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如今考虑的却是另外的问题。
笼罩在兰荫山上的阵法,亟待解决。只是,人心叵测,镇上贤名远扬的贤人未必不是伪君子,而被传成无恶不作的未必不是一个真性情的汉子。为了找到那么一个合适的人,郭北镇差不多被那个王铁蛋翻了个底朝天,这才找出一个七十出头的庄稼汉。且不说兰荫山上的阵眼数目究竟有多少,单是这又上树又下水的,就不是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能够办到的事情。
和尚什么的,简直太坑人了。
无法离开兰荫山,系统那个牲口又在升级无法使用中,他家穆玄英更是不知被昆仑镜那废物扔到哪里去了。哪怕莫雨心知穆玄英并非无法经历风雨的花草,反而坚韧有如疾风劲竹,但心中的担忧却无法减少半分。
他家毛毛身姿挺拔如同玉树的时候,那些江湖女侠闺阁小姐总是千方百计地偶遇示好,爱慕之情甚至不曾掩饰半分。而如今他家毛毛手短腿短三岁半模样的时候,觊觎他家毛毛的狂潮非但不减半分,甚至变得更加疯狂了!
想到这段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里,穆玄英身边极有可能冒出来的左一个美艳妖精,右一个妖娆艳鬼,莫雨就觉得心头一把火在烧。
为此,寥寥几日,兰若寺的正殿不知被毁了多少回。
王铁蛋是个没用的,即使他家手底下势力任其驱策,这些天他也不过是将势力扩散到附近几个县里。那个小蝶能力倒是不错,只可惜修为太低,连日光都惧怕,用得很不趁手。
扒拉一下这些天来投奔的小妖,一个个活的岁数是人类的好几倍,但心智却是越长越小。动不动就要杀人吃人,莫雨自然不会收那些吃人的妖怪,毕竟当初狼牙军食人的行径已经让穆玄英愤怒不已,他是疯了才会收下那种会给穆玄英添堵的属下。
而眼前这个燕赤霞,佛道双修,观其功法虽及不上天璟大世界的高阶功法,但也不是柳树妖多年收藏的那些功法能够比拟的。
别看莫雨顶替了存在的柳树妖千年修为,在金华一带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妖,不少想要除魔卫道的却反过来死在他的手上,一身修为成了他的养料。但实际上,偌大妖界,柳树妖根本排不上名号,来找麻烦的都是二三流的人物。而真正有着深厚底蕴的门派,诸如琼华、昆仑、蜀山等,在人间乱像渐起时,纷纷闭门不出,以免牵扯到凡间权势更替。
莫雨倒不是想要和这些门派套关系,而是他最清楚这些门派别看在人间不显山露水,但势力极大,和人间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借助其势,寻个合适的人再容易不过。
反正莫雨的耐心即将告罄,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一个月内无法破阵而出,他就疏散山下郭北镇的百姓和山上的生灵,真正釜底抽薪,将整个兰荫山毁掉。
莫雨就不相信,待到这兰荫山一切彻底化为齑粉,这个依托其上的法阵还能够继续存在!
