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轩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制造了机会放到女主面前,请她讲明真相,她都不肯。他总不能直接说一句:“啊,我知道了,其实你当年离开,是因为得了白血病,不想让我们难过是吧?”
这话他从何说起啊!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证据呢?理由呢?男主女主说话可以不经大脑,他不可以啊!
女主双目含情泪眼婆娑望着他是怎么回事?有话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呢?
按理说,桑青染不狂傲,不冷血,不自作多情,不暴力狠毒。从书里的描写来看,她是一个善良无私极富牺牲精神的好姑娘。
可偏偏,陆文轩对她生不出什么太多的好感来。可能是价值观不同,他不认同她的做法,他也想不明白,因为害怕家人和未婚夫担心难过,所以假装逃婚出走,究竟是什么心理?
难道她就没想过被留下的人的心情吗?桑家也好,莫怀宇也罢,比起这样的“为他们好”,他们其实更愿意去勇敢面对真相吧?
……
桑青染最终还是没有道歉,她很委屈,很委屈。
五年前她离开,是被逼无奈,她不知道自己未来是生是死,她不想父母爱人难过。她在婚礼前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做出了逃婚的举动。
她也想过,她走之后,现场势必一片混乱,可是她又有什么法子?她怕她活不了太久,她怎能让他们为她伤神?
明曦说的对,她离开的话,他们会以为她是爱上了别人,是任性私奔。他们会怪她,会怨她,而不必承受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却无可奈何的痛苦……
即便是多年以后,他们知晓了她死在了外面,他们对她的怨气没消,应该不会太难过吧?
她不怕他们恨她,她只怕他们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她和明曦一起,细细谋划,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在内了,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活下来。明曦说,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却非要伤害她自己。
偏偏,她活下来了。
倦鸟知返,落叶归根,没在外漂泊过的人,不会明白那种身在异乡的孤独感。她几乎是片刻都不停留地往家里赶,可是,她在乎的人,真的很让她失望。
父母逼着她给莫怀宇道歉,她倒想问问他们,她做错了什么?
她一去五年,他们不闻不问;他们乱点鸳鸯谱,竟然做出要小妹替嫁的荒唐事情来!如今她回来了,他们一句关心的话都没,只会逼她道歉……
她把他们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他们呢?他们有没有想过她?
父母在让小女儿代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长女?青青披上姐姐婚纱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对面那个人是她姐夫?还有莫怀宇,她最爱的男人,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前一刻还说着爱她,后一刻就去娶别人?
她也知道他们无奈,可她到底意难平。
如今,她回来了,她不翻旧账,她只想往前看,想以后过得幸福一些。
她原本还打算好好理理心情,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怀宇,父母就急急忙忙把他叫来让她道歉。
她的心很乱,她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道歉。一旦她将过错揽到了她的身上,以后就不好洗清了。
当年的她因为情况紧急,或许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她确信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无需道歉,也不能道歉。
桑青染难得态度强硬一次,她直直地望着莫怀宇,就是不道歉。
果然,莫怀宇笑了,他笑得很勉强:“她没有对不起我,道歉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桑陌当即出声表示反对:“怀宇!”他有点恼莫怀宇的怯懦,虽然说他是青染的父亲,可他也看不得女儿这副模样作为男人,莫怀宇为桑青染做的,真的够多了。女儿该道歉,必须道歉。
桑青染心中一痛,父亲的称呼里就能看得出亲疏远近。他叫自己的女儿连名带姓,叫怀宇却如此亲昵,是因为青青吧?因为怀宇曾经娶了青青?
只要一想到莫怀宇牵着桑青青的手,想到他们在众人的见证下拥吻……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也许她不是白血病,而是心脏病吧?所以,才会因为他们,一次又一次心跳失常。
陆文轩瞧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女主,心说,原主还真不欠你那句道歉,他心甘情愿的。你这句对不起,还是跟你爹妈,跟你妹妹说吧。
他回头冲桑陌笑笑:“叔,您别难为她了,又不是什么事儿,都过去了。我没觉得她对不住我,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现在大家不都挺好吗?青染也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桑陌叹了口气,怀宇越退让,他觉得对不住人家。他看了一眼长发柔顺的桑青青,可惜了。
陆文轩又道:“对了,叔,过段时间,莫氏的事情,可能会多些。我记得青染以前就是学管理的,公司里的事情,还是让她多担待吧……”
书里原主一直给桑家打理公司,桑陌对他倒也信任。——当然,桑陌夫妇身体不好,桑青染离家后,他们的身体更加差劲儿了。在订婚前,莫怀宇就开始帮忙,后来竟一直坚持了下来。也难为桑陌夫妇的全心信赖了。
只是如今陆文轩既然决意不招惹女主,跟她划清界限,又跟桑青青没了婚姻束缚,他也就没理由继续打理桑氏了。
桑陌还未表态,桑青染就湿了眼眶。那是她最爱的男人,她不知道他是否还爱她,可她知道,他在下意识地回护她。他那番话,是在讲给她听,他在回避她。
这五年间发生了什么,她尚不知晓,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暂时回避也好,反正她回来了,时间还很多。她可以慢慢地再做抉择。
桑青染看了看沉默的许明曦,在心里说声抱歉,她也不清楚她做错了什么,可她总觉得她好像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情。
桑陌沉默了一会儿:“怀宇,这事儿不急,你先留下来吃饭。等会儿,我们再说。”
这绝对是陆文轩吃的最不舒服的一顿晚餐。他想说,他真的不缺这顿饭,可是拒绝了又跟人设不符。莫怀宇对桑陌夫妇的尊敬,丝毫不亚于桑青染,他如果拒绝了桑陌的这个小请求,就不对劲儿了。
餐桌上六个人心思各异,气氛可一点都不像是为桑家长女接风洗尘。
陆文轩无意中瞧见桑陌发黑的脸色,心说,您这又是何必呢?给自己找不痛快!
