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妖

杜重霄不知道信中的内容，自然也就无比推测这位大秦之主到底明白了什么。只是看其神情，却是显露着一种深深的悲怆与不甘。
长生！是无数帝王梦寐以求之术，他们渴望着皇权在自己手中无限延续，渴望着这强大的帝国在其统治之下直至千秋万世。然而秦昊身为一代明君，却从来未奢望过这些！
天下修真之士多如过江之鲫，除飞升仙人之外，寿命最多二百余。秦昊深知长生之术不过是那镜中之月水中之花，他只想以常人之寿，外以武功攘妖族，内以仁德治百姓，让这天下永享太平，给后辈子孙留下一个繁华兴盛的大秦帝国。
然而，天意不可测，正值春秋鼎盛的大秦之主秦昊，却因恶疾复，难以痊愈，如今俨然已是行将就木之象！
“杜重霄！”良久，秦帝抬起头，望向眼前少年。
“圣上有何吩咐？”杜重霄轻轻躬身问道。
“政儿，很喜欢你，你就做他的师傅罢！”秦帝轻声说道。
“启禀圣上，草民尚未出师，不能收徒！而且草民本事低微，唯恐误了殿下学业。”杜重霄连忙说道。
“无妨，我自会派人向紫极掌教说明。至于本事低微么？”说到这里，秦帝微微一笑道：“适才你以一己之力大闹天下书院，朕却是觉得你的本事比寻常教习强上太多！”
“只是草民此行之后，尚要赶往玉石关，恐不能在都城逗留！”杜重顿时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得另找借口。
“朕知道！”秦帝轻叹一声道：“杜重霄，你与政儿相处也有多日了，他的一些事情你应该清楚。其母早已过世，朕又对他不管不问，这多年来处境甚为可怜。你出身太玄清虚宫，又是玄霄真人的亲传弟子，政儿能拜你为师再合适不过了！朕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草民明白！”杜重霄轻声答道。这位大秦之主之所以让秦政拜他为师，便是想为秦政找一个靠山！但他又不明白，既然如此关心秦政，这多年来又为何对秦政不管不问？若是稍表一下重视，秦政的处境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可怜了！
似乎看透了杜重霄心中所想，秦帝目光中现出几分无奈之色，口中却冷冷说道：“朕这些年对政儿不管不问，却是为了他好！皇家的事，你又懂得什么？”
他有十四子，个个不凡！虽以长幼有序，早立长子秦坤为太子，而其余皇子除秦政外，俱都封王。但秦昊却深知，皇权对于皇子们的**是如何巨大，历史上龙子夺嫡，手足相残的例子屡见不鲜。他身为皇帝，除太子之外，不能对其他皇子显露太多喜爱之意，因为那样便会令某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来人。”秦帝轻声召唤。便有一年老内侍手捧玉盘来到床头。伸手指着盘中一双靴子，秦帝向杜重霄道：“此宝乃宫中珍藏，名为凌风步云履。你在玉石关立下大功，朕就将这宝靴赏你！”
“草民谢圣上赏！”杜重霄躬身谢恩，双手将宝靴接过。
一口气说了这多话，秦帝感到有些疲惫。自有内侍送上一碗药汤，秦帝喝下之后，面色稍显好转，强打精神道：“政儿以后就拜托先生了！”
“但请圣上放心！草民定会尽心竭力！”杜重霄肃容承诺道。皇帝改称呼他为‘先生’，其语气之正式，隐有托孤之意。
“下去罢！唤政儿进来！”秦帝面上现出欣慰之色，轻声说道。
***
杜重霄在门口等候了近两刻钟，才见秦政双目通红地自寝宫走出。见到杜重霄，宛如见到亲人一般，紧走几步扑进杜重霄怀中呜咽不止。
杜重霄轻叹一声，他能理解秦政心中所想。自幼丧母，父亲多年不管不问，在宫中无人关爱，倍受冷遇。如今明白父亲并非无情之人，却又因其病重垂危已难享天伦之乐。
年老内侍见到这一幕，眼中不禁微露诧色。十四殿下性情内向偏激，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却不知为何对这少年如此亲近！正欲提醒殿下尽快离开，却听得东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杜重霄亦有所觉察，抬头望去，便见在众多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一身着正红衣裳的丽人款款行来。