莫雨微微勾唇,眼底却无丝毫笑意,唯余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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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十年五月初五,正德帝有旨,赞皇长子张载垕“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甚得朕心,特册封宸王,赐住慈安宫。
这一道圣旨如同一道惊雷,直接将前朝后宫的人炸懵了。
这道圣旨之前,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皇帝今年二十有四,成亲已有十载,后宫一后四妃九嫔,其余位份低一些的诸如昭仪、婕妤、美人更是不计其数。
不同于一生只钟情一位皇后的先皇,当今圣上性喜渔色,又不计男女,便是成了亲的妇人看上眼了也能抢回后宫,并且连起码的粉饰太平都不屑做。
如此任性的皇帝,大明开国以来也算是独一份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坐拥佳丽无数的皇帝,成亲至今已有十载,但膝下却始终荒凉。无论是皇后妃嫔,还是豹房中收集的各族美人,都没有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
如今圣旨一出,众人懵过之后便是深思——究竟是哪个女人捷足先登,抢先为皇上生下了皇子?并且瞒住了所有人,直到今天才借由圣旨公布出来?而这其中,这位看似举止荒诞不羁的皇帝陛下又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就在众人因这一道圣旨焦头烂额,使尽手段想要查出这个张载垕的底细时,正德皇帝施施然又下了一道圣旨。
追封宸王生母刘昭仪为淑惠皇贵妃,移葬康陵。
凤仪宫中,无论是对皇长子这个刺眼的身份还是慈安宫这个隐形的太子寝宫都不曾有丝毫动容的夏皇后,却在听闻“刘昭仪”的时候微微怔住。
她是记得那个女子的。
刘昭仪,是五年前皇帝某一次出宫“邂逅”的佳人。
最初,夏皇后并没有太上心。毕竟,皇帝出宫的频率不低,时不时邂逅的美人更是不少,但正德帝都是新鲜两三天就将人抛之脑后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大半年过去了,皇帝对刘昭仪的宠爱不减反增。渐渐地,宫里开始有传言说,皇帝曾对刘昭仪许下诺言,只要她能够生下龙嗣,就改立她为皇后,他们的儿子为太子。
夏皇后不知道这个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左右不过是那几个瞧着眼红的嫔妃罢了。夏皇后并不很在意,她本就不得正德帝的喜欢,甚至曾被皇帝冷嘲热讽,说她是“和尚庙里的木偶石塑,只知道端着架子,无趣至极”。
对此,夏皇后只是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皇帝瞧不上她,她又何尝瞧得上整日在豹房中厮混的皇帝。
当初进宫选秀是父母之命,她没法子,但想到自家家世不显,自己的容貌更是不及那同期的几位秀女美貌,她只以为自己是进宫走个过场。
可谁想到,圣旨一下,皇后的位置竟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天知道,她从小到大的愿望里,嫁人从来不是第一位。她自幼学武,使得一手好剑法,最大的愿望是行走江湖,惩奸除恶。再不济周游天下,领略各地风光也不错。
人人当她是一朵菟丝花,可她自己清楚,比起那种柔弱的小东西,她更想做的是疾风劲竹。而不是困于皇宫之中,哭笑都不能由着本心来的皇后。
尤其夫君还是个糟心的东西,皇后这位置简直就是一截被虫子啃噬了内里的沉香木。外表光鲜珍贵无比,内里却是一派腐朽。
因为是皇后,所以她无所出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后宫妃嫔无所出也是她的过错,就连皇帝沉迷豹房不理朝政也是她没有用心劝谏的过错。
天知道腿长在皇帝身上,她不过一个妇人,还能为了不让他去豹房而打断他的腿?
虽然每次她都很想这么干,但想了想武功高强的锦衣卫才勉强压下这个念头。
夏皇后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不是一个妻子的身份,而是一个皇后的立场。能够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出什么纰漏,这样就足够了。
比起争夺一个渣的宠爱,她更多地将目光放在了宫里的女人们。
不得不说,虽然皇帝的吃相有些难看,但眼光却是不错。选秀入宫的女子,不是美貌过人就是才艺出众,就是从民间弄来的佳人们也各具特色,后宫每天都在上演一场场吃错争宠大戏。夏皇后稳坐钓鱼台,看得兴致盎然,并且顺手在火即将烧到自己的时候出手一二,顺势教训一下不长记性的美人们。
后宫众生百态,给夏皇后留下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位刘昭仪。
