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江山

翻出皇宫，是一片寂静的小巷，刚好没人看到。叶紫弦忽然意识到，她只知道当日雪国的莫府在哪里，并不知道现在的莫府在哪里。一时没了方向，叶紫弦只得先出了巷子，往人声鼎沸的地方行去。
过了两条街，面前是热闹的集市，叶紫弦忙跑上前去，问一位过路的老人：“老人家，请问您知道莫府怎么走吗？”
“莫府啊，姑娘你穿过这条街，再拐三个巷子，约莫半柱香时间便到了。”老人对叶紫弦耐心道。
“多谢了，老人家。”叶紫弦道完谢，便匆忙按老人说的方向走去。
一炷香时间？看来莫府离皇宫有些远，不过老人说的应该是普通人的脚程时间，她的速度很快，应该用不了那么久。想到芷苏还一直在殿外守着，以为自己在看书，叶紫弦的步子不免更快了几分。以防万一，还是越早回去越好。
让莫亦缺将曼舞带走，放入莫氏的祠堂，是为了完成曼舞的心愿。但不管怎么说，叶紫弦还是想参加一下曼舞的葬礼，哪怕远远地看一眼，在心里默默为曼舞祈福也好。
叶紫弦一边匆匆往莫府赶去，一边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进莫府？难不成又要从墙上翻过去？哎，罢了，届时再说吧。
待到了莫府附近，远远便看到白色的旗帜和幡布挂在门前的牌匾上，一派荒凉的景象。叶紫弦心中原本强压下的阴郁再次浮现，慌忙闭上眼睛，逼退自己的眼泪。正想着该怎么进去，却见到莫亦缺站在门口等候前来参加葬礼的人。
叶紫弦自怀里取出莲花扳指，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径直往莫亦缺身边走去。
“莫将军。”叶紫弦双手作揖，冲莫亦缺俯身。
莫亦缺原本正诧异，是谁蒙着脸来参加葬礼，待看到面前人的这身打扮，一眼瞥见叶紫弦手上戴着的莲花扳指，即可恍然大悟，略靠近叶紫弦一步。
“大人里面请！”莫亦缺表面上不动声色，示意叶紫弦进去，实则贴近叶紫弦耳边，小声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从皇宫里逃出来的？”
“我想来送送曼舞，可以吗？”叶紫弦也压低声音回应。
莫亦缺无奈地看了叶紫弦一眼，叶紫弦这才发现，莫亦缺的眼眶通红，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方管家，劳烦你照看一下，我领一位朋友进去。”莫亦缺对着一旁的老人道。
“是，少爷。”
叶紫弦跟着莫亦缺走进莫府，这还是叶紫弦第一次来，满目俱是最简单的陈设，一如莫亦缺的性子一般，最是简洁明了。
“紫弦，你这样未免太过了些。”莫亦缺和叶紫弦并排往里走去，一路上莫亦缺免不了叨扰几句。
“你放心，我磕完头便走。若不是曼舞爱你，我可不愿意出宫才能见她最后一面。”
“你一个人来的？没带追风？”莫亦缺一脸忧色。
“你放心好了，没事的，正巧我在调查曼舞的事情，实不相瞒，我认为，对方并非冲着曼舞，而是冲着我来的。我这样做，刚好可以看看，对方是否是身边的人，是否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你疯了！”莫亦缺突然激动起来，“你这样做很危险，萧逸澜已经……”
叶紫弦明白莫亦缺的意思，天下已经失去了一次明主，断不能再失去第二次：“莫大哥，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曼舞这件事，我想亲自调查。我向你保证，绝对会看重自己的安全。”
“罢了，随你，不过都是痴念……”莫亦缺说到最后，竟像呓语一般，声音越来越低。
“莫大哥，经过曼舞的事，我想提醒你一句，日后请务必珍惜眼前人。”见莫亦缺不再说话，叶紫弦忍不住说道。
“经过这件事，我只想和你说，请你日后不要再管我的私事了，我自有我的打算。曼舞是个好姑娘，或许不爱我，不跟我，便不会白白牺牲。”
“莫大哥，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叶紫弦急切道。
“好了，别说了，要到了。”莫亦缺打断叶紫弦的话，在叶紫弦的印象中，莫亦缺鲜少会这般粗鲁，“今日莫府可能有不少你认识的人，你若是觉得应付不来，我便安排你在葬礼旁边的小房间里。这样等你想走的时候，也随时方便走，待会儿我会让府里的侍卫都下去的。”
“好。”叶紫弦知道，换做平日，或许她可以用莫亦缺的远房表妹莫玄月的身份搪塞过去，可今日，莫越海也在，很可能莫亦缺真正的远房亲戚也在，怎么可能还能用之前的身份。
一路上谁都没有遇见，莫亦缺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带叶紫弦走的小路，皆是曲折的小径。拐了许久才到得灵堂附近，耳边传来一阵爱乐的声音。
莫亦缺再三叮嘱叶紫弦：“记得不要乱跑，磕完头便离开，你今日的身份不同于往日了。待今日的事忙完，明日我便继续早朝，入宫帮你处理政务。”
