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雨默是陪着李孟一起过的,然后年初二的时候,和顾初南一起回了自己爸爸家。
首正平一家都没有外出,专程在家里等着他们。
顾初南发现,雨默很贴心地给家人都准备了礼物,唯有给自己继母还有异母弟弟的是红包。
她把红包给继任首太太的时候,后者想接,被突然推门进来的首正平看见斥了一句:“你这红包也收得下?她是小辈诶。”
弄得雨默继母一脸绯红,雨默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想到爸爸会这么巧走进来。
不过她到底是她爸爸的女儿,也没那么见外,就跟他撒娇说:“爸爸你说什么呢,就不兴小辈给长辈孝敬么?”又语气真诚地和继母说,“您拿着吧,真是孝敬您和我爸爸的,我知道给他他不会要,所以就请您帮他收着了。”
她说得足够客气,但也就是这种客气,显露出了二人的疏离。
雨默的继母到底没有接她这个红包,雨默就把两个一起,塞给了自己的小弟弟。
雨默的这个小弟弟眼下才六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拿到红包后就手一拆,里面的钱散落出来,洒得屋里到处都是,还嚷嚷着说:“哇,这么多呀!”
首正平的脸都黑了,指着儿子气得说不出话。
继母也是十分意外,她扫了一眼雨默,伸手就在儿子手上一拍:“没见过钱吗?就这么等不及?!”
她打的应该是有些重,加上爸爸也是面黑黑的怕人,小家伙瘪起嘴就开始哭。
首正平终于忍不住了,怒道:“带他出去,好好教教他什么是礼数!”
雨默不好劝,只能眼睁睁看着继母抱着哭闹的弟弟出去了,她很无奈,知道自己继母肯定是又误会了,以为她故意这么做,然后存心让小弟弟在自己父亲面前丢丑的。
她走过去先安抚首正平,说:“爸爸你真是太小题大作了。”又说,“我们是姐弟,他这样也不算是太失礼,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露出乞求的神情,看起来真是乖得不得了,首正平便叹了口气,伸手在女儿头上揉了揉,说:“小时不教,怎么能指望他大了就懂道理?”又有些埋怨,“都给她惯得不像话了,我稍微说一下她就说我偏心,你说,他要是真有你这么乖巧,我会动不动就骂他?”
这话儿雨默都不知道怎么接,只能由着他牢骚了两句,父女两个才去到客厅。
书房里隐隐传来弟弟的哭声,小孩子的哭闹并没有引起大人们特别的重视,外间雨默的奶奶正在陪顾初南说话,老人家讲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并不妨碍两人相谈甚欢,鸡同鸭讲看起来还挺欢乐的。
首正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顾初南,又恢复成了慈父样,眼里显出一点追忆的神色来,和他说:“阿南变很大样了。”
他也是还记得他的。
四人聊了一会天,因为开车累了,雨默就带着顾初南回自己房里休息。
回房以后,雨默脸就垮了下来,抱着顾初南说:“我好像总是做错事。”
顾初南伸手在她肩上抚了抚。
尽管不知道刚刚卧室里发生什么事,但是猜也猜得到肯定是不怎么愉快的。
雨默说:“我是真不知道该给她买什么,我工作以后拿到第一笔钱,给她买了一个包,她嫌土气,后来给她送过衣服,她说太年轻了她穿不出去,我给小弟弟买的东西,她也是从来不让他用的……所以我一直给她的都是红包,她也都收了的。”
顾初南就摩了摩她的脸,安慰说:“你尽到你的心就够了……说起来,这也不关你的事。”
从进门他就看出来了,雨默的继母不喜欢雨默,而首正平或许就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对女儿才更好,无意之中,造成了某种恶性循环。
道理雨默也懂,她就是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她也知道,现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首正平身上,儿子和女儿,她更偏疼她。人家都说,老父疼幺儿,到他们家就不是这样,首正平明显的偏爱着她,给她的是要最好的,给小儿子的却是随随便便,还总和她继母说:“不要娇惯,要让他多吃些苦。”
继母有一次生了气,就说:“要他吃什么苦,你赚那么多钱,还要让他吃苦,那赚钱是用来干什么呀的?”
首正平当时大发雷霆,说:“我赚再多钱,那也是我的,不是他的,他要是不争气,一分钱也别想拿着,我都留给小雨!”
或许也是因为这句话,让继母对雨默生了戒心,所以从此往后,她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冷冷淡淡,雨默不在家还好,她一回来,父亲和继母之间必然会有争吵,她以为今年或许会好一些,没想到才进门就这样。
雨默靠在顾初南身上,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也有些羞愧地说:“对不起,我家里都是乱糟糟的。”
他微微一笑:“没关系。”
他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最后雨默的性格会有那么大的变化,父母的变故是其一,首正平家里这样的状况也是其一。
既然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说也都不对,那么她就只有不做,也不说。
她学会了沉默,不是因为变得世故,而只是因为无措。
他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亲,说,“没关系,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面前,她年轻的脸上便显出了一点红晕,眼里浮现出一层绝美的神彩来,点了点头,说:“好,谢谢你,阿南。”
雨默和顾初南在首家待了三天,三天后,他们就走了。
原本,他们是想要待够五天的,毕竟很难得才回来一趟。但因为一点变故,雨默最终还是决定提前离开。
这个变故还是她那个小弟弟生出来的,那天首正平因为有个饭局必须过去就没在家吃饭,他倒是想把女儿女婿都带上,但是雨默不喜欢应酬,最后还是顾初南陪着他去了。
或许是看到英俊挺拨的准岳父和准女婿一起出行的样子太刺心,雨默的继母就和小弟弟说了些什么。他们吃饭的时候,雨默正在照顾爷爷奶奶吃饭,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像她爷爷就有老年痴呆症,手抖,吃饭经常会掉饭,偏老人家脾气硬,不太喜欢让人喂,所以每次吃饭都掉得到处都是。
雨默难得回家来,对她爷爷奶奶的耐性就奇好,时不时会帮她爷爷捡捡落在领口的饭粒,或者仔细地问两个老人家想要吃些什么,还说自己学会做了某个菜,正好有空,到时候做出来给他们吃。
她奶奶耳背,听岔了话,把她说的“做菜给他们吃”听成了“以后就留在家”,老人家也是素来很喜欢雨默的,就特别欢喜,拍着她的手说:“真的吗?以后就留在家里啦?”
