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场有不少人,但是电影放映期间,下面没有一个胡乱说话的,全场除了电影人物的对话,能清晰地听见放映机传带胶片的声响,是那么的悦耳。
两部片子时间不短,放完了红高粱后,大家伙喧闹了一会儿,放水的放水,议论的议论,明明天色不晚了却没有一个人走的,甚至更远地方的陆陆续续地赶过来。
第二部 片子开始没多久,荣锦看得没意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瞌睡上来,最后一头栽进小伙伴的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之后电影什么时候结束的,荣锦都不知道,只记得半途迷蒙地醒来了一瞬,陈向阳背着她正往家里走,对方宽阔的背部给以人十分温暖的安全感,让她下一秒不知不觉又渐渐地睡着了。
春节即将来临,稍后几天,大家伙忙忙碌碌地为过年过准备,村里的年味儿越来越浓。
李婆子婆媳四人一心忙着家里,收拾年货做好吃的,小院里的食物香气一天比一天香,估计到年后正月里都不会散了。
李老头爷几个忙活着家外面的事情,时不时跑周围集市上买来过年需要的物品,例如春联、麻糖、烟花炮竹等等,还有孩子们喜欢吃的各种小吃零嘴。
这天天晴,荣锦正坐在堂屋门边,一边烤着火炉一边晒着太阳。
屋里几个小的正嘻嘻哈哈的烤红薯和花生吃,嘴里手里都没闲住过;外面的几个大的正帮着大人们杀鸡宰鱼,说是今儿个要炸鱼块炸肉丸子。
荣锦坐在垫了小被子的太师椅里昏昏欲睡,李婆子经过时悄悄给她盖上了毛毯子,陈向阳回屋拿东西时路过,又往她头上戴了一顶毛线帽,没过一会儿,周围的声音就瞬间减小了很多,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院里洗刷东西时轻微的流水声。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在大门外炸响,热闹的人声传进院里,随即大门被咣地推开。
打头进来的是李治国,后面跟着一伙人手上抬着个大纸箱子,很是宝贝的样子。
荣锦听到动静睁开眼,微微坐起了点身子,看着他们在哪儿捣鼓什么。
李婆子见他们搞这么大阵仗吵醒了宝贝孙女,脸上有点不愉,不过因为大家伙都在,她倒是没当场发作,只是擦干了手走过去,准备瞧瞧他们闹腾个啥。
“慢点慢点,这可是精贵玩意儿,才买回来,不能磕着碰着。”李治富作为搬箱子的一员,一边搬动一边频频叮嘱道。
“赶紧得找个桌子,放桌子上!”李治民从后面挤进来,飞地窜进屋,三两下拖出一张木桌出来。
大纸箱子很被放到了桌子上,上头居然还绑了一朵红花,从外面一窝蜂进来的人都在围着它看,个个脸上充满了期待和惊喜之色。
李老头最后踏进门,被李婆子拉到一边问,“到底咋回事,你们这次是买了啥啊?”搞得阵势这么大,打眼一看,全村的小伙子估计都来他们家看热闹了吧。
“没买啥,等会儿拆开你就知道了,赶紧给大家伙倒上水,瓜子花生端点上来。”李老头笑呵呵地卖着关子,打发李婆子去招待帮忙的小年轻们。
李婆子狐疑地往人群哪儿瞅了两眼,叫来两个大孙子大孙女,让他们俩去上茶水零嘴,她自己则走上台阶,准备看看老家伙到底买了啥玩意儿。
孩子们这会儿全跑出来凑热闹,一头扎进人群挤到最前面看稀罕。
赵凤仙妯娌仨一边收拾着宰杀好的鸡鸭鱼肉,一边笑容满面地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同样十分好。
“,拿剪子剪开看看。”
“拆了拆了……”
“哇哦——”
被众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大纸箱拆开了,露出里面一台外壳黑溜溜前方后圆的大屁股电视机。
“电视机!电视机!”孩子们拍着巴掌蹦跳着欢呼。
新式课本上有电视机的插图和照片,在村小学上学的孩子都能认出来桌子上那个是什么。
年轻人也有去过县城或者大城镇的,几乎一眼就认出眼前的黑疙瘩是个啥了,认不出的立即就有旁边的人科普。
不到片刻,在场的人都知道大队长家这是搬回了一台最时髦的电视机了,能看电影能看领导人的电视机!