很安静地用餐,偶尔会有许明曦的声音:“你不能吃这个。”“哦,谢谢阿姨,不过青染不能吃这些”……
很温柔,很体贴。
桑陌的脸色更黑了。
一顿饭用完,桑夫人拉了女儿先走。她虽然觉得桑青染该道歉,但毕竟是她女儿,知道错了就好。青染既然拉不下脸,那,那就随她去吧。反正,爸妈替她道歉的次数也不少了。
桑夫人犯难的是,该如何安排许明曦。从进门开始,许明曦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青染,餐桌上他小心照顾,事事以青染为先。看得出来,他对青染是真心实意的。——虽然桑夫人对他当年拐走青染一事耿耿于怀,但她不能否认,这个孩子大概是真的很爱青染。
做父母的,只要孩子开心,哪怕自己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随他们去。更何况,木已成舟,现在干涉也太迟了。
只是,许明曦似乎不大通晓人情世故。听青染的意思,他们刚下飞机就来了这里,许明曦的架势,大概是要跟青染一起的。他们没想过去许家道歉?
毕竟许明曦名义上是许家的养子,回国之后不去许家,而是待在桑家,于许家和桑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桑夫人试探着问了一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你。”
许明曦仿佛没听懂她的话。他笑得很温暖:“阿姨,我当然是要跟青染呆在一起啊。”他心生警惕,青染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一个外人。如果他都不陪在她身边,那她可该怎么办?
桑夫人一噎,让家里的阿姨收拾了客房出来。她真不知道青染是看上他哪里了。不就是会花言巧语骗小姑娘欢心吗?
——桑陌夫妇是真的待见莫怀宇,不说他稳重有担当,单说青染离开的那五年,他能照顾他们夫妇,就可见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哪怕是做戏,他做的也够了。更何况,真心还是假意,他们分辨得清楚。
桑夫人对莫怀宇有好感,就导致了她不喜欢许明曦。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护短的?女儿跟她再不亲近,在她眼里,也比许明曦一个外人要亲得多。桑青染跟人私奔,桑陌夫妇固执地认为,她是被人给拐走了。
女儿有错,但更多的错,在别人身上。
陆文轩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他被桑陌叫到了书房。
桑陌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两鬓微白,身体微微有些佝偻。他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间,对陆文轩歉然一笑:“怀宇,你坐,你坐。”
陆文轩依言坐下,暗自猜测桑陌的心思。
这里已经偏离了原本的剧情。——书里女主回来,看见桑陌夫妇和莫怀宇以及桑青青其乐融融,得知妹妹代嫁后,失魂落魄跑了出去。男主追了出去。家里剩下的四个人也出去找人的找人,担忧的担忧。哪里还有书房谈心?
而现在,因为女主在出租车上就得知了未婚夫和妹妹离婚了,也不至于在家里猛然得知,承受不了。
桑陌缓缓开口:“你也看到了,她身边有别人,你们是不可能了。你又看不上青青,桑家没第三个女儿了,也就只能对不住你了……”
“叔,不是这么说的,桑家不欠我,青青也不欠我。别说什么对住对不住,你们对我的好,我心里有数。你们不欠我什么,真的。要说欠,是咱们对不住青青,她清清白白一个好姑娘,顶了五年莫太太的名头,她以后可该怎么办?”
在陆文轩看来,桑陌夫妇为人无可挑剔,只是要幼女替嫁这件事,真是欠思量。
陆文轩跟桑陌谈了很久,他先谈论了一番桑青青是无辜的,又夸赞了一番女主的勇敢,揣测了一下她的苦衷……他很照顾桑陌的面子,言语之中,流露出自己已经放下的豁达。
如今的他,说这些话根本不用腹稿,不多时,桑陌已经连连点头了,以示赞同了。——其实,陆文轩也明白,桑陌未必是真的认同他的观点,只是他所说的话,都尽量往桑陌心坎儿上说。
您没做错啥事儿,您女儿也没错,这不过是世事难料而已,是造化弄人……
末了,陆文轩才把话题往男主女主身上扯。多般配的俩人,众人眼中的金(奸)童(夫)玉(隐)女(妇),勇敢追逐真爱,情比金坚。就干脆成全了他们吧!
“叔,我是真的放下了,您也不必顾忌我。青染高兴最重要,我知道您对我好,知道。可是,总得为青染想想。他们不定下来,也不是个事儿。”
桑陌沉吟着,怀宇说的道理,他懂。桑家也是要面子的人家,当年虽说让青青代嫁遮掩了一下,可是这个圈子里,也有不少人知道。暗地里他们对桑家的指指点点,他们不是不知道。
过了很久,桑陌才点了头,还能怎么样呢?桑青染姓桑啊!
陆文轩松了口气,他希望男主女主早些在一起,幸福地飞往国外。他这次绝对不会载着桑陌夫妇和桑青青去机场追她。
任务就能完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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