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向小园那副模样,思元就知道了她的答案。她拨通了汤宋电话,对方几乎是立马就接了。
思元说:“喂,汤宋吗?你现在来一趟医院吧……嗯,小园有事……问这么多干什么……做了人流你说严不严重……我操,再急也不能先挂我电话吧!汤宋这小子越来越没礼貌了。”
二十分钟后汤宋冲进病房,不等身子站稳,心急如焚的问:“孩子呢?”
小园见到汤宋,这才“呜”的一声哭出来。思元顶着汉子的形象,心思却是细腻的,思元立即识趣的退了出去。
“我问你呢,孩子呢?”汤宋再问。
“孩子……没了!”小园哭着喊。
那时思元在门口还没走远,只听房内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后传来汤宋的咆哮,“你这个歹毒的女人!行,那就如你所愿,离婚吧!”
下一刻汤宋狰狞着脸跌跌撞撞从思元身边冲过,思元追在后面喊:“喂你发什么神经?汤宋!你去哪?人家小园刚动了手术……喂……我操!你是不是男人啊!”
汤宋充耳不闻,越跑越快,转眼消失在走廊转角。
思元赶紧冲进病房,只见向小园一动不动半靠在床头,头歪向一边,头发凌乱,几屡发丝凝在嘴角。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左脸,四个紫青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汤宋那个禽兽!”思元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向小园像个死人,紧闭着双眼,突然,她的睫毛剧烈颤抖,鲜血突兀的从她惨白的嘴唇渗出,思元这才慌了,连忙去掰她的嘴,同时按铃叫来医生。好在发现及时,舌头伤口不深。
思元惊魂未定,挥舞着双臂大喊大叫:“向小园你疯啦?你为了那个禽兽居然咬舌自尽?这么爱演你当你是小说纯情女主呢?不行,我得马上让你妈看着你!”
当天晚上向小园就被父母接回了家。
…………
“我最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如果你对我动手,无论什么原因,咱俩都完了。”
“傻瓜,瞎说什么呢!你想挨打我还舍不得呢!不过话说回来,昨晚上打你屁股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
“老公把电视关了,来给宝宝做胎教!不然考不上清华北大啦!”
“来了!宝宝,咱们今天的课程是学习‘看电视’,来,爸爸和你一起看电视,看电视时不能说话要聚精会神,好了,爸爸现在不说话了。”
…………
“老公为什么你喂我吃西瓜每回都要自己先咬一口!太无耻了和孕妇抢吃的!”
“我是帮你尝尝这块甜不甜。”
后来向小园才发现,汤宋每一口咬掉的都是接近瓜皮的地方,留给自己的都是最红最甜的瓜瓤。
…………
向小园躺在床上,尽管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做小月子不能哭不然以后眼睛会坏掉。但在夜深人静时,她还是忍不住咬着被子狠狠的流泪。那些与汤宋和宝宝有关的往事像涓涓的水,徐徐从心里淌过,又从眼里流出。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就有多少伤心的泪。
向小园走到窗边,楼下那徘徊在黑暗中的熟悉的身影已经离去。自从思元单枪匹马杀到汤宋家里把汤宋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知道自己误会小园后,汤宋每晚都来负荆请罪。他也不上楼,就这么呆在秋冬的寒风中滥用苦肉计。但向小园知道,她和汤宋真的完了。就算她能大度的接受汤宋有私生子一事,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原谅汤宋那一巴掌,还有汤宋主动提及的离婚。那时,孩子的突然离去让她如处悬崖,汤宋及时赶来,她在命悬一线时抓住他的手犹如救命稻草,他却反手一掌将她推下万丈深渊。
汤宋在电话里解释过,他以为她真的是去打胎,他说宝宝没了他一时气愤这才情绪失控。向小园面无表情的说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个月后向小园正式向汤宋提出离婚。
汤宋下班回来,走到大楼前先习惯性的抬头看看自家窗户,尽管知道老婆不可能在家,但洞黑的窗口还是让他感到一股从头至脚的荒凉。
自从上次在医院失手打了向小园,汤宋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她了。电话她不接,去岳母家找她,岳父岳母先是对他一通好骂,骂过之后还是帮着汤宋劝向小园回家去,无果。汤宋心里挂念着老婆,几乎无心工作,却受限于无穷无尽的材料卷宗。白天无论再累,下班都他都会去小园家的楼下呆一会儿,昔日里家中时刻充满向小园似水如歌的声音,如今变得冷冷清清,长夜漫漫,他不想过早回去面对那种凄楚。他宁愿坐在她家楼下,至少离她近了,偶尔还能看见向小园印在窗帘上的纤瘦的倩影。
深秋的夜风再寒,没有他此刻的心寒。