她的容貌不是最顶尖的,但她的气质却是最特别的。
不是世家大族按照皇妃培养出来的矜贵女子,一颦一笑都是经历最严苛的训练,举手投足让人挑不出半点纰漏。也不是民间普通人家的女子,乍见了皇宫的奢华,自卑于身上的粗俗而竭力改正模仿,却总是闹出东施效颦笑话。
她的眼中没有敬畏,只有好奇。她的眼中有赞叹,没有贪婪。
说她温顺,即使受宠也不曾对她这个皇后表露出丝毫的不敬之意,这比起那些皇帝曾经弄进宫的佳人们可强太多。但她却敢在那些高位嫔妃冷嘲热讽,话里话外指责她“专宠”时,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心悦皇帝,凭什么要将人推给她们。会在来脾气的时候和皇帝对着干,弄得未央宫中鸡飞狗跳。
可说她倨傲,她却从不处罚下人,不满了最多将人调走。她有着各种各样与皇宫格格不入的价值观,往日闲聊的时候都被那贤妃她们拿出来取笑,说那是民间来的小家子气。
对此,夏皇后只是一笑。不论刘昭仪是一个怎样的人,只要不犯到她手里便好。对于皇帝宠爱谁,专宠谁,夏皇后本来是无所谓的,但刘昭仪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却让她有些不悦。
那种仿佛看穿了所有,居高临下俯视所有的眼神,真的令她很不舒服。尤其,那其中还有着淡淡的同情怜悯,实在令夏皇后有些噎得慌。
虽然和理想不符,但宫里的日子还算自在,她还不至于沦落到被个小昭仪来同情的地步。
就在夏皇后考虑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的时候,刘昭仪失宠了。
而且失宠得轰轰烈烈。
不是皇帝又有新人相伴,也不是后妃终于陷害成功,而是……那个姑娘命人打死了刘瑾。
刘瑾是谁?
他在大明宫廷中不过是个太监,但他却是从东宫开始跟着皇帝的。即使身份只是个奴才,但皇帝对他的宠信却是朝中重臣所不能及的。便是当年群臣进谏,联名上书请求处置刘瑾等人,皇帝也没有松口,反而收拾了首先进谏的大臣,让先皇留给他的几位肱股之臣告老还乡。
皇帝龙颜大怒,但刘昭仪却拒不认罪,言之凿凿地说她这是清君侧,要是由着那几个太监撺掇皇帝,皇帝会活不到三十一岁,而且死后没有儿子继承皇位。
夏皇后险些以为从前那个差不多抓住皇帝宠爱的刘昭仪被掉包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在心里说说也就罢了,这么堂而皇之地吼给皇帝听,皇帝还不得恼羞成怒?
果不其然,不过三天,刘昭仪就“病逝”了。
那么问题来了,“病逝”的人是如何成了皇长子的生母?
夏皇后目露沉吟,难道刘昭仪当年没死?若是那时刘昭仪已经怀有身孕,再恼她,以着皇帝当时无嗣的情况,他都会留着她生下孩子再做处置。
可问题是,这么多年,为何宫中一直没有那个孩子的消息?只要皇帝想,他完全可以将那个孩子抱养给其他妃嫔。毕竟是位皇子,有很多后妃乐意接手那个孩子。
……不过,再莫名其妙的举动若是出自皇帝之手,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夏皇后毫不犹豫地在心里黑了自家夫君一把,她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然后吩咐手下人从内库挑几件精品作为见面礼。身为皇后和宸王的嫡母,理应去瞧瞧那个孩子。最好能培养出几分感情,日后她想要离开皇宫的时候能搭把手。
就在夏皇后准备出门的时候,唯恐天下还不够乱的正德帝发了今天的第三道圣旨。
命宸王三日后去往护国寺清修三年,为大明江山社稷祈福。
夏皇后面无表情,清修?祈福?
若张载垕是刘昭仪亲子,那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三岁大的孩子。
且不说那么一个幼童在祈福上能有多少作用,一想到国师普渡慈航,夏皇后就忍不住皱眉。
普渡慈航是皇帝亲封的国师,对其信任有加,但夏皇后始终觉得那个和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就像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似的,虽然一切的端倪都被掩藏在道貌岸然之下,但每一次见到普渡慈航,夏皇后都觉得自己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拜夏皇后这些年练就的即使走神严重却威仪天成的皇后气度所赐,她的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端倪,只尽力避免与那个和尚出现在同一场所。
如今皇帝要将目前,也极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儿子交到普渡慈航的手上,夏皇后深深地忧虑了。
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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