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灯千帐(2)

顾少棠得不到反应,又叫他这样看着,满心又是空虚又是恼羞的,蓦地一把将他推开。
说是推开,实则自己后退。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暗昧不明。面上晕热,她抑不住有些忿忿的,突然冷笑:“你倒好,我不想时你偏来闹,我想时你倒不乐意了,你若对我这样不稀罕,以后也别肖想!”
他薄唇紧抿,仍不开口。
她少不得尴尬,脸色煞白,甩袖要走,旋身间腰肢一紧,已遭他长臂拥住。
“棠儿……”他低声唤她,臂膀将她紧紧圈住。
那拥抱是再熟悉不过的,在如此情境下却让她有些发慌。
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更恼他不问她为何无理取闹。
“雨化田……”她紧紧攀附住他坚实的臂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话来。
心口一窒一窒的疼。
相思蛊寄宿于心,却无法传达心意。
明明彼此都知道心结所在却谁也不来拆开,这纠结盘麻得愈加难受。
脑子里晕热得不像话……她摇了摇脑袋,喘息道:“你放开,让我出去清醒一下。”
雨化田不动,她抓住他的手,认真的要求:“放开,我不会走太远。”
雨化田终于松手,只一松手,她便逃难似的飞身而去。
西疆沙碛地,黄土平屋集。
脚步彷徨,遍寻不着去处,只想吹风,于是攀上城楼之顶,放目城廓,唯见底下火把连绵,营阵井然。
晚风拂袂,撩拨一袖清寒,夜色凄清,遥星乱蒙醉眼。
足踏龙脊,顾少棠如漫步云端,一步,两步,摇摇晃晃,月随人转,绛河清浅。
雨化田在身后,寸步不离。
她视若无睹,终于站定,在楼檐终端,临近悬空一足之间,皎白之月,堇色之云,仿佛近在迟尺抬手可触。
她眉间紧蹙难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醉意更醺,她猝然嘶喊:“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雨化田伫立一旁,由着她发脾气。她的忍耐早已超过他的预想。
顾少棠脑子发热,冲着虚无的夜空发火:“雨化田,你想笑就笑!我这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可笑过,糊里糊涂的,尽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想做的事临阵退缩,我明明最讨厌这样的人——”
话音一顿,她自嘲一笑:“可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人呢?”
缘何变得忧心忡忡,懦弱胆怯,裹足不前?
她做了一个噩梦,不敢告诉他,结果噩梦不断延续,逼她正视自己的软弱。
雨化田终于开口,声音裹夹于风,黯哑如夜。
“若你还记得……我们曾争锋相对,在地宫,在洛阳,在鬼门峡……那时,我们并不比现在容易。
她陡生颤栗——
是啊,怎生容易……地宫之下,长河之上,生死挣曳,搏命厮杀。
腹间的伤疤,那一剑的轻响,想起来依然清晰而震撼。
顾少棠回首看他:“可你知道吗?我倒宁愿我们还是从前那般那样,至少那时,你还能将我看做劲敌,还想利用我为你做事……”
话刚落点,便觉他展臂而来,将她一拢。
并不是没有后路可退,只是她不想躲,温度贴近,紧偎在她耳畔,这般耳鬓厮磨的亲密,生怕留不住。
“那样的苦楚,我不愿再尝,针锋相对,眦睚必报……”
雨化田轻抚她的鬓发,她乌黑的发丝被月色镀得丝缕如霜,他想起闻香楼外他将她困锁于墙,一样被月光拢着,那时她明亮锐利的目光何时变得如现在这般柔软,他一直很清楚:“当初,你我在性情上的互不相容,其实更甚于彼此恩怨的对立……我曾有一瞬万念俱灰,恨不能将性命丢给你以作了结,不曾想……你却惊慌失措,将这烫手之物认作自己该扛起来的责任……”
他轻笑,似有些庆幸:“你终肯尝试接纳我,我想这就是最初的理由……你能为我拔去锐刺敞开心扉,我又如何能不为你做出改变?”
顾少棠心房一颤,涌起阵阵酸楚。
雨化田扶住她臂膀,声音萦近:“日前你做了一个梦,却不肯告诉我梦到什么。”
顾少棠身躯一震。
“你是否梦到我败在羽奴思手下?”
顾少棠紧紧咬唇。
“在你梦里,我如何落败?”