荣锦直起身看到那个大屁股的东西后又窝了回去,黑白电视机而已,又不是大彩电,有什么好稀的。
李治国兄弟三个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把电线安装上,调试到了信号。
其实如果他们弄不好的话,荣锦不介意帮忙给他们做个加强版的,保准能搜更多台。
结果那哥仨捣鼓的还算不错,成功搜到了省城台和京都台,让大家伙高兴的不行,赞不绝口地将李治国哥几个夸了一通。
村民们可稀了,当晚就过来了很多人,自带瓜子和小板凳的,冒着夜晚的寒冷和冬风也要过来看回电视。
李老头在院里点起了大堆篝火,让大家伙边看电视边取暖,不至于大晚上的真给冻着。
院里的电灯关了,除了火堆的光亮和稀疏的辰光,只有最前面那个小小的黑盒子在发出微光,吸引着众人的所有注意力。
一阵雪花过后,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了主席那道尚且硬朗伟岸的身影,让下面一众人禁不住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的热情却像是要溢出来,心火热。
画面上是他们的主席,主席正在彬彬有礼地接待着外国来宾,一如他们平时从报纸画报或者电影间歇的新闻播报看到的那样精神矍铄和蔼可亲。
“主席,是主席——”
坐在下方的乡亲们忍不住呼唤出声,一个个激动不已,甚至有老人家情不自禁地两眼泪花,看着电视里那个带领他们摆脱旧社会走进新时代的伟人,尊敬和感激全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这一晚,院子里的火光亮了很久,直到因为太晚电视画面又变成了雪花,大家伙这才意犹未尽地搬起小板凳回家去。
此后两三天,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家里都人来人往的很热闹,将过年的气氛又拔了一个高潮。
与之相反的是隔壁院子的冷冷清清,静静地好似没有了一点人气。
二婶子自从那天找死一样将自己的头磕破后,她就瘫在床上起不来了,以李林郎的说法,磕坏了脑子伤到神经了,再加上年纪大恢复力弱,身体素质还不好,人就直接没有了行动力,成了个瘫子,估计以后就得在床上度过晚年生活。
本来村民们还想帮忙去送县医院看看,但是李林看诊过后当即摇了头。
实话说,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脑袋神经这一块根本没法治,坏了就是坏了,根本治不好的,花再多的钱都白搭。
李二叔这下立马心生退意,在得知老婆子除了瘫在那儿不能动外并没有生命危险后,就表示不去医院治了,家里没多余的闲钱去耗。
这下,大家伙也没了帮忙的想法。
大医院都治不好的话又何必再费那个功夫折腾来折腾去的,平白浪费钱,还不如拿来好吃好喝地养着,说不定也能活到高寿。
再说这都是二婶子自己作下的孽,怪不到让人身上,自作自受罢了。
但是二婶子不那么想,醒来知道自己瘫痪了后将一切都怪到了儿媳妇身上,甚至连同对儿子都起了怨怼。
她瘫在床上没事儿干,就白天黑夜地咒骂起儿媳妇一家来,准备等他们回来,她得好好磋磨一下那两个赔钱货贱皮子。
只是没等她等回儿子一家,自己先被自家老头子弄了个半死。
因为家里没了儿媳妇做家务,李二叔除了农活其他几乎什么都不会干,洗衣服能洗破洞,做饭管叫厨房烧起来,更是懒得连院里的地都不扫一下。
二婶子在吃过几次老头子做的糊饭之后,成功拉了一床秽物,被李二叔嫌弃的不得了,只每天给她扔进去点东西饿不死就行,专等着儿媳妇回来收拾去。
眼见着春节的日子越过越近,可惜钱春娇和李治民一直没见回来的迹象。
李二叔闻着隔壁大哥家天天传来的肉香,肚里馋虫饿得嗷嗷叫,再看看啥都没准备的自己家,一时间对老婆子恨的不行。
要不是老婆子没事找事整天咒这个骂那个的,他现在说不定也和大哥一样吃香喝辣,享受小辈孝敬嘞。
但是现在啥都没有了,儿子都跑的不回家,要他以后怎么养老送终?
李二叔气闷之下直接不管老婆子了,天天只顾着自己吃喝,想吃肉就把家里几日没喂蔫巴巴的鸡杀一只炖了,想喝酒就去二侄媳妇的代销点打上二两小酒,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二婶子在屋里饿的直叫唤,饥寒交迫之下抓破了被褥,以里面的棉花为食,却天天闻着李二叔喝酒吃肉的香味,又馋又恨,老脸都扭曲了。
要不是她现在瘫在床上动不了,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真能拼着老命爬起来咬下老头子一块肉解解恨!