其云鬓巍峨，面如皎月。黛眉之下，一双凤目湛湛生威。两袖轻合，上以金丝绣鸾凤，银线织祥云。只见其装束，便只此女应是贵为六宫之主。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年老内侍连忙跪倒在地。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秦政直起身，面上泪痕未干，神色冷硬地见了一礼。
“草民参见娘娘！”杜重霄躬了躬身，神色平静的施礼道。
“大胆！见到皇后娘娘竟敢不拜，该当何罪？”一贴身宫女横眉怒目，向杜重霄大声喝斥道。言语之中却是含沙射影，连带将秦政一起问了罪。
“启禀娘娘，杜先生乃是方外高人！”年老内侍出言提醒道。方外之人，见皇见官皆可不跪，这是千百年来一直沿习的规矩，也是皇权对佛道两教某种意义上的一种妥协！
“免礼罢！”林皇后开了金口。望着黑衣少年，一双凤目之中现出几分好奇之色，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哪处庙观的高人？”
“回娘娘，草民乃是太玄清虚宫弟子！”杜重霄淡淡回答道。
“果然是方外高人！”林皇后玉面微现吃惊之色，她当然亦知太玄清虚宫乃是天下第一道门，远非一般道观可比！不免多看了杜重霄两眼，随后才向年老内侍微笑说道：“圣上可是醒了？本宫特意熬了银耳雪莲羹过来！”
“回娘娘，圣上已经睡了！”年老内侍恭声答道。
“圣上当真睡了？”林皇后笑容蓦收，凤目之中寒光闪现，森然问道。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年老内侍神色坦然，迎上林皇后的目光而丝毫不惊。
“本宫只将莲羹送进去，看望圣上一眼便走，一定不会惊扰圣上歇息！”林皇后从宫女手中接过玉盘，迈步向寢宫大门走去。
年老内侍身形一晃，已拦在林皇后身前，依然极为恭敬地说道：“圣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奴婢斗胆，皇后娘娘还是请回罢！”
“大胆！”林皇后身后的宫女内侍齐声喝斥。
林皇后挥了挥手，所有宫女内侍俱都噤声。凤目扫了扫一旁的杜重霄与秦政，玉面又现出淡淡笑容，向年老内侍道：“魏总管对圣上忠心耿耿，本宫甚感欣慰，那就劳烦魏总管将这莲羹送进去罢！”
“奴婢遵命！”魏总管恭身将莲羹接过。
“圣上若再醒来，还要劳烦魏总管使人到坤宁宫通禀一声！”林皇后语气越的柔和，再度看了杜重霄与秦政一眼，拂袖转身离去。
望着皇后等人消失于走廊处，魏总管神情凝重，口中唤了句：“小李子。”
“老祖宗有何吩咐？”一神色精明的年轻内侍应声出现垂听命。
“送十四殿下与杜先生出宫！”魏总管吩咐一句，一手托着玉盘，转身走回寢宫，复又把门关上。
待杜重霄与秦政赶回书院时，已是丑时三刻。之所以又回书院，一则是进宫之前，白修古总教习已有交待，让他完事之后务必返回；二则是与那杨真约定今日继续比试；最后一个，却是因为他的法宝捆龙索尚捆在一女弟子身上忘记收回。
在白玉心的闺房中，杜重霄见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欧阳兰。欧阳兰本就丰满圆润，而被道道绳索紧缚之后，尤显得其身材凹凸有致，再加上双眉紧锁，俏面上露出些许痛苦之色，更是凭添了几分别样风情！
杜重霄不便多看，伸手一指，那捆龙索立刻从欧阳兰身上脱落，收回他的袖中。
欧阳兰从香榻上缓缓坐起，俏脸上满是红晕，美眸之中显露既恼怒又羞涩的复杂神色。
“当时得罪了，还请欧阳姑娘见谅！”杜重霄向两女躬身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三日之后，面色红润的秦帝出现在早朝之上，并颁下圣旨，封十四皇子为汉王，赐封地青州。因其年幼，暂留都城，赐王府一座，赐黄金百两，准许其自行拟定录事参军、诸曹参军、长史、主簿等职之人选！
一时间，大殿上俱是一片哗然。青州地近东海，盛产盐、茶、丝等物，乃是大秦最为富庶之地。谁能想到一向被冷遇的十四皇子秦政，竟会被封为汉王！？
有大臣进言质疑，竟被当众廷杖。又有其她嫔妃觉得不公，遂向养心殿哭闹，皆被打入冷宫。秦帝这一次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坚决而又冷酷！
而就在这一天，杜重霄向秦政及书院白总教习等人辞行，踏上了前往玉石关之路。他却不知道，此刻的玉石关之西南，万刃山上，一场围绕至宝山河鼎的剧烈争夺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