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第三十章 云依之死

明月昭的见面礼终究没给出来,因为云依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凤君华着着实实惊讶了一把。自从去年云依和尹枫一起失踪后,这两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现在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她现在在哪儿?”
云墨拉着她边走边道:“子安抓住了她,现在在大厅里,易先生他们已经过去了。”
两人迅速去了大厅,刚到门口就传来云依的声音。
“明月轩呢?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她被点了穴道坐在凳子上,神情冷漠,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情。
云裔一听她的话就怒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云依不为所动,眼角余光瞥到准备走进来的凤君华和云墨,她眼神立即冷如冰封,隐约含着蚀骨的仇恨和嫉妒。
“姐。”
凤含莺叫了声。
云依面色冷如冰霜,恨不能喷出火来。
凤君华淡定的随云墨走进去,易水云对两人颔首行礼。
云依明显很激动,牙齿都在打颤。
凤君华的目光却落在凤含莺臂弯里一个襁褓上,这孩子…
她又看向云依,挑了挑眉。
难不成…
云裔气得不行,“说,这孩子是谁的?”
果然。
凤君华眼底划过了然的光,走过去,解开了云依的哑穴。云依立即站起来,下一刻又被她封住了武功。
云依双眼赤红,“你—”
凤君华瞥了她一眼,曼声道:“洛水兮都被封印了,你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靠山?”
云依恨不得将她抽皮扒骨,但也明白此时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她不甘心。
云裔沉着脸,一把将凤含莺怀中的婴儿扯过来,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这孩子是不是尹枫的?你们俩一同失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依别过脸,似乎不愿面对那孩子,然而眼底却极其快速的划过一丝复杂的波动。
云裔更怒,“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为了一个男人叛家叛国,如今还未婚先孕,你…”
“是,我是叛家叛国,我是未婚先孕。”云依红了眼睛,大声道:“我不知羞耻与人私通,我丢了云家列祖列宗的脸,我让你和父王蒙羞。怎么样?你杀了我啊。”
“你—”
云裔怒火中烧,举起手就要一巴掌落下去。
凤含莺连忙抓住他的手,“事情都这样了,你打她骂她有什么用?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云裔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怒气,脸色依旧不大好。
“这孩子是不是尹枫的?”
她是和尹枫一起失踪的,这孩子十有*就是尹枫的。可尹枫呢?他去哪儿了?尹枫原本就对云依没什么感情,再加上云依一心痴恋明月轩,他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还有了一个孩子。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云依嗤笑,终于不再掩饰。
“这一年来我都和他在一起,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在你心里,你妹妹我就是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次云裔没生气,而是皱着眉头,道:“尹枫呢?”
“死了。”
云依回答的半点都不含糊,脸上没有任何悲痛伤心亦或者仇恨的痕迹,眼神里一片漠然,仿佛那个和她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的男人在她眼里不过一个陌生人,或者连一个陌生人都不算。
云裔又沉了脸,额头上青筋突突的跳个不停,眼中酝酿着深沉的风暴,显然是怒极。
云墨却走了上来,目光落在云依身上,同时指尖金线缠绕住了她的手腕。她脸色一变就要挣扎,却忽然发现不能动了。下一刻,手腕一松,同时穴道也解了。
她面色很难看,含着几分羞愤的看着云墨。
云裔倒是眯了眯眼,看向云墨。
“怎么了?”
云墨神情无波,“她中过月春花毒。”
云裔不说话了,月春花是一种强烈的催情花,是配置焚火幻情最重要的一味药,可想而知药性有多厉害。这花还有一个特点,未曾经过特处理之前,药性虽然霸道,但是若功力深厚,还是勉强可以压制的。反之,一旦不能压制,就会爆发得十分厉害。月春花,顾名思义,发春一个月。也就是说,男女双方无论是谁中了月春花,挨不过药效而交合的话,会上瘾,需要连续交欢一个月方能解毒。
云依中了月春花,显然是尹枫替她解的毒。以他们两人的武功,想要压制这月春花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可他们却选择这种方式解毒,又非因动情。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在中月春花之前,他们两人都受了严重的内伤,无法压制月春花。两人呆在一个地方,月春花发作,还管什么理智什么冷静?