想当初她把人当祖宗伺候着,精粮细面自己都舍不得吃,就省着给他做,结果现在人家光顾着自己个儿逍遥,却让她躺着等死!
二婶子现在最恨的不是生不出孙子的儿媳妇了,而是白眼狼的李二叔。
都说夫妻患难见真情,临老相扶持,如今真实体会过后,都他娘说的是狗屁!
“老家伙,你再不给我点吃的,我、我死给你看……”二婶子最后瘫在破棉絮痛苦地呻吟哀嚎。
李二叔坐在院里听到了动静,只当没听到一样,心道死老婆子就是人贱命大,几天没吃没喝还活着呐。
他现在正为自己以后的逍遥日子发愁呢,哪有时间管一个瘫婆子啊。
原来经过李二叔最近的霍霍,家里之前喂养的鸡鸭终于被他给宰吃完了,手里的钱也花的所剩无几。
虽然厨房还有些粮食米面,但他又不会做饭,霍败了不少后,做出来的糊糊自己都不想吃。
本来他想拿家里的粮食去卖钱,然而粮柜钥匙被二婶子当初藏起来了,李二叔找不到只能作罢。
到了这个时候,李二叔想起儿媳妇的好来了。
让他摸着良心说,儿媳妇自从进了他们家门就一直勤勤恳恳,家里家外不停地的忙活,除了没生出个带把的给他家延续香火,其他方面都尽到了做人媳妇的本分。
如今缺了她操持,老婆子又不用了,这个家眼看着就要散。
“唉!”李二叔叹口气,苦着脸狠吸了几口烟袋锅子。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村里热热闹闹的过年气氛,感觉好像只有他家冷清的像是荒了一样。
就连村边几个没儿女的孤寡老家伙看起来都比他过的好,还能天天拄着拐棍出来晒太阳唠嗑呢,兜里装的炒瓜子炒豆子一把一把的吃着。
李二叔倍感凄凉,想到待在儿媳妇娘家不知道回来的独苗苗儿子,嘴上暗骂了几句不孝子。
等到太阳落山,隔壁又飘来饭菜的香气时,李二叔站起来抖抖冰凉发麻的大腿,拍了拍身上油腻的发黑的烂棉袄,腆着老脸去敲响了他大哥家的大门。
李婆子对于二弟的上门一点意外都没有,她都和村里的老姐妹们打赌了,就看他能坚持到啥时候。
当李二叔坐到温暖如春的屋里,看着李老头子孙满堂一家和乐的温馨场景时,不由得抹了一把辛酸泪,第一次向兄长低了头。
“大哥,你可得帮帮我啊……”
经过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李二叔表达了想接回儿子儿媳妇的想法,而这件事需要李老头这个大队长的帮忙才行。
毕竟当初他家将人气走,而后也没派人去接,直把人凉在那儿了,不是打人脸面是啥,不想做亲戚了咋地。
如今再想把人接回,不说儿媳妇怎么想,怕是亲家那里都不会愿意放人。
只有大队长家有这个面子帮忙去从说项说项,毕竟有钱春娥的关系在,肯定会好说话些。
李老头撇眼看着二弟那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好似饿死鬼投胎一样将桌上一盆饺子都给撂下肚了,简直没眼看,和以前收拾的干净整洁的样子根本没法比。
“二弟啊,我帮你可以,但是人家春娇估计不会愿意白白地回来……”
李老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准备这次把二弟家的矛盾给彻底解决了才行,不然保不准以后又闹起来,丢的都是自家的脸,破坏的是李家村的和谐。
之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李二叔同意等儿媳妇回来后,将代表管家大权的粮柜钥匙交给她,还有家里的财政大权,一块交给儿子管理。
其实将钱财交给李志强和交给钱春娇没差,不过经过儿子一道手,好歹给李二叔一个自欺欺人的安慰,对外可以挺着腰杆子说家里是儿子管家,而不是实际上的被儿媳妇把控着。
有了这个实惠的让步,李老头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
小年前一天,李婆子带上钱春娥,由李治富开拖拉机载着,亲自往钱家湾走一趟。
钱有粮老两口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若说之前在得知自家闺女受了天大的委屈时还很气愤愤慨,等见过李志强在他们家做小伏低的软绵性子,火气已经降下去了不少。
如今亲家大嫂子亲自来请人,更听说那个老虐婆已经瘫痪在床横不起来了,顿时十分解气。
以后那个家里就是闺女当家了,好日子就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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