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妃

第162章 黑云压城

王郎,琅琊……
我看着他的脸,想话却觉得无话可。他伸了手放在我的脸上,轻轻地似乎没有重量,“你还没有想起。”
声音中遗憾,庆幸,满足。
他嘴角的血顺着嘴角往外流,我终于觉得惊慌,这气血上涌,经脉逆行。
手上染满了他的鲜血,灼热烫人,我想将它擦干净,低着头胡乱的在他的衣裳上乱蹭,白衣之上终成一片暗红。
他的手缓而慢的从我的脸上放下,看着我这般动作竟轻笑一声,“呵,你这丫头还那么坏。”
我的动作停下,抬头,望进他似要涣散的眼中,那根木棉花簪插的太深,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甚至呼吸都开始微弱,不由自主的我低声开了口,“王郎……”
天气阴沉,似有风雨来袭。
我的手开始颤抖,又小声的唤,“王郎……”
他似极其的困倦,只疲惫的望着我,“阿漾,你信有来世吗?”这般问完,他没有等我的回答,抓住了我的手望着我,弯着唇角继续开口,“如今凰已归,此生足矣。”
风声太大,以至于都要盖过他的声音。
我任由他抓着我的手,任由着他将我的手重新放在发簪上,他依旧在笑,眉眼如画,就这般看着我,忽而重重的用我的手将那木棉花簪拨出!
喷溅而出的血溅了我满脸,那血的味道腥甜。
似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在我的身体里,血液里,乃至精髓里。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着一身白衣在血雾中倒下,不受控制的整个身子颤动,想要尖叫,我撑着身子爬过去,终于不受控制的大哭出声,“王郎!”
我想知,你否怪我。只需再回答我这一句。
“王郎!”
他闭着眼,似陷入沉睡。
我记得我对杨世遗,“我想要活下去,无奇,你要帮我。”“只要取他的心头血,我就可以活。”“无奇,你要帮我。”
他如何回答的,他问我悔不悔,他还只要这你想做的。
“王郎!”声嘶力竭。我努力的将他渐冷的身子抱进怀里,头痛欲裂。
耳边似乎有船夫的声音,我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只有他这一副破败的身躯。
那一日元兴三年七月十二,黄历载:诸事大吉。
我在一片混沌中醒来,嘴里若有似无的腥味。耳边娘亲遥远的低唤,睁开眼百草子师傅就在我的面前,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依旧在这间小小的房间。
我想开口,却觉得嗓子嘶哑,娘亲眼圈发红,依旧穿着那大大的水袖衣,眼见着我醒来,整个身子忽而就扑了过来,“小漾!”
百草子伸手将她一截,不快不慢的叮嘱,“你若压过去,恐怕她现在就要去见阎王了。”
胸口隐隐作痛,我望着娘亲,眼泪不由地便掉了下来,“娘……”
娘亲的表情终缓和了许多,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开了口,“醒来便好,醒来便好。”
许动静有些大,门被猛的推开,柳淇睿竟三步两步的走了进来,我的目光滞了一滞,他的身后跟着杨世遗。
他曾问我悔不悔。
我,不悔。
脑子一下子像被炸开,嘴里的血腥味似乎也在提醒着我什么,我杀了王郎,用杨世遗最爱的木棉花。我亲手,杀了他。
身子不可自已的颤抖,情绪起伏之下,喉头一痒,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我听着娘亲的惊呼,她一把推开百草子坐到我的身边,我抹了抹唇便冲着她笑,“娘亲,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所有人的神色顿时又片刻的僵硬。
我抬头,直直的便望向了杨世遗,嘴角冷冷的弯起,又问,“你们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他便也这么望着我,眸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所有人看着我俱都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立刻的,我开始干呕,我亲手杀了他,喝了他的心头血。一声高过一声,呕的胃都抽了筋。
我从不知蛊毒可以被破解,就如同我拥有着与王郎的所有记忆,却记不起我爱着他的感觉,我以为我爱着杨世遗,爱的深入了骨髓,却原来我只中了毒。中了毒,头脑发了昏,我以为自己爱着他,我以为自己恨着王郎。
原来只因为,我中了毒。
相思蛊毒在我的体内分崩离析,王郎的面容在我脑中越发的清晰,他对我,“凰已归,此生足矣。”怎么会足矣呢,我想知,我忘记了你,你可伤心?你可难过?我想知,我亲手将簪子插进你的胸口,那一刻你有没有后悔曾遇见过我。
我挣扎着下了床,慌不择路,娘亲拽着我不让我走,我走不了,转身便跪倒在地,“娘亲,让我去找他。”
悲伤便如同黄河之水,转瞬将我淹没。
眼泪不断的落,我喘不上气,只拽着娘亲的衣袖,“让我去找他,我要为他奏最后一曲,求你了娘亲。”
满屋的静寂,隐隐有娘亲的抽泣声,她不再拽着我,我起身就要出去,手腕却突兀的被人拉住,杨世遗,他抓着我的手腕生疼。
我望着他这张脸,忽觉陌生,不禁便流着眼泪笑出声,“无奇,夫君?你可真我的好夫君。”
眼见着他脸色不好,我却觉得心中愈发的难受,他拖着我直接将我按坐在床榻上,字字清晰,“哪也不许去!”