云裔看着云依,“你怎么会中了月春花?”
云依此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她冷着脸,淡淡道:“我和他掉到鬼域深处,与双头蛇大战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万丈深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月春花,他和我一样。”
她嘴角噙起自嘲而讥诮的弧度,眼底隐约沉暗。
“我们两个都受了伤,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说我能怎么办?呵呵…”她笑出了眼泪,“他起初不愿碰我,甚至用剑刺自己的肩头保持清醒。我跳到冰湖里,与他保持距离,可依旧解不了月春花毒…后来…”她闭了闭眼,不想再回忆那段痛苦而无奈的记忆。
“两个月后,我就发现我怀孕了。”她咬着牙,目光里满是凄楚的仇恨和绝望。“我准备打掉孩子,他却不让。他说这是尹家唯一的血脉,我没资格剥夺这孩子的性命。呵呵…笑话,这孩子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他凭什么要求我为他尹家生下这个孩子?”
她表情冷冷的,脸上挂着泪水,也不知道是痛悔还是痛恨亦或者其他。
“他在那里搭建了茅草屋,封了我的武功,日日看着我。偶尔去寻食物的时候,就点了我的穴道,回来后又将我的穴道解开。我想要打掉这个孩子都没有办法。你知道我多痛苦吗?这孩子不是我想要的,我去连想打掉他的机会都没有…”
云裔冷眼看着她的泪水,眼中没有半分同情。
云依肩膀耸动,继续说着。
“直到七个月后,孩子稳定了,他才不再禁锢我。”云依慢慢的说着,“然后我平安生下一个男孩儿…”
她这才看向自己的孩子,眼底数不清的复杂,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那个地方与世隔绝,要出来十分艰难…”她怔怔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说道:“后来我们找到了出路,他让我答应他将孩子交给尹家,然后拼死送我出来。”
云裔没有说话,神色有些暗沉。
虽然云依没说过程,但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尹枫其实用不着救云依,哪怕是她怀了他的孩子,她想打,他大可以不必背负这个负担。他们脱险的时候,尹枫大抵就受了严重的内伤,再无回天之力。如若不然,他怎么会救云依?
云依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叫尹至宁。”
云裔盯着她,她目光飘远。
“将他带回尹家。他是尹家的血脉…”
云裔忽然冷笑一声,“那你呢?你生下了他就打算把他抛弃?你做了一个不孝顺的女儿,现在还想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说到后面,他几乎是用吼的。
这个时候,云墨忽然说话了。
“你走吧。”
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尤其是云依,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云裔瞪他一眼,坚决道:“不行。”
云墨却散漫道:“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他拉着凤君华往外走,“不让她走,她永远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儿。”
云裔怔了怔,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一瞬间若有所悟。
他回头看着发呆的云依,皱了皱眉,然后冷声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你滚,再也不要回来。云家没你这样的女儿,我也没你这样的妹妹。”
他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凤含莺抱着孩子,看了眼离开的云裔,又回头看来看云依,想起那年她窜通颜如玉给自己的孩子下毒,而且还杀了明月澈,凤含莺至今心里都怀着对云依浓浓的愤怒和恼恨。
当年她就劝过云依,让她别对明月轩动什么心思,人家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她一个人自作多情自怜自艾,还做出这许多荒唐事,害人害己,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
简直是无药可救。
她冷冷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怀中安详入睡的婴儿,不知道该怒还是该叹。
“有你这样的母亲,我真替你儿子感到悲哀。”
云依神色动了动,依旧没说话。
凤含莺也没什么表情,“他在雪山。”
这世上唯一能让她清醒的,大抵也只有明月轩了。
凤含莺说完就走了出去,再也没看云依一眼。
易水云随之也离开了,慕容琉风冷冷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大厅,转瞬就只剩下云依一人。
她怔怔的站着,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好像已经不再疼痛,但空洞得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满。
冷风自四面八方吹来,从心口的位置,静静而过,丝毫痕迹也无。
她忽然惨笑一声,眼角泪水凄凉而悲楚。
这就是她的结局么?背叛父兄,背叛家国,抛弃了自我,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属于她。
她闭眼,任泪水慢慢划过脸庞,滑落这一生爱恨痴缠。
她早已步入万丈深渊,再也没有回头路。
风声掠过,她已经消失无踪。
……
回到房间,凤君华一直没说话。云墨从身后抱着她,“青鸾。”
她颤了颤,想起他体内的毒,回头看着他。
“圣灵泉泉水,你喝了吗?”
