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陆崇明从不曾在陆盛光脸上窥伺到的感情。
那一瞬,陆盛光像是苍老了十多岁。
陆崇明心底微沉,只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向着自己压了过来,他无法呼吸,他无从逃避,他像是被人掐了咽喉一般难受……
张了张嘴,陆崇明竭力让自己平复,然后打开那个文件袋开始看文件。
那是照片。
一个女孩的照片,那是一个娇小柔软的女孩,和陆崇明一般大小,眉眼也有几分相似,只是陆崇明是淡漠高贵的,女孩却是怯怯的、安静的、乖乖的,叫人止不住心疼……
小女孩长得很像陆盛光,五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陆崇明都没她这么像。
他翻了翻,便发觉很多合照,他和这个小女孩的,还有自己母亲带着两个孩子的,甚至还有包括爷爷包括所有叔叔伯伯一起的全家福。
这些照片上,无一例外,女孩都出现了,而且,就站在陆崇明身边。
这说明了一点,这个女孩,就是陆家的孩子。
可是,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女孩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
陆崇明完全不相信了,他的记忆,他一直深信不疑的记忆,居然欺骗了他。
他记不得这个女孩。
“崇明,你原本有一个异卵双胞胎妹妹,你叫崇明,她叫宠玥,你母亲齐玥,你是知道的,她便是龙凤胎中的妹妹,所以到了我,也有这么一对儿女。当时你们出生,我一直觉得自己福气好,虽然政策只能生一胎,可我一胎便儿女双全。虽然我在军队忙于军务,可我一直挂念着你们的。”
“只是,三年前,发生了点事故,宠玥死了,你和他有心灵感应,受不了,便每天抽烟酗酒,甚至要吸毒。那时候你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因为宠玥的事,也因为你的事情,心脏病发作,就这样也没了。你那时候难受得要命,便得了癔症,好不容易治好,却失忆了。你回来之后便说要入伍,我们怕你再过上那样可怕的日子,便集体瞒了下来,到现在三年,你也争气,在部队混了出来。我觉得现在时过境迁,你在部队历练了一番,也不再是当初那样软弱的小男孩,你该去承受这种痛苦,该去承担自己的责任,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了……”
平静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书房回想,缓缓回旋、上升……
陆崇明只觉得过往的全部世界,轰然坍塌。
双胞胎妹妹,母亲真正的死因……
明明都是记忆里不存在的事情,可看着那出生证明,看着从小到大的照片,甚至发疼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
那是爆炸过后的现场,他浑身黑污,指着一个跋扈嚣张的女孩叫嚣:“你知道那个死掉的女孩是谁吗?”
而对方是那样的狂妄不可一世,视人命为无物,她用那样不当一回事的口气说:“死都死了,管那么多干嘛?”
他疼得头脑几乎破裂开来,却只回想起这一幕,而那张脸,那个人,化成灰他也是认得的。
顾夜白……
他的新婚妻子,他发了疯一般喜欢的爱人,他可以为之去死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啊……
那分明的怨恨和愤怒,隔了三年,依然准确得传达到自己脑海之中。
顾夜白,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
原来,我那么恨你啊!
思绪几度变换,陆崇明心脏疼得快要碎掉,脑袋几乎爆炸,可从来隐忍的男子,却只是苍白了脸色,出了几点虚汗……
表面上,他波澜不惊。
哪怕他知道,他分明地恨和痛苦,他甚至慢慢记忆起那个叫宠玥的女孩的画面,那个从未存在他记忆里的小女孩,他现在想起来,仍是那样的分明。
怯怯的跟在自己身后,两人一起看着妈妈泡茶。
他那样聪明,可她那样笨拙。
他每次都拿满分,可她再怎么学也是那么点分数。
他是天才儿童,可她却再普通不过。
都说双胞胎在肚子里为了争取养分相杀,身为男孩的他,理所当然地掠夺了妹妹的资源,他变得聪明,她蠢笨得很。
因为失忆过,陆崇明并不曾记得当时心境,只有画面,一幅幅画面,连语言都没有,只有相处的一幕幕。
这些记忆很淡很淡,绝没有那次爆炸来得浓烈。
那次是绝望和痛恨,是腾腾怒火和浓浓痛苦。
那样那样的痛苦,烙印在他脑海里,他忘不掉,光回想,都觉得浑身战栗不止。
而那些年少的记忆,一帧帧,像是万花筒里的图画,让他一遍遍地缓缓领略。
陆盛光并未曾看出陆崇明已经回想起什么,他只当陆崇明只是太过震惊于突然出现的妹妹,便接着道:“崇明,我虽然觉得你的身体已经能承受那些痛苦的记忆了,所以我才找来云之遥小姐帮你看看能不能恢复记忆。可如若你觉得不合适,那我也只能作罢!毕竟,你……”
这一次,不等陆盛光说完,陆崇明便打断道:“试试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
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欺骗里,他这样骗自己三年,被骗了三年,难道还要被骗下去。
所以,试试看,如果能回忆起来最好,不能的话,也已经足够,他脑海里的片段已经够了……
只是,那一瞬,是那样的绝望和心灰意懒,只觉得万物俱灭、六神不再,像是彻底死了一般。
如若不是习惯性的掩饰,他绝对会失态的。
顾夜白……
他那么那么喜欢的顾夜白……
他们该怎么办?
所以,还是找回记忆,是恨是爱,全凭记忆里的一切。
“崇明,你可以么?”陆盛光露出罕见的关怀。
陆崇明勾唇冷笑,苍白的脸,无力的样子,却那样的冷绝:“你也不用假惺惺了,你让我恢复记忆的目的,我比你懂。”
陆盛光脸色刷白,气愤不已。
云之遥走过来,对陆崇明说:“我会对你催眠,引导你回忆起三年前的一切,你能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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