雨默正想解释,结果她弟弟突然就飙了,指着她说:“谁允许你留在家里啦?这都不知道你的家了!!”还站起来一个劲地推她,“我讨厌你,你滚,你快滚!”
雨默一下惊呆了,老人家也有些感觉,迟缓地看过来,见到小家伙横眉竖目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就喊了一声:“李孟,他怎么了?”
这一下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雨默的继母本来是想教训教训自己儿子的,闻言眼泪一下冒了出来,连饭都没吃,扯着儿子的手没声没气地走了,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首雨平回到家没有看到他们母子,就问雨默:“你阿姨和你弟弟呢?”
雨默不知道怎么说,倒是她奶奶该灵醒的时候不灵醒,不该灵醒的时候偏灵醒得很,在一边粗声粗气地嚷道:“发脾气了,离家出走了!”
雨默哭笑不得,见首正平脸色难看,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忙拉住他说:“爸你别急,你先听我说,哎呀你这样我在这里真是待不下去了,你要是跟阿姨吵,那我现在马上就走。”
首正平到底还是缓了脸色,坐下来要求雨默:“把事情从头至尾都告诉我,她这又是闹的什么夭蛾子呢?”
雨默能怎么说?只好把事情掐头去尾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了,然后还和首正平说:“爸爸其实你自己也要检讨一下的,一碗水不端平,阿姨和弟弟看着肯定不舒服的。”
首正平冷冷地说:“他们为什么不舒服?你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要是不理你,他们就高兴了?”
站起来就要走,被雨默和顾初南死死拉住,最后好说歹说劝了小半夜,总算把他的脾气按捺下来了。
第二天,雨默的继母就带着孩子回来了,首正平听了女儿女婿半宿话,也没真和她吵,只当他们是真走亲戚去了。
然而雨默是再待不下去了,吃过午饭,就和顾初南走了。
雨默的继母连勉强做个挽留的样子都没有,只是很冷淡地说:“路上开车小心点。”
这还是在首正平瞪了她好几眼后,她才说出来的。
雨默也没在意,只是笑笑地说:“好的,阿姨你们也注意身体,我走了。”
她抱了抱首正平,轻轻在他耳朵边说:“家和万事兴,爸爸,我只在乎你,所以你过得好,我就觉得很好了。”
首正平眼眶微湿,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顾初南后来和雨默说:“她太蠢了。”
说的就是她的继母。
雨默说:“是啊,她这样,我想给她说好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这到底是有多讨厌我呢?”
她虽然是笑着说这话的,但是声音里还是颇多无奈,叹了一口气,她又说:“仔细想来,其实也是我对不起她,她当初刚嫁给我爸爸的时候,也是想过要对我好的,只是我后来高考的时候,填的学校离家太远,我爸爸就以为是她刻薄我,跟她大吵了一架……”
虽然离婚的时候首正平表现的平和又平静,但或许是那段日子他的压力太大——人到中年,妻子出轨了,老父亲也患了病需要人照顾,他还要重新创业,要从头开始,因此脾气不可避免地就变得有些大。
二婚也又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的,雨默的继母当时和雨默他们家是邻居,说起来也是个命运多桀,三十岁上才结婚,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出车祸死了,她一个人在城里开了个小店勉强维持生计。
她比首正平要小十岁,也许没有李孟长得好,雨默都不知道她和自己爸爸是怎么搅到一起的,那会儿她正复读,学习没个黑天白夜的,然后有一天,首正平就突然和她说可能会再结婚,问她意见怎么样。
他也和她说,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设计了,但是无所谓,看她也只是想要个男人而已,而且人也算勤快,他也觉得自己现在也就这条件,能有个女人看上他,也好,省心了。
到了首正平那个年纪,可以说已经是特别现实了,爱情什么的于他就像个笑话,他需要一个女人,帮他摆平家里,照顾父母和女儿,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雨默也是在那一年里,看清了自己和亲人的现实,所以首正平问她意见的时候,她说:“我听您的。”
她也想过要和这个继母搞好关系的,但是,高考志愿的事,让她们的努力都付诸了流水。
顾初南倾身过来吻了吻她,眼里头满是同情。
雨默推开他,说:“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点也不难过,只要她能把我爸爸还有我爷爷奶奶照顾好,哪怕我不回家也是可以的。算起来,我还占便宜了,不用照顾他们了。”
她想笑,却到底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有眼泪溢出了眶。
顾初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什么,雨默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吻了吻。
他的手很硬,可是很暖,就像他这个人,也许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他把他对她的爱,都表现在行动里了。
而且是,尽他所能。
所以,她真的并不觉得遗憾。
人说父母缘父母缘,父母子女也是一种缘份,也许,她和首正平的缘份,也只有那么十几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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