他只是低低询问,足够温柔。
他只想知道,是什么让她露出那样的眼神……惶恐,痛苦,自责,悔恨。
顾少棠埋下头,唇瓣颤抖,终无法忍住,溢出低吟:“是因为……我……”颤抖的指掩住脸,瞳眸渗出一丝悲哀:“你为我挡剑……在我面前……”梦境太过真实,眼神沉淀了痛苦,她似是愤不可抑,她陡然握拳嘶喊:“你为何让我做这种噩梦?!”
他不应该的,既答应让她留下,又为何处处为她设防!
说甚留在身边就好……那是,以爱为名的伤害,毫无自觉的看轻。
若不能保护,不能帮助,她来到这里就没有意义。
他怎会察觉不到,即使与他无比亲密,她在这里依然像个不相干的外人,惹人异目,无处容身,她并不是只要躲在情人的臂弯里就足够安然乐享一生的女子!她是要同他比肩,要与他携手,要和他共度风云乃至患难的一生的人!若不让她染指风波,如何能够生死与共!他已为她改变得足够多,仍不够!
她不想主动开口,交心至此——若他自己还不能察觉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
她更感到惊慌可怖,若不能真正携手合作的话,定还会再重蹈覆辙的——
羽奴思绝非易于之辈,而樊华……也不会只有一个。
她不想输在这里,不想失去他。
琉璃倾月,浓云舒卷,风猎猎而过,顾少棠眼眶微热。
雨化田默然有顷,目光扫向城郭灯火,缓声道:“你知我这几日与龙胤他们商议什么?”
顾少棠心绪不定,胸膛起伏,咬牙赌气道:“你既将我排除在外,我又怎好厚着脸皮听你们议事?!”
雨化田喟然,执起她妍白的柔荑,正视着她道:“我如今……掌握阿巴拜克日数万兵马,加之我的人手及各地征兵,不多时,还会有宗族援兵来投,属地各不相同,头目分立,参差杂糅,实在混乱至极,军中制式无度,诸多掣肘,临阵易生溃兵,不易于指挥调度,近几日我与龙胤天枢专司划分势野,衡平地利,分割地理,奠定西国基实,且需革新法制,分营布将,以便将来逢我闭关之时,统率者可直接辖控三军,此际军中律令修写已渐臻成熟,只需再几日,便可推行下去,到那时,便要确立兵部各营将领及统率……你心中可有统率者的人选?”
顾少棠被他一问,不忿又再涌起,白他一眼,张口想驳,忽见他眸中含笑,意味颇深,不由一愣。
“你的意思……”难道是……
雨化田紧了紧手臂,将她拢得一团暖和,薄唇厮磨她匀柔的脸颊,低喃:“我知道……我们各自都有不能退让,不能妥协的东西——那就是彼此的性命,以及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若因我这样的心情太强烈而困住了你,伤害了你,你便向我说,发火也好,动手也罢,不要再闷声不响憋着气了。”
顾少棠心间仿佛一下敞亮开来,心绪起伏,想笑,又别扭,肘弯一拐他,佯怒道:“那还不都怪你嚒,神神秘秘的,既做这打算也不早说!”
此间心结终于打开一部分,雨化田乐于见她开怀,低声又道:“我倒是想将那些琐碎杂乱全清理了,再把制律严明的精锐之师交到你手上,是你自己沉不住气……”说着,食指随之游上那被他吻得艳如涂脂,明显已勾起笑的柔软唇瓣:“而且,谁该生气?是谁避开议事跑去喝酒,醉醺醺的趁人睡觉跑来偷袭?我怜她醉酒闷头,恐怕不是真心想要,只不过一拒,便立刻吵着要分开了?”
说及分开二字,明显生愠,指尖施力蹂躏她唇瓣,顾少棠吃痛一下,心底知错却不认,忿忿咬他一下,雨化田指尖感到濡湿温暖,眸色越发暗沉,顾少棠松了口,身躯紧贴之下,已觉他渴望彰显无遗,虽知,却将他斜睨:“分开?我有说过那种话吗?”风掠发丝,星碎晶眸,眸中风情毕露,却故作不解之态,唇边亦染上丝丝坏笑:“我不过是……让你别来肖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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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关天西涯,极目少行客。
星河璀璨,湍河喧豗,烛火千帐灯。
帐营之侧,篝火之前,常小文压着卜仓舟的肩膀,盯住他的脸,左右打量不定,伸出手来,用力捏了一把那张已经恢复得和雨化田一模一样的脸。
“唉,疼疼疼……松手!”卜仓舟一迭声喊疼。
常小文哈哈笑道:“行啊!没想玄黄秘术里还有这门道,真是诡怪至极。”
卜仓舟捂着脸哼哼唧唧:“你当我乐意弄啊?弄这道子可疼,没人皮面具那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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