那眼神像能看到我的心里。
百草子师傅动作更为的快,抽出银针便在我的穴道上狠狠的刺了两下,头脑一时清明,身子没了力气。我听着百草子师傅略带气愤的开了口,“为师教你尝百草,你本该百毒不侵!”
娘亲的哭声渐歇,竟哭的喘不上气,一下一下的打起嗝。
我已然忘记了再掉眼泪,只半睁着眼轻声的开了口,“给我长笛。”
也许淇睿,他扶着我让我躺平,我的手拽着他的衣袖开始央求,“我要长笛,给我笛子。”
良久,笛子被塞进手中,一时之间便觉浑身颤抖,我将自己紧紧的蜷成一团,搂着那支笛子终于心安。抬眸看向娘亲,张了张嘴终笑着开了口,“娘亲……我杀了一个人,亲手杀了一个人。”
明明笑着的,我却觉得整个世间都再无了光亮。
有人来,有人走,儿时的玩伴,还有学堂里的夫子,昏昏醒醒多日,我睁开眼便吹奏失魂引,一遍又一遍。吹到嘴巴没了知觉,吹到身子痛的痉挛。
娘亲终再听不下去,进屋抢过笛子便远远的摔了出去,我身子一僵,想下床,她却不让,一番挣扎之下,她抬手狠狠的便朝我的脸上打了一个巴掌,耳朵被打的嗡嗡作响,她又哭又喊,“秦漾,你给我滚回中原!”
本以为这次回来,合家团圆。
我愣愣的望向她,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娘亲……”
一声又一声的嚎哭,她的大水袖挥舞,“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去给那个人陪葬吗?你要陪葬吗?你要活生生的气死你娘啊!”
我的牙齿在打颤,她哭,我也哭。守在门外的阿一听到声音立刻的冲了进来,神色严肃,只望着我低声的叫,“皇后?”
这种伤痛,无以痊愈,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腐朽发烂。
柳淇睿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那支断笛,我倚在床柱上哭着喘息,他便这么的将笛子重新放回到了我的手里,他的脸上再无笑容,只站在我的面前冷静的告诉我,“以命换命,他死了你才能活。若你执意寻死,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阿一闻言沉默。
娘亲的哭泣声竟也小了许多,柳淇睿拔剑,剑尖就指在我的咽喉。
“秦漾,你要想死,我现在就能成全你!”这一句字字重如山。
我伸手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抬眸望他的时候一时间竟笑出了声,“柳淇睿,你知不知,那日他对我,‘你还没有想起’!哈哈,这就宿命吗?他竟到死都不知我已经想起了一切,就在刺向他胸口的那一刻。”
“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我望着他,笑的越发的大声。
娘亲忽而就惊慌了起来,一把推开淇睿指向我的剑,上前扶着我的肩便开始摇晃,“秦小漾,你别吓唬娘,你怎么了啊……淇睿,淇睿,你快去找百草子,快去啊!”
淇睿一走,阿一迅速的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却笑的停不下来,笑着笑着又觉得想哭。
娘亲使劲的搂着我,我便抱着她开始哭,“娘,我亲手杀了他!用一根木棉花发簪,刺进他的心脏,那么深啊!一定好痛……娘,小阿漾真的要死掉了。”
真的要死掉了。
我最在意的,我亲手杀了他。我的眼前,整个脑子里,看到的都他着那一身白衣最后倒在那一片血雾当中。
百草子师傅来的很快,迅速的用银针镇住我,我没了力气哭闹,只不断的大声的喘气,他扣住我的手腕,手指紧紧的压在我的脉搏上,那里的跳动异常的快速,须臾,他放开我的手,神色凝重,“不要再动气,你的身子经受不得了。”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杨世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所有人都退了后,他望着我,低头去抚我的发,的云淡风轻,“明日回上陵。”
听着娘亲小声的惊呼,“她如此怎能和你回上陵?”
我伸手将头发从他手中拽出,平缓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开口,“王郎在哪里?”
他的动作一顿,眉毛一挑间便应道,“你一国之母!”言下之意便我不该问别的男子?言下之意便我该注重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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