帮忙下，重新给小皇孙穿上衣服。
接着强行给小皇孙喂了一小杯糖盐水。
“让小皇孙吃奶，不能让他脱水。”脱水就麻烦了，其实只是一般的发烧，并不是医治不了的。
沈梓乔对外面那些太医的话感到疑惑，怎么会说医治不了呢？
奶娘抱着小皇孙到一旁吃奶。
皇后等人这时都没心思去在意沈梓乔，所有人都看着小皇孙。
只有盛佩音满眼疑惑和震惊地看着沈梓乔。
“吃了！小皇孙吸进去了！”奶娘高兴地喊道。
那肯定啦，都已经那么久没吃奶了，肚子肯定饿坏了，本来全身就发热，还给他捂成那样，吸奶的时候就更热了，哪里还会吃进去，如今脱了棉袄，做了物理降温，小皇孙当然肯吃奶了。
皇后和太子妃稍微松了一口气，将视线看向沈梓乔，“这个方法真的有效吗？”
沈梓乔娇憨地笑了起来，羞怯地说，“我……我看乡下的妇人都这么做，所以就想试试，我刚刚摸一下，小皇孙是要长牙了，长牙发烧都是很正常的。”
其实她是直到抱过小皇孙，问了奶娘一些情况后，才确认小皇孙只是一般发烧，并非什么大病。
幸好幸好，不然她的冲动会让她早死早超生。
忽然，小皇孙大声啼哭起来，听这哭声，比刚才可响亮多了。
“这又怎么了？”皇后惊声问道。
沈梓乔也不知道，想起外面还有好几个太医，“不如让太医进来看看。”
提到那些太医，皇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盛佩音一直盯着沈梓乔看。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对记忆产生了怀疑，这不是她所知道的沈梓乔，上一世的沈梓乔是个草包，除了花痴九王爷之外，只能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形容。她怎么可能这样冷静地替小皇孙退热，怎么可能将她的风头都抢了过去？
太子看着沈梓乔的眼神令盛佩音的心都揪痛起来。
她喜欢太子，很喜欢很喜欢，否则不会为了他斩断跟九王爷的情丝，可他今日看都没看她一眼……
有三个太医被传召进来。在皇后阴沉的目光中，颤颤惊惊地替小皇孙检查把脉。
“回禀皇后娘娘，小皇孙……是……是出恭了。”
沈梓乔咦了一声。过去看了看小皇孙，是有点黑色的粪便，体内有火气啊，她笑盈盈地对皇后说，“娘娘，小皇孙拉粑粑了，没事了没事了，只要不脱水就好了。”
皇后阴沉的表情一瞬间舒缓而开。
太子妃过来抱着小皇孙低声呜咽。喜极而泣。
“李太医，是你说小皇孙命不久矣的？”皇后让人抱着小皇孙下去换尿布，再三确认小皇孙的体温已经降下去后。她才将凌厉的目光看向在场的三位太医。
那李太医惶恐地跪了下来。
这时，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宫殿门外。
“皇上驾到――”
沈梓乔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皇帝长什么样子，就已经被罗昭花拉着跪了下来。屋里响起一片整齐的拜见声。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有点让沈梓乔反应不过来。
五个太医全被发落了，有两个性命不保，服侍小皇孙的不少宫女宫人也都受皇帝的谴责，她在皇后那张慈祥和蔼的脸上看到一丝不解恨的阴沉。
皇后娘娘好像很怨恨那几个太医。
要是自己今天自告奋勇后没有替小皇孙降温，那她是不是跟那些太医有同样的下场？
沈梓乔想到这点，恨不得剁了自己，果然不能太冲动！
太子提起了沈梓乔，将沈梓乔大大地称赞了一通，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善意，沈梓乔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皇后的语气却是淡淡，“是啊，好在这孩子知道一点乡下的土方法，要好好赏赐沈三小姐。”
沈梓乔觉得皇后的态度跟天气一样，时好时坏，实在不好琢磨，心想宫里的生活果然不是人过的，幸好她不是穿到宫里来。
皇帝高兴地给沈梓乔赏赐了不少东西，把沈梓乔乐得在心里笑眯了眼。
应该能换不少银子吧。
发生了小皇孙这件事，皇后的寿宴失去了几分欢喜，而且早已经过了宴席的时间，出宫的时候，沈梓乔还心有余悸，只要想起皇后对那些太医的怨恨，她就觉得自己今天一脚踩进棺材里面。
齐铮说的话果然没错，她是记得他的话，却没忍住心软。
“是不是觉得那些太医死得太冤枉了？”霓虹郡主看着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不像来时叽叽喳喳地说话，便知道她们心里有事没想通。
难道不冤枉吗？沈梓乔无声地看向霓虹郡主。
“哼，他们是死有余辜！”霓虹郡主的脸上出现和皇后一样的不解恨神情，“你以为那些太医当真救不了小皇孙吗？不过是故意拖延，想趁机害死小皇孙而已。”
罗昭花惊呼，不敢置信地摇头，“他们怎么敢？那是小皇孙……”
霓虹郡主冷笑几声，“他们自然不敢，可他们背后的人容不下小皇孙，这件事你们只听听便忘了，只是不想让你们误会皇后娘娘，她也不容易。”
沈梓乔心中诧异，因为当时看书的时候，她几乎是一目十行，很多内容都被她忽略了，宫里有什么明争暗斗，皇后有什么敌人对手，她一概不清楚，难道宫里还有人敢跟皇后和太子作对？
那她今日……不是得罪了某个贵人了？
沈梓乔无语凝咽，她就说不能随便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