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罐荷花茶……山色锦绣,水色青青,一叶扁舟如湖面浮萍,随风飘荡在摇曳生姿的荷花丛中。
舟上放有一张矮桌,矮桌上摆放了一套茶具,红泥小火炉上茶壶冒着细白的水汽,茶水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秋词与大祭司相对而坐,彼此默默无言。
见水开了,秋词仲手拿过茶壶,先替大祭司冲了一杯茶,再给自己也冲了一杯。褐色的茶叶在滚烫的水中翻滚浮沉,不一会儿,茶叶吸水饱满慢慢散开,那茶叶的颜色便化成粉红,一片片浮出水面,如一朵绽放的荷花。
联盟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贵族,甚少有人喜爱这类古旧的饮茶方式。不仅因为麻烦,更因为体会不出这类繁复的饮茶方式所带来的意境。
秋词自己就很少饮茶,家里秋老爷子倒是喜欢饮茶,却也只如常人一般,用电磁壶把水烧开,然后冲泡着喝。
她上船后一眼见到矮桌上一整套精致的茶具,顿时头大如斗,讲究颇多的泡茶手法她哪会呀?所幸就照着最原始最简单的方法给大祭司冲了杯茶。
喝茶源自于迪卡尔帝国,只有帝国人才真正精通茶道,他们懂茶,更爱喝茶。
大祭司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眼前少女粗糙的冲茶手法,拿起面前茶杯感叹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此茶了。”
秋词看了一眼如小荷初绽的茶杯,奇道:“这茶很珍贵吗?”
大祭司笑了笑,叹道:“说珍贵也可,说不珍贵也可。比之帝国九种名茶,这茶色香味都差之甚远,但这茶却是绝无仅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秋词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茶水入口清香,生津止渴。放下茶杯她并没有觉出这茶有什么稀奇之处。
“这茶叫做荷花茶,是收集刚刚绽放的荷花叶子烘焙制成,今天盛开,今天摘取绝不能过夜,否则制成茶后便失了香。其次,茶叶颜色也会变为暗红,失了色。再来就是隔天的荷花制成的茶叶会有一次燥热,失了味,远不及现在这般生津止渴。”大祭司含笑解释道。
秋词听他说的这般玄乎,忍不住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回仔细的感受了一番,还是没觉得好在何处,皱了皱眉又放下茶杯。对她来说,寡淡的茶水远不及陈年红酒来的有吸引力。
大祭司微微摇头笑道:“你和你母亲长的很像,可是这性子,却是截然不同。”
秋词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这茶、是我母亲制的?”让她称呼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妈妈,她还是觉得说不出口便以母亲称呼。
大祭司脸色有些黯然,点头道:“她小时候古灵精怪,捣鼓出了这荷花茶自己却不爱喝,所以全进了我的肚子。”
秋词记起风荷离开帝国已有将近二十年,他刚才也说很久没有喝到过这荷花茶,想来大祭司是绝对不会喝别人制的荷花茶,那这茶就是风荷制的了?
可是风荷已经失踪了十年之久,那这茶出现,是不是表示大祭司找到了自己那个从没见过的母亲?