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从她醒过来就没消停过,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体内的毒不解,她便不能安心。
他眨眨眼,“喝了。”
“当真?”
她不信,要去把他的脉。
他笑笑,拉过她的手走到床边,叹息一声,并不打算瞒她。
“青鸾,别自欺欺人了,梦相思是你亲手所制,这世上并无解药。”
凤君华心口一痛,眼里又有了泪水。她咬着唇,死死的忍住。
他凑过去,轻吻她的眼睫。
她立即偏头躲过,“你别靠近我…”
相似为毒,爱得越深,痛得就越深。
他靠近她就会痛不欲生。
她怎能让他痛?
“青鸾。”
云墨却拥着她,呼吸喷洒在她耳根上,温热的唇划过她的耳垂,漫过优美的脖子,轻轻呢喃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身子颤抖,想靠近他,理智上却告诉自己要远离他。
“云墨,不可以…”
他却不放手,“圣灵泉虽然不能解毒,但能压制梦相思。我没事…”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她,但这个时候,她不想冒一分的危险。
“之前,你明明就很痛苦…”
她醒来的时候,他抱着她,明明脸色就很苍白。
“那是骗你的。”他低低的笑,闷声道:“谁让你一醒来就关心别人?”
凤君华怔了怔,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已经将她压在了床榻上,手指轻巧灵活的将她的腰带扯开,衣衫散落。
“从我离开大安,从你怀孕开始,我们多久没在一起了,你算过吗?”
她被他吻得有些意乱情迷,刚有点清醒,又听得他这番话,真的开始仔细的想。
从时间上算,她怀孕是去年六月下旬,他是七月初离开的。两个月后他察觉她出了事,然后就回到她身边,刚好检查出她怀孕。而她同时以为自己弑母而疯癫,一直到生产的那天才清醒过来。也就是同一天,她便去了南陵,如今已经是六月底。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一年没有…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一凉,肩头是他温热的吻。他的手指抚在她腰侧肌肤上,十分有耐心的*。
一年都没有过房事,她有些害羞,但更多的却是别离后的空虚和渴望,很快就开始情动起来。可她没忘记他体内的梦相思,依旧还在挣扎。
“云墨,现在不可以…”她想要找话题打破此时的旖旎暧昧,忽然脑海中精光一闪,“孩子呢?”她醒过来后还没有看见她的绯儿…
他一边亲吻她一边模糊的回答,“爹娘想看外孙女,我让人给他们送过去了。”
“那…”
“这个时候,不许分心。”
他压在她身上不动,已经将她身上的衣服剥得精光,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致,他眼神微深,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她也在喘息,双手已经不自觉的环着他的肩,脸色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眼神里也浮现几分情动的妩媚和羞怯。
这样的她,他如何还能保持自制力?