他以为他等待的只是一个赌气回娘家的老婆,她终归是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向小园这个女人,固执里藏着温柔,蛮横里带着天真。她毫无保留的依赖自己,每天都没心没肺的在汤宋身边打转。怀孕以后她的世界里除了老公和孩子,再容不下其他。他从没想过向小园会真的离开自己,直到看见那张离婚协议。就算看见了那张离婚协议书,那一瞬间他也是不敢相信的,这么铁石心肠的事温顺的向小园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这天回家,一进屋汤宋就惊喜的发现,向小园回来过。仔细一看瞬间感到心灰意冷:墙上的结婚照没了,柜子里她爱穿的几件衣服和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也没了。转了一圈才发现桌面上用a4纸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他颤抖着双手将协议书快速扫视了一遍,最后他的目光死死盯在签字处那熟悉的“向小园”三个字上。
向小园人长得文静娟秀,一手字却差强人意。向小园的字一笔一画工整有余神韵不足。汤宋曾经就爱笑话她的向小园三个字像小学生写的,心里却是觉得这种文字看上去是令人舒服的。汤宋这辈子替人拟过无数的离婚协议,却从不曾想到,这如沐春风的向小园三个字在未来某一天会出现在其之上,依旧是一笔一划字迹工整,他却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从背脊渗透进内心。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
中间的内容汤宋无心再看,他三两下撕碎了纸张,然后如丢弃烫手山芋般快速扔进垃圾桶。仿佛毁灭了向小园想离婚的证据,她就只能呆在自己身边,他们的婚姻依然坚不可摧。
他突然想起在医院对小园脱口而出那句“离婚”,当时小园承受的打击他此刻总算感同身受。于是他猛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这边向小园送出离婚协议书后,也没等汤宋答复,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跟父母打了个招呼,没说去哪,就这么带了颗潇洒的心,独自飞到三亚,避世去了。
她没有拍照留景,也没下海游泳,没去到了三亚必去的各大旅游景点。她在海滩最好的地段找了家酒店,一头扎进,直到半个月后才出来。
没有东走西顾,没有舟车劳顿,整日在酒店里慵慵懒懒,甚至昏昏沉沉。不顺心是有的,但是湿咸的海风可以吹散。心情好时到酒店的私家海滩走走,恰逢旅游淡季,绵长的海岸线只有她一人。她穿鞋走,有时会光脚跑一跑,回头时她的鞋常常已被海水不知冲到了哪里,那也无所谓。她闲时会捡几个入眼的贝壳,摆成一堆,离开时却也懒得带走。觉得身子绵软无力时她楼都懒得下,在酒店的露台上泡个热水澡,全身颓废的躲进水里,只留鼻子贪恋空气的纯净。吃饱后人就容易犯困,随便哪里都能躺下打个盹。闭眼是梦,睁眼是海。她也没去搜索三亚的海鲜水果或小吃,酒店有什么就吃什么。她不在意嘴里正在咀嚼的算不算美食,也不在意眼前的风景是不是乏味的一成不变,更不在意明天是天晴还是下雨。她每天做的唯一需要费点脑子的事,就是比较天更蓝,还是海更蓝。
她在三亚,在天涯海角之处,家乡那么远,亲友那么远,烦恼那么远……他,也是那么远。
海涛声再大,海鸥叫得再急促,世界都是宁静的。她的心也平静。这七天她终于没有哭过一次,当然也没笑过。
半个月后向小园从酒店走出来,直径去了机场。
回到从小生活的城市,随着雾霾的加重和车水马龙的喧嚣,向小园原本已是静如止水的心顿起波澜。还有她以为再不会想念的那个人,原来只需要一个相似的背影,回忆就又如开闸的洪水,顷刻将自己淹没。向小园叹了口气,把错归于那个背影太过神似。
除了背影,侧颜也像。向小园有200度的近视,为了爱美一直没戴眼镜。那个男人离得有些距离,正朝这边走来,向小园扶额: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走近一看,原来就是汤宋本人。
“我来接你!”汤宋眉眼倦怠不少,但刮过胡须,带着笑意,还是神清气爽的。他平静的望着向小园,仿佛只要他若无其事的对向小园笑一笑,那些痛心的过往就从未发生一样。
向小园无语的看着汤宋,她的行踪只有生歌跟思元知道,思元的守口如瓶她是知道的,向小园面上不动声色,在心里清风徐徐的把豆腐心的生歌问候了一遍。
向小园在心里反复掂量一番,在汤宋面前跑掉的可能性,答案是小于等于零,况且这样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于是她也对汤宋报以礼貌的一笑,大方的说:“走吧。”
此番轮到汤宋惊愕,他愣了两秒后,感激涕零的跟上。
汤宋走在小园旁边,两人都没说话。他偷瞟了她一眼,她晒黑了些,更瘦的楚楚生怜,拖在身后的行李箱在她的映衬下犹如庞然大物。
汤宋自然的伸出手:“我帮你拿箱子。”
“不用了,一会儿我坐出租车回去。明天刚好周一,我们直接在民政局门口见。早上九点,没问题吧?”小园说这话还转身对他笑了笑。汤宋没注意到她说民政局三个字时,声带微微的颤动。
汤宋黯然,心存的最后一丝期望随之破灭。他低下头,轻声质问:“咱们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
ctg2015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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