“这茶……”
大祭司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摇头道:“我还没能找到你的母亲,这茶是你母亲还住在这里的时候,采摘这片荷塘中的荷花所制。据说她每年都会在荷花初放时亲自采摘荷花亲手烘焙成一罐,然后保存起来,谁也不给喝。”他笑了笑,叹道:“足足六罐,原封不动。”
六罐荷花茶,代表风荷离开帝国离开亦师亦父的大祭司,离开从小长大的国师府,来到联盟度过了六个春秋。原封不动,那是因为这茶是她为恩师所煎,旁人哪怕是亲如丈夫女儿,都没有资格喝。
当初逃离国师府时,林枫向秋词吐露出了她和大祭司之间深厚的渊源,同时讥讽秋词的母亲风荷是个薄情无义的女子。见到她父亲后便忘了将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大祭司,忘了那三座大山中与世隔绝的国师府。
当时秋词虽然讥嘲了回去,也只是因为风荷是原主的母亲,心里未尝不是如此认为。她但既然占据了原主的身体,顶替原主活在这个世上,那自然也要维护自己的母亲,哪怕这个母亲她从来没有见过,更谈不上母女之情。
可是现在,她知道不是,风荷对大祭司从来没有片刻忘记过,所有的私念都杂糅在亲手采摘的荷花叶中,然后一点一滴烘焙煎炒出一罐新茶。
如今新茶皆变成旧茶,大祭司也重新喝到了这满是女儿私念之情的荷花茶,然而荷花依mf人事已非。
即使秋词长的再像风荷,毕竟不是她,毕竟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女
大祭司许久没有说话,看着秋词的眼神分外慈祥,也分外专注。秋词知道他看得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可惜她不是风荷,不是那个可以随时逗他笑,可以无法无天揪着他的白须胡闹撒娇的女子。她不会风荷精湛的茶艺,不会滚茶、不懂火候,不知手法、不晓茶仪···…她只会直来直往的冲茶,于是她再次给大祭司的茶杯添上了一些茶水。
“我来到联盟之后,才知道你的父母失踪了十年之久,好孩子,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大祭司眼神温和,柔声问道。
秋词摇了摇头,她的母亲没有一张照片留下,她也没有见过风荷的长相,很多人都说两人极像,她却不知究竟有多像。
“苦了你了,那你想你的母亲吗?”大祭司声音又柔和了几分,似乎生怕勾起她的伤怀。
这是他多虑了,秋词心里压根就没有母亲的概念,前世没有,今生亦如此。但她当然不能明白说从没想过,只怕这话说出去,白发老者便要将她这不慈不孝的后辈扔进荷塘里清醒清醒。
秋词端起茶杯送到大祭司手中,待他接过后,轻声道:“母亲未尽的孝道,我会替她完成。”无论如何,大祭司可是一个手段通天的大靠山,既然是便宜老妈留给自己的财富,要是错过了,秋词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陈富贵先前在浮桥上明目张胆的威胁她,不得不引起她的正视。流火和阿瞒再厉害,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待在机甲驾驶舱内。
帝国有句老话,帝王一怒,流血漂橹,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她连陈富贵的杀心都感觉不到,如果他要不知不觉杀掉自己,相信不会太难。即使自己再怎么小心,被一个武力和大祭司相差不远的仇人盯住,只怕也难免阴沟里翻船。
大祭司端着茶杯的手指微颤,澄碧如荷塘之水的眸子微微一荡,叹道:“好孩子,原来你都知道了。”接着他有些愧疚的说道:“上一次在国师府,我差一点……”
秋词打断他的话,笑道:“上次你不知我是谁,我也不知你是谁。”
大祭司抚须微笑。
顿了顿,秋词犹豫着说道:“陈副官……似乎对我有敌意。”
大祭司收敛笑意,十分肯定的说道:“不用担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便不敢对你怎么样。”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而且很快他就威胁不了你的安全。到那个时候,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害怕他的报复。”
秋词还想趁机询问陈富贵到底是什么人,大祭司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笑道:“喜欢这个地方吗?”他伸出一点也不显得苍老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抚过船舷旁掠过的荷花,幽幽说道:“这别墅是你母亲以前在亚伯星的住处,这些荷花也都是你母亲亲手栽种。别墅的下人说,以前你母亲经常亲自打理这片荷塘,现在她不在,以后就需要你代为照护了。
秋词心里吃惊,秋老爷子说过,她父母当初的军衔都是中尉,直到失踪后,联盟才授予秋阳少校军衔,风荷上尉军衔。凭他们的补贴,两个人如何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星购置这么一栋别墅?别墅后还连着一座小山,附近还有一片银杉林,仅是每年要维护四周的园林绿化便需要一笔不菲的花费,他们如何支付得起?
不知为何,一旦涉及到秋阳和风荷的事,这些知情人都是说半句藏半句。她直觉大祭司已经知道她父母的事,想必是陈富贵告诉了他一切,以大祭司对风荷的感情,既然他并没有怪罪陈富贵,那么说明这件事还有隐情。
不过有一点秋词想明白了,国防部长杨俊峰无论是不是与帝国方面有所勾结,他在军部力挺自己,多半是因为大祭司的关系。
秋词走出别墅时,天色已渐渐发暗,领她出来的是那位身着白衣黑裤的中年女佣。女佣将她送到铁栏门,朝她微微躬身。
门口停着一辆悬浮车,一名司机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她顿住脚步,忽然转过身,视线正好对上悄然抬头看她的女佣,问道:“我和我母亲长的很像吗?”。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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