“青鸾…”
那般熟悉的热度传来,她忍不住低声呻吟。然后慌忙去看他的脸色,生怕他体内的梦相思会发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他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立即不敢动了,脸色苍白得可怕。
“云墨…”
他却又在她耳边低低的笑,带几分不满。
“这时候你要是推开我,才是真正要了我的命。”
她反应过来后就红了脸,却没空和他开玩笑,依旧是忧心忡忡。
“你真的没事?不许骗我,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骗我。”
他怜惜的吻她的眼角红唇,“没骗你,我真的没事。”
她眨眼,泪水滑落,被他吞入腹中。
窗外的风吹进来,金钩摇曳,纱帐落下,遮住一室春情缠绵。
……
阔别多日的小夫妻情谊正浓,热情缠绵。另一间房,莫千影抱着自己的外孙女,笑得眉眼弯弯。
“这孩子长得和墨儿真像。”
天机子坐在她旁边,眉眼也带着几分笑意。这孩子出生三个多月,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莫千影开始感叹,“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就是三十年,如今咱们连孙女都有了。”
天机子不说话,眼底神色微深。
莫千影回头看他,蹙了蹙眉,忽然一把拉过他的手,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千影…”
他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莫千影瞪着他,“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到处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璇玑那老头儿和他武功不相上下,他杀了璇玑,自己怎能完好无损?亏得刚才还能表现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起这个她就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不成…”
“你说得对。”他打断她,眼神深深隐含情谊。“千影,我们已经没时间再继续等待蹉跎了。”
莫千影一愣,红唇紧抿。
天机子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
“我曾以为你离开是对我们两人的解脱,却没想到那是痛苦的开始。我自以为看透天命,却看不透自己的命数。直到你离开…”他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已经在痛悔了四十多年,不想再继续错过了。”
莫千影听得眼角带泪,“有你这番话,也不枉我千里迢迢穿越时空回到你身边了。”
她靠在他肩头上,神色凄楚却带几分温暖。
“女儿出生的时候我便想着,如果这辈子我都不能和你长相厮守,至少咱们共同孕育了一个女儿也不错。她长得像你,尤其是眼睛。”莫千影想起从前的事儿,不由得笑了笑。“她小时候很调皮,也很任性,很多时候连我都管不了她,无垠那孩子又那么宠着她…”
她一顿,想起玉无垠,便是一阵唏嘘叹息。
“无垠是个好孩子,他们青梅竹马,我原想着,绯儿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谁知…”
“儿孙自有儿孙福。”天机子却看得十分淡然,“姻缘天定,不可强求。”
莫千影抬起头来,叹息一声。
“可无垠终究是绯儿所杀,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放下,我却知道,她一定愧疚在心,日日自责。我担心…”她微颦眉,忧心忡忡道:“还有墨儿,他中了梦相思。梦相思无解…”
天机子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千影回头看着他,“梦涯,你也没办法吗?”
天机子沉默良久,才道:“他们两人生就非凡,命格奇特,劫难双至,互克互解。”
莫千影皱眉,“什么意思?”
天机子道:“墨儿是为君儿化劫,以身相代,故而中劫。梦相思是毒,也是劫。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有毒便有解药。有劫数,便有化解之法。”
莫千影眸光一亮,而后又是一暗。
“世上最难解的,便是相思之毒。你说了那么多,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给墨儿解毒。”
天机子却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替墨儿算过了,此乃他命中最大劫数,若能渡过,必定长命百岁。”
“若不能渡过呢?”
莫千影话出口就闭上了嘴巴,眉间忧色更浓。
天机子也不说话,神色寂静而深远。
莫千影猝然回头看着他,神光灼灼。
“何解?”
天机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只是有一味药材难得。”
莫千影立即道:“离恨宫里有天下所有珍贵药材…”
天机子摇头,“此药非人间得。”
莫千影没了声。
天机子叹息着起身来到窗边,“前世宿缘,今生总要有个了解。”
莫千影不说话,只看着怀中的婴儿,长长的叹息。
……
雪山。
云依抱着双臂,浑身被冻得打颤。
当初在鬼域里她和尹枫都受了伤,功力几乎耗损得干干净净。如若不然,最后尹枫也不会因为送她离开而丧命。尽管如此,她还是受到不小的重创。若非有洛水兮以前传给她的灵元,大抵她早就功力耗竭而死了。
当时的情况下,只能活一人。尹枫便是知晓就算自己活着出去,大抵也保不了命,所以将生的希望给了她,希望她将孩子带回尹家。
可笑,一个男人为她而死,却不是因为爱她,只因她替他生了个孩子。
尹枫被永远封存在巨石后面那一刹,她眼前划过明月轩的脸。
她绝望的发现,即便知晓他心里没有她,她却依旧忘不了。忘不了初见,那男子月华潋滟,眸光如水,绝艳倾城。忘不了他清冷的目光,忘不了他孤傲淡漠的背影。
她想,这一生就此沉沦也罢,总归就那么一次。
她一生中,唯一一次任性,何不任性个彻彻底底?