“你不必……”
不等叶紫弦说完，莫亦缺便拉住叶紫弦的手腕，乘着众人低头默哀之际，快速穿过院子，将叶紫弦推进一旁的屋子里，关上门。
叶紫弦定睛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才发觉是一处闲置的空房间，里面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很适合用来逃跑。其余只有些生锈的工具和杂草堆。
叶紫弦不再理会，只细细听门外的动静。等了一会儿，爱乐停止，终于有人开始主持仪式。
“三敬死者，鞠躬开始！”
叶紫弦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还是跟着仪式，对着门外鞠躬三次。每一次弯下腰，门外昔日的笑颜都在叶紫弦脑海里浮现，令她心里的疼痛无限扩大。
叶紫弦强忍住泪水，待礼毕，打开身后的窗户，快速离去。她不确定自己离宫的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办妥，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叶紫弦按原路返回，直到通过弦音殿的后窗稳稳落在地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将所有的东西照例藏在柜子底端，叶紫弦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自己，待再三确定一切无误，才坐回书桌后面。
“芷苏姑姑！”
“皇上。”推门声响起，随即，芷苏便走进来，对着叶紫弦略俯身。
“孤看书期间，追风统领可曾来过？”
“有的，奴婢说皇上在看书，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便在殿外等候了。”
“快让他进来。”
芷苏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有个沉稳的步伐声响起，再接着是关门声。
“参见皇上。”追风单膝跪地，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不必多礼，快告诉孤，调查得怎么样。”
“回皇上，对方心思细密，并不会察觉出端倪。不过，属下乘着莺素的弟弟出门之际，得以潜进家中，在内室里，发现了官银。这在普通百姓家，通常是不会有的，一般百姓家，多半只有铜板，家底稍微殷实些的，则有些散碎银子，断不会出现整的官银。”
“那你可有调查出来，这些官银来自哪里？”叶紫弦的声音略带些急切。
追风仍是面色淡然：“属下回来正是想征求皇上的意思，此事靠属下暗中调查，恐怕不易，毕竟城内官银数量众多。但若是通过刑部，再找财政大臣细查官银出处，怕是容易些，毕竟所有官银皆有编号。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要打草惊蛇，对方既然能用官银，必是朝中重臣，属下担心稍有不慎，会走漏风声。”
叶紫弦听闻，眉头倏地蹙起，追风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查官银出处，不通过财政的账目清单，是查不到的，不是什么暗中调查人之类的简单事。可是，若是下手的官员和相关人等关系密切，则又另当别论了。
“你先下去吧，孤有事再唤你。”
“是。”追风说完，快速转身离去。
叶紫弦苦思冥想良久，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是朝中重臣的手笔，之前已经有过一个应运辰了，这次又会是谁呢？
“哎——”叶紫弦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好好整顿下风气，剔除所有不能为她所用的人了。
想到这里，叶紫弦的眉头比之前蹙得更紧了。这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且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了。可是，为了这天下的盛世，即便花上个三年五载，又有什么关系呢？萧逸澜不在了，她在乎的所有身边人都不在了，剩下的慢慢岁月，怕是也只有政务能陪她一起度过了吧。
叶紫弦拿起手边的治国类书籍，细细品读起来。先前为了掩盖她逃离皇宫的真相，骗芷苏说自己想安静看书，想不到现下真的是耗尽了脑力，需要看时好好修习一番了。萧逸澜，我多么羡慕你，丢下一切便这样走了，留下我无力地试图改变着现状，创造出你的心愿。可是，我累的时候，又还有谁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