她拼尽全力,一步步攀爬,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寸寸耗尽。但她依旧在努力,即便是死,她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又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将眼前都模糊成一片白色。
她颤抖着,开始大喊。
“明月轩,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回答她的,是嗖嗖的冷风,和越来越大的雪。
她冷得牙齿在打颤,却还是慢慢走着。
“我要死了,到现在,你…你还是不肯见我么…”
她捂着唇咳嗽几声,手心鲜血殷殷,和周围雪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凄惨的笑,遥遥往过去,全是一溜白色。
白色…
她想起他一半的白发,心犹如刀割的痛起来。
当年她为他痴迷背叛家族,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折损寿命,大好年华却如苍老佝偻。
这世间多少痴怨难了,多少爱恨不得。他们,都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明月轩,你出来…啊…”她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裙裾堆如雪,发丝倾泻而下,成为了满地白雪中最鲜明的一抹颜色。
她抬起头来,满脸苍白,与雪同色。唯一不同的,是她眼底隐含的悲愤无助和痛楚。
“你明明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哪怕,哪怕是最后一次,也不肯么…”她想要站起来,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双手冷得早已没了血色。
她努力的向前爬,神色痛楚而坚决。
“你出来…”
鲜血不停的自她唇边溢出,她双手早已被磨破了皮,点点血迹落入雪中,融化了那一处冰雪,又被接连飘落的雪花冻结成霜。
她喘息着,始终不放弃。
“你出来…”
大雪还在不停的下,飘落在她身上,她头发上积了一层雪花。若是从前,她功力深厚之时,早已自动消融。然而此刻,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时,再也没有消融冰雪之能。唯一的意识便是要见到那个人,那是她一生中最深最后的执念。
“明月轩…你出来…求求你…出来…”
她眼前一片模糊,泪痕满满,为这一刻的冰冷彻骨,也为自己这一生痴怨爱恨,情殇幽幽。
“你出来…”
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感觉到体内力气渐渐消失。她知道,她快死了。不禁苦笑,连死他也不肯见她一面吗?
她看着茫茫白雪,眼前渐渐模糊,升起淡淡白雾,她一生所有光景,便如那一圈圈的白雾,快速的演绎。
曾经那些纯真活泼的笑容,曾经那些无邪的童年,曾经那些懵懂的青春…
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在那人清华的背影下淡漠破碎,如她的心,碎裂成片,再也拾不起来。
她怔怔的,脑海中无数画面齐齐闪过,如浮光掠影,走马观灯。唯有那人仅存的记忆,那般清晰而刻骨。
人生短暂,总是在错过和误会下痛悔而终。
她不想错过,所以她努力去追寻。
她伤害了很多人,父王,哥哥,嫂子…最后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忽然大笑,翻身仰躺在地上,笑得泪花闪烁。
二十年生命,十五年懵懂纯真,五年游离追逐,最后千疮百孔,刻骨铭心,足以延续来世后世。
我叛出家国,忍受三年非人的折磨,只为了可以配得上你。可到头来你始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呵呵…
她笑着,眼泪越来越多,想起哥哥无数次的劝说,无数次对她手下留情,无数次对她失望…如果当初没有去南陵,如果那年没有遇上他。她就不会因此沉沦,不会退亲出走。如今她应该已经出嫁为妇,儿女成群了吧。
眼前划过尹枫的容颜。
那个人,她知道,他不爱她。即便是为她而死,他依旧不爱她。
但若没有那些爱恨,没有那些纠葛。
她想,嫁给尹枫,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最起码,那个人会对她好,即便那只是夫妻责任。
她不会这么苦,这么累,这么痛。
明月轩,今生我为了你走上不归路,你却早已为她万劫不复。
罢了,爱不得,求不得。
此生,就这样吧。
但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她闭着眼睛,最后一滴眼泪滑落脸庞。
“哥,我错了…”
真的,错了。
所以…
来世,不要再爱,更不要…再爱上他。
大雪纷纷飘落,扬起一截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
明月轩站在另一个山头,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逐渐被风雪淹没的女子。
他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没出现。
他看见她因体力透支而摔倒,看见她满手鲜血一步步望前爬,看见她声声泣血呼唤,看见她满眼含泪执着…
记忆里那个红衣的女孩儿跳跃而来。
最初的最初,也是这样一幕。
如此的相似…
当年他对她伸出了手,就注定这一生不会对其他女人伸出手。
就如同那块玉佩,他交给了她,即便是玉碎,也得消弭于她手中,再不会落在他人之手。
情之路,原本就坎坷波折,一路走来,斑斑血迹。或者是康庄大道,亦或者是无尽深渊。
很早很早开始,他便已经为那一抹火红的身影沉沦以至万劫不复。
世人都有执念,无所谓痛和喜,无所谓福和祸。
放不下,日日撕心裂肺的痛。
放下,便如同灵魂分离,血肉寸寸剥离,更是痛不欲生。
既然同样是痛,又何所谓放不放下?
他用了十二年,却仅仅连忘记她都做不到,又如何将她从心里剜去?她已经连同他的心长在了一起,剜掉她,便是剜去他的心。
没了心,他还能活么?
不能。
十二年后她的回归,让他认识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他微微闭上眼睛,遥记那年初遇,情殇永驻,心字…却已成灰。
……
明月轩最终还是将云依葬了,他没移动她的尸体,只是衣袖一扫,地上裂开一个洞。她身上雪花随着她尸体降落而没入洞中,一寸寸掩埋。
他这才发现,她尸体旁有几行字,是她死前用自己的鲜血写的。
生而欢,长而悲,死而憾,一世空了。
爱之喜,逐之痛,失之错,一念苍茫。
情为泪,恨为殇,悔为晚,一霎虚无。
回首处,满目萧萧,无尽,黄昏路。
念故去,斑斑血泪,执念,终成莫。
他静静的站着,看着那一字一句,一笔一划仿佛都含着她一生爱恨情仇。雪下得那么大,却无法融掉那几行字。
人有情,苍天亦有情。
长长一生叹息,消散在风中。
他还是给云依立了碑,没有刻她的名字,只是将那几行字刻在了墓碑上面。
他对云依的印象不深,或者说除了那个红衣女子,他对这世间任何女子都懒得用心去了解。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最初的最初,她也那般灿烂鲜活过。
而他能对她有这微渺的印象,也只是因为,当年那小女孩儿那般天真的笑过…
她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到得最后,终于悔悟。只是她已然叛出家国,无法再入宗祠。这雪山之地,最适合她。
他转身,消失在风雪深处…
==
那日过后,凤君华想起一件事,就是帮乐枫和绮扇洗刷冤屈。
当初她们是为了帮她隐瞒弑母一事才白白承担背叛的骂名,以至于离恨宫众人对她们恨之入骨。她们对她忠心耿耿,不该带着叛徒二字永生灵魂不安。
所以她给她们正名,以离恨宫最高仪式厚葬。
她知道这样做代表不了什么,但至少这是她唯一能够给予她们的补偿和感激。
娘还活着,她很开心,但师兄的死,她依旧无法释怀。
当年那个对她温柔宠溺说要娶她的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还有义父,他死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经过那么多事,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生命无常,当得珍惜。
她也问过天机子和莫千影,梦相思到底能不能解,两人神色很是晦暗,都不说话。
凤君华心中黯然,从此再也没有问过这事儿。
天机子之前和璇玑子决战,受了重伤,需要休息。而大军即将前行,他自然是不能再呆在这里。况且他和莫千影分别几十年终于重逢,实在没必要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这人间战火之上。所以七日后,他们便决定回雪山,并将云亭云绯尹至宁也带去雪山照顾。等战火结束,再将几个孩子带下山。
临别的前一夜,所有人聚在一起。
云墨,凤君华,凤含莺,云裔,明月昭,凰静贞,慕容琉风,易水云…
易水云早年钟情莫千影,终生未娶。那日见到她的时候,也曾茫然狂喜。然而毕竟历经风雨的男子,早已学会将自己的感情深藏释怀。如今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子得到幸福,他除了含笑祝福,便再无所求。
酒宴上,莫千影笑意盈盈,看着并肩而坐的云墨和凤君华,开起了玩笑。
“当年你出生不久,你母后就对我说,若我以后生个女儿,就配给你做妻子。”她端着酒杯,眼波如水,华光溢彩。“十七年前,你来慕容府寻我,我就看出你对绯儿意图不轨…”
“娘。”
凤君华打断她,“您的外孙女才叫绯儿,您别弄混淆了。”
莫千影一顿,浑不在意的挥挥手。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你高兴改了名字也好。不过你爹姓梦,你改了姓更好。”
凤君华笑眯眯的凑近她,用只有她们母女俩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娘,爹现在一心都在您身上,我这个女儿呢还是走远点比较好。改不改姓嘛,爹心里明白就行,您说对吧?”
莫千影嗔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竟然打趣起娘来了。”
凤君华笑得一脸灿烂。
莫千影又看了云墨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当年你不是很讨厌他么?这小子自小春风得意,我还以为你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败笔。没想到这才过了十几年,你还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她一脸的叹息外加有些恨铁不成钢,似乎对女儿这么容易就被云墨娶倒手了很是不满意。
桌子上其他人都没说话,眼中笑意微微。
凤君华干咳一声,瞥了眼含笑的天机子,忍不住说道:“那您不是走了三十年还是逃不过爹的手掌心么?”
莫千影立即瞪着她,已经听到凤含莺压抑不住的轻笑声。她看了眼身边的天机子,见他目光温和含笑,一点也没有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她转念一想,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这样一想,便释然了。
她看了眼给凤君华夹菜的云墨,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就你以前那个性子,这小子居然能看上你。”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对面,云裔忍不住插嘴道:“他眼瞎了呗…”
话未说完,立即感受到几道冷飕飕的目光看过来。他背上一凉,连忙笑嘻嘻打圆场。
“当我没说。”
莫千影却不放过他,冷哼一声。
“小子,还有你。”她懒洋洋的看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在南陵皇宫,你怎么欺负我女儿的。”
云裔立即苦了脸,瞧见一桌子人都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他顿觉委屈。
“那我不是不知道她是您女儿吗?再说了,她也没吃亏啊…”
“你还敢说。”
莫千影眼睛一眯,不怒自威。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小女孩儿,你丢不丢人啊?”
云裔撇撇嘴,“千姨,这话十七年前您女儿已经说过了,您不用再重复一次吧?”
“是吗?”
莫千影扬眉,忽然笑了。
“不愧是我的女儿,就该这样。”
凤君华含笑应下,“女儿自然是不敢忘记娘的教诲,怎么着也不能被人无端欺负了去丢了爹娘的脸。”
莫千影笑眯眯的点头,云裔嘴角狠狠抽搐。
“你们可真是亲生母女。”
他尤其强调亲生两个字。
“废话。”
母女俩这次异口同声,一致对外。
云裔立即失了声,心中默念,君子不与女人计较。
莫千影见他不说话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凤君华,目光感叹且微喜。
“当年晴岚那句话我不过当句玩笑罢了,没想到一言成谶,你俩姻缘天定。虽然走了那么多弯路,终究还是喜结良缘。娘虽然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但只望你们幸福就好。”
凤君华亦有些感伤,“娘,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莫千影点点头。
天机子这时候开口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以后你若是想她了,随时可以下山,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伤情的话了。”
莫千影吸了吸鼻子,端起酒杯。
“以后这样相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来,为了庆祝我重生归来,为了庆祝我有了一个外孙女,咱们干杯。”
或许是今夜喝得有点多,原本性子比较沉静的她倒是一改往日的矜持,十分洒脱起来。
众人都举杯,凤君华也道:“愿在座的所有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云墨眼波流转,落在她脸上,七分温柔三分黯然。
长长久久…
他知道,她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长相忆,常相伴。
他也希望如此。
只是…
“干杯。”
所有人举杯相碰,凤含莺却忽然道:“千姨,您应该还要加一句。”
莫千影挑眉而笑,示意她继续说。
凤含莺桃花眼灼灼如水,笑道:“明日大军南上,您应该祝我们早日旗开得胜,再聚今夕。”
莫千影莞尔,“对。”
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祝你们一路顺风,旗开得胜,早日…”
“定乾坤。”
------题外话------
明日继续打仗,估计这两天就该攻占金凰,然后就是南陵,差不多快